驢蛋頓感害怕,連忙將那垂下來的手握住,想要讓自己的父親握住他幸苦弄來的小米粥,但那手卻漸漸的失去了溫度,始終沒有了一絲反應。
“爹!你睡着了嗎?既然睡着了,那就好好睡着,別凍着了。”
驢蛋心中明白自己的父親已經去世,但還是自欺欺人的那漢子放下來,並且一臉莊重的,將那髒兮兮的被子蓋在身上。
這樣子,會讓他稍微安心一點。
做完之後,他捏緊手中的鐵牌還有那竹筒,一時間陷入茫然之中,之前煮好的小米粥也忘了吃了,就那麼坐在了門口,癡癡的想着:“只是父親,我該如何才能將這東西送給那人?”
摸索着鐵牌,驢蛋更是茫然無措,弄不清楚自己又該如何行動。
江水陣陣,遠處的黃河不斷的拍着岸,嘩啦啦的水聲讓人感到心煩意亂,而那黃澄澄的河水,也一如這渾濁的世間,讓人看不清楚。
樹影狹長,最終歸入寂靜,一輪明月躍上樹梢。
銀芒之下,唯有驢蛋一人,顯得分外孤獨,但在這月輝之下,卻見一人卻是直接踏在黃河之上,縱然波濤洶涌,卻始終不改身形,一步踏出時候,竟然直接橫越數丈之遙,轉瞬間便來到了驢蛋身前。
“你是神仙嗎?”
驢蛋雙眼圓睜,晶瑩的眼珠之中,掩不住內心的羨慕。
他張開嘴,還想要央求眼前之人可否救活自己的父親,但卻唯恐驚擾對方,卻是隻感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神仙?不是!我乃全真教門下苗道一,你可以稱我爲凝和道長!”
苗道一搖搖頭,無奈回道。
他自修行有成以來,每當施展輕功趕路時候,都會被路過的凡夫俗子當成神仙,甚至提出諸多要求來,這一直都讓他甚爲苦惱,而爲了避免耽擱自己的任務,自然只好直接拒絕了。
“不是嗎?”
驢蛋腦袋垂下來,顯得又是失落。
對方既然不是神仙,那自然也就不可能救活他的父親。
苗道一淡然笑着,眼角卻掠過對方手上握緊的鐵牌,心中頓感奇怪,當即問道:“雖然不是神仙,但若是尋常事情,我還是可以幫上一二的。”
“真的嗎?”
驢蛋驀地擡起頭來,一臉的感謝。
“當然!”苗道一應了下來,然後指了指驢蛋手中的鐵牌,訴道:“只是你可否告訴我,你這鐵牌是從何得來的?”
“鐵牌?”
驢蛋心生警惕,連忙將鐵牌藏入懷中,先前的感謝也不復存在,低聲訴道:“這是我爹爹留給我的,我是不可能給你的。”
這鐵牌乃是他父親的遺物,驢蛋可不會將其贈給他人。
苗道一頓感好笑,心知對方卻是將自己當成了那些喜好以幫忙相要挾的俗人了,便從腰間取下一個鐵牌來,卻道:“實不相瞞。你這鐵牌,乃是我一位故友所擁有的,因爲好奇所以纔有此一問。而且這鐵牌,我本來就有,又何必跟你要呢?”
“原來是爹爹的朋友啊。對了,這是爹爹要我給你的東西。”
驢蛋這才恍悟過來,趕緊將那竹筒取下,直接抵到了苗道一手中,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想到了先前發生的事情,雙目一紅隨後卻有些哀傷的指了指身後房屋,低聲回道:“只是你來晚了,我爹爹他現在已經——”
苗道一連忙躍入屋中,立刻便見到牀上躺着的那人,伸手在那已經沒有溫度的脖子之處摸了一下,整個人霎時陷入哀傷之中。
“唉。是我遲了嗎?若是我能夠及時趕來,你如何會犧牲?”
轉過神來,苗道一看着那還抿緊嘴脣的驢蛋,雙眸不免帶着幾分哀傷,父親就這樣的犧牲了,想必眼前的這個小子,也不好過吧。
他對着驢蛋招招手,安慰道:“喂,跟我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驢蛋!”驢蛋張口回道。
“驢蛋?我是問你的本名,不是小名。”苗道一一時錯愕,不免露出幾分笑意來,這名字也太過粗鄙了吧。
驢蛋卻搖搖頭,傷心道:“我是孤兒,沒有爸媽!”
“對不起,是我疏忽了。”苗道一微微闔首致歉道,轉念一想對方現在的處境,他又是感到心疼,卻是問道:“只是你接下來如何?要不要跟着我,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嗎?只是我什麼都不會,只怕幫不上你。”
驢蛋雙眼一亮,隨後卻黯淡下來。
他一直都渴望離開這裡,去往一個新的世界,但自己不過一介兒童,更是手無縛雞之力,之前若非有爹爹搭救,只怕也早就死去了。
苗道一俯下身來,伸出手將驢蛋那亂糟糟的頭髮理了一下,露出那髒兮兮的笑臉,安慰道:“沒什麼。你不會的,我會教你。”回首看了一下那漢子,他感到心中有些堵塞,將身側驢蛋緊緊握住,心中卻是想着。
“兄弟,實在抱歉沒有及時趕來救下你來,但是你的兒子,我會幫你照看的。”
正準備離開時候,那驢蛋卻是拉了拉苗道一,低聲央求道:“凝和道長,在離開之前,能不能幫我將我爹爹火化?畢竟玄女娘娘說了,只有火花纔會靈魂安息,然後登上天堂之上。”
“玄女娘娘嗎?也好,那就依你所言。”
苗道一停住腳步,一掃遠處的一顆枯樹,背後長劍驀地出鞘,刷刷刷幾下,那枯樹頓時變成數百根長約三尺、厚度只有一寸的木條。
驢蛋看着驚訝,更是欽佩不已,連忙問道:“先生,你真的不是仙人嗎?要不然,如何能夠做到這御劍飛行?”
他在酒樓廝混時候,也曾聽過評書之中所描寫的那些劍仙、俠客,而那些人莫不是都有着這般功夫。
如今自己看來,自然是驚訝無比,更是弄不清楚,自己的父親怎麼就和這麼一位神仙一般的人物牽扯上來了。
“這不過是尋常的御劍術罷了。你若是能摒棄紅塵苦心鑽研,日後自然也能有此手段。”苗道一笑了笑,但看了一眼那躺着的屍體,卻是倍感懊惱,若是自己能夠及時趕到,如何會變成這樣子?
罷了,還是先將這位義士安葬下去吧。
苗道一嘴角略顯苦澀,只將手一揮,那些木條紛紛飛舞,皆是落在那屍體身下,伴隨着利劍劃過,這些木條紛紛冒出青煙來,轉瞬間便冒出熊熊烈焰,將那屍體吞入其中,良久未歇。
驢蛋怔怔看着這一幕,驀地跪在地上,對着那火堆莊重的磕了九個響頭。
等到火焰焚燒殆盡,其中屍體再無,就此迴歸大地了。
“好友。再見了!”
躬身一拜,苗道一拉住驢蛋的手,只將身一提,便朝着遠處奔去。
風聲烈烈,尚且帶着冬天時候的冷厲,但他卻毫不在意,徑直朝着北方奔去,此地的事情雖是結束了,但北方大地卻要就此掀開新的一幕了。
面對此景,驢蛋只感到無比吃驚,周圍迅速朝着後面倒退的風景,也讓他感到目不暇接,而且置身於樹冠之上,更讓他害怕無比,唯恐一不小心就被丟下來,直接摔死在地上。。
這般速度,不是神仙還是什麼?
腦中暈暈的,驢蛋已然忘卻自己置身何處,只有死死的抱緊苗道一,才能不跌落下來。
“到了!”
也不知曉過了多長時間,等到感覺自己沒動了,驢蛋方纔敢睜開雙眼。
隨後,他便見到自己正置身於一座廟宇之中,相交於那些位於深山老林之中的廟宇,這廟宇卻是立在城池之中,通過那偶爾吹進來的風,便可以聽到外面傳來的嘈雜聲音,只是這些聲音都被周圍茂密的樹林給擋住了,所以特別的細微。
“這裡是哪裡?”
驢蛋有些害怕的縮了縮腦袋,以前的時候他也曾經見到過這種廟宇,但是裡面的和尚特別的兇,稍微靠近的話就會直接被揍出來。
“此地乃是白雲觀,乃是我全真教祖庭所在之地。”
苗道一看了看驢蛋,卻是沉吟了一下,又是說道:“只是你既然願意跟我來,那邊是認我爲師傅了。既然如此,不如讓我爲你起一個道名吧。畢竟那驢蛋太過粗俗,若是說出去,不免叫人笑話。”
“真的嗎?”
驢蛋一臉歡喜,他從出生以來就沒名字,之後被爹爹撿到之後,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爲什麼原因,就被直接稱之爲驢蛋了,說是這樣的話好養活。
苗道一回道:“那是自然。我那兄弟本姓爲邢,你既然爲他的兒子,那就隨他一個姓吧。至於那名?我觀你雖是廝混於鄉野之中,卻始終保持純真赤子之心,不如就叫‘真’吧!”
“邢真嗎?”
邢真撓撓頭,兩隻眼睛也是亮了起來。
今日時候,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父親去世了,再然後便是苗真一這神仙也似的人物出現,再到自己的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姓名,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感到好似置身於夢境之中,生怕一個不小心,將這幻夢驚醒!
“自然!”
苗真一笑道。
恰逢此刻,從殿中走出一個道士來。
那道士見到苗真一之後,連忙躬身敬道:“原來是苗道長來了,在下這廂失禮了。”
“孫道長客氣了。”
苗真一打了一個稽首,回道:“若論入門時間,孫道長尚在我之前,論理我應該稱你一聲師兄纔是!”
孫德彧搖頭回道:“唉。正所謂達者爲先,以根基而論,苗道長遠勝於我,堪比掌教。我又如何算得上師兄呢?只是你今日若是成爲掌教,可莫要忘了師兄啊!”
“孫道長謬讚了。我也不過是誤打誤撞,和他人相比,可要差的太遠了。”苗真一回敬道:“更何況我全真教掌教,需要考究品性、資歷,絕非修爲可以一概而論。若是孫道長有心,也完全可以參與其中。”
孫德彧爲之一愣,婉言回拒道:“苗道長說笑了,就我這點微末計量,怎敢和掌教相比?”
兩人正在談論時候,那殿中又是走來一人。
他見到兩人始終站在殿外,便道:“孫道長、苗道長,兩人今日既然到來,爲何還不進去?要知道,今日時候可是我全真教遴選掌教的大日子,若是沒有兩位參與,豈不是遜色許多了?”
“我等知曉!”
孫德彧、苗道一皆是闔首回道,便雙手負在身後,朝着殿中走去。
見到這一幕,邢真略有不解,低聲問道:“師傅。你們這是怎麼了?怎麼感覺這裡有些嚴肅了?”
“唉。不過是一些瑣事罷了,你無需掛懷,只需要跟在我身邊就對了。知道了嗎?”苗真一眉宇微皺,明顯是帶着幾分遲疑來。
畢竟對於他來說,這也是第一次。
待到踏入殿中,他迎面就見到一人緩步走來,當即俯首拜道:“張師兄。莫非當真如信函當中所言,掌教已經去世了?”
“沒錯!就在昨夜時分,師尊已然仙逝。仙逝之前,他令我發出信函,召集列位來此,一商掌教之事。”雖是努力壓抑眼中痛處,但張志遷的話中,還是帶着幾分悲傷。
自張志敬帶着一干教衆來到此地之後,他便始終服侍左右,比之師徒更似父子,縱然之前早有準備,但驀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感到悲傷。
但全真教掌教未曾立起,他只好勉強打起精神來,並且廣發信箋,邀請散居全真教各地的弟子,開始商議下一任掌教的事宜。
“師兄還請莫要哀傷,全真教尚有我等支持,你無需擔憂。”苗道一勸慰道,全真教雖是崇尚以清心養性爲名,但終究也是人,
張志遷勉強一笑:“多謝了!”復又見到旁邊的邢真,便感到困惑,又問:“這位是你新進收留的徒弟嗎?”見到邢真身上破破爛爛的,他便讚道:“師弟,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悲天憫人,總是救人於水火。不似我,受困於寺廟之內,雖是學的滿腹經綸,卻一無所用!”言辭之中,對自己卻似充滿着不滿。
“師兄,你可莫要這麼說!”
苗道一勸道:“你也知曉,我教昔日曾經遭逢大劫,往日輝煌一朝盡散。若非有你和師尊撐持,只怕我教也已經煙消雲散。若論對教中貢獻,你當仁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