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隱現,已是夜半時候。
雖是處於睡夢之中,蕭鳳卻已是靈眼盡開,四方之地具是存於一心,任是什麼動靜都無法逃出她的掌握。只是今夜,卻於一處偏廂之內,傳出陣陣爭吵之聲,而且這聲音越來越大,當真是讓她氣惱至極。
將身一動,蕭鳳已是穿上衣衫,縱身一動就來到庭院之內。
且看這庭院之內,正有一男一女。那男子正是金蒙,另外一人卻是李蓮。他們兩人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爲什麼原因,目前正爭得面紅耳赤,而且那李蓮衣衫不整、鬢角散亂,至於金蒙卻是臉頰通紅,顯然是被扇了一巴掌。
不過見到蕭鳳之後,這兩人頓時呆住,沒想到自己無意之間爭吵,竟然讓自家主公都驚起了,心中詫異之下連忙道歉:“驚擾主公休息,還請主公恕罪。”
“深夜之中不去休息,反而在這爭吵,你們也知道恕罪?”蕭鳳怒容顯現:“就爲了些許私人再次爭吵,若是被別人聽見了,你們也不怕被人恥笑?”
他們兩人雖是距離洗心閣足有百來丈,然而蕭鳳修爲何其高深,便是塵起雨落、風吹葉動動靜也無法逃脫,那吵鬧之事早已經是明鑑於心。
李蓮頓感委屈,幾滴清淚自臉頰之上滑落,伏低身子央求起來:“既然如此,那還請主公辨明是非,解除我等之間的婚約。”說罷,她眉目含怒掃過旁邊的金蒙,顯然是憤怒至極。
“主公!還請主公莫要插手,我定會處理妥當。”金蒙一聽,整個人登時嚇住了,趕緊邁步向前懇求道。
蕭鳳皺眉,撇過金蒙卻是透着幾分厭惡:“是因爲你所救下的那個女子嗎?”
“沒錯。那奴兒孤苦無依,我之前將其收留完全是出於一片苦心,不然的話她非給那些韃子搶去,屆時會出現什麼狀況都不知道。”金蒙趕緊解釋起來:“而且她目前年幼,若是將其逐出去,只怕獨自一人難以生存。正是因此,在下懇請主公可否允勵,讓我將那奴兒收下?”
“奴兒?奴兒?你這廝叫的倒是親切。”且見金蒙如此行徑,李蓮卻是氣炸:“但是你可曾對我如此稱呼?我不過是日理萬機、故而難以和你相聚。你倒好?居然揹着我將那奴兒納爲己有。你這廝到底有沒有將我放在心上?”
很顯然,她之所以生氣,便是因爲金蒙此人揹着她私自將那奴兒收爲己有。
這般行徑對於赤鳳軍之外之人尚算尋常,但是對於久受蕭鳳影響的李蓮來說,卻斷然容忍不得。
“那又如何?你與我締結婚約也有一年有餘,豈料你未曾爲我誕下後代,反而因此生怨,若是鬧了一個一屍兩命,那我又該如何?”金蒙且看李蓮居然質問起來,想着一年之內兩人相交之情,怒火入腦也未曾思考就是斥責道。
這一下,不僅僅李蓮都呆住了,就連蕭鳳亦是嗔怒起來。
“閉嘴!”
一聲炸喝,當即讓這金蒙整個凝在原地。
蕭鳳雙目已然冰冷:“你就是這般對待你的妻子嗎?”她於佔領太原城之初,就已然宣佈廢除妾侍制度,沒曾想自己麾下之中竟然也冒出如同金蒙這等得隴望蜀之輩,如此行徑亦是讓她驚怒不已。
“一屍兩命?你居然真的揹着我和那丫頭有了孩子?”
李蓮整個人亦是便是癡傻許多,她透着不可思議望着眼前這一年之內躺在自己身側枕邊之人,竟然生出幾分陌生之感。
金蒙且看兩人皆是露出敵意,想着自己之前所說之話,亦是整個愣住,旋即趕緊低頭:“屬下實在是一時糊塗,沒有管住自己,故此做出這等錯事。但若是將奴兒趕出去,那她和她肚中的孩子可就真的要遭殃了。”聲音顫抖,顯然是害怕極了。
“你也知道做了錯事!”
蕭鳳努力的平息自己的呼吸,低聲喝道:“然而軍中自有固定,你且說你選擇誰吧。”
赤鳳軍之內,多數皆爲年輕男子,可謂是熱血方剛、幹勁十足,但是也有一個麻煩,那就是那難以抑制的生理需求。
正是因此,所以蕭鳳纔將一些喪夫、喪子的寡女聚攏起來,成立了憂國少女騎士團,一方面是爲了解決醫療後勤問題,另一方面也未嘗沒有藉助她們本身女子的身份,讓那些精壯漢子有一些念頭。
當然,蕭鳳作爲女子,也不可能如同其他封建軍閥那樣成立所謂的軍妓,所以就在軍中實行一夫一妻婚姻制度,若是赤鳳軍之中的精銳分子看中騎士團之中的少女,兩者就會締結姻緣關係,但是若是雙方有任何一人破壞這婚姻制度,就會有嚴刑峻法懲戒,好確保軍中安定和諧。
只是依舊有一部分人沉浸在古老的一夫一妻多妾制,始終惦念着能夠多納妻妾,好傳承後代。
聽到這話,金蒙整個人頓時愣住:“不選擇可以嗎?”
他之所以能夠一路飛昇,順利成爲第三作戰旅旅長,能夠隨侍在蕭鳳身邊的李蓮助力頗多,但是這李蓮卻因爲舊時傷患難以生育無法延續後代,不然的話他豈會如此輕易就被那奴兒所誘惑,做出這等錯事?
“不行!”蕭鳳搖頭,話音冰冷:“你要知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我事先早有規定,你既然觸犯那就莫要怪我無情了。”
金蒙身軀一顫,低聲央求:“既然如此,那可否寬限三日?”
“自然可以!但是三日之後,必須給我答覆。要麼和離,要麼和那所謂的奴兒分開,知道了嗎?”
蕭鳳不動如山,即使對方曾經是在沁州力挽狂瀾擊敗蒙古第一次進攻的健將,她也不打算就此放棄律法嚴明。
人心難測,唯有嚴明律法、鞏固組織秩序,方能讓人信服。蕭鳳自然知曉這一點,故此向來不敢擅自破壞自己所制定的律法,以免讓麾下士兵失望。
更何況此例一開,則軍中那些蠢蠢欲動之人定然會出手,而赤鳳軍之內男多女少,到時候定然是僧多粥少,而那些難以娶妻生子的其他士兵也會心生不滿,就此埋下禍根。
因一人而壞全軍根本,蕭鳳纔不會幹出這等蠢事呢。
“我知道了!”
金蒙低頭回道,隨後一身疲倦自這花園之內離開,而身邊李蓮亦是一臉冰冷,根本就沒任何興致去看此人。經過這一夜爭吵,她已然看出了對方性子,自然也不願意繼續去做這無用功,只是一想到自己居然落的如此境地,卻不免透着幾分哀傷。
蕭鳳嘆息:“你也莫要哀傷。而且你如今時候尚且年輕,就算是和對方和離了,也可以另尋他人,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
“但是我已經是殘花敗柳,會有人看上我嗎?”李蓮卻是自嘲起來。
蕭鳳搖搖頭,旋即笑道:“殘花敗柳?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罷了,不如你且走出去,看看四周圍那些人的目光,在他們的眼中你可不是殘花敗柳。更何況你如此瀟灑,若是就這般垂頭喪氣、徹底沉淪,那纔是平白無故墜自己氣勢!”信手一點,幾許霧氣凝空聚斂,卻是化作一輪圓鏡,正好將李蓮的模樣照在上面。
眼眸含怨、眉梢微怒,雖是雨落花打,卻天然中透着一股高潔,讓人一見就心生崇敬。
李蓮瞧着自己模樣,嘴角扯動一下:“就算這樣又如何?我就連那金蒙都未曾保住,若是另尋佳偶,如何確定此人就是良配?”
“所以我才制定和離制度,至少可以無論是對方還是你都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婚姻這東西,向來都是冷暖自知,若是覺得合適那就一世幸福,若是覺得無奈,亦可就此和離以免的傷了兩人。”蕭鳳說道。
李蓮此刻只覺身心俱疲,又瞧見蕭鳳兩眼亦是帶着疲倦,立時回道:“多謝主公勸解。只是在下驚擾主公,實屬抱歉還請海涵。若是無事,可否容許屬下就此回房休息?”
“自然可以!”
蕭鳳點點頭,算是承認。
李蓮亦是回敬,旋即就腳步痠軟,渾如被抽調力氣一樣,漸漸的朝着遠處走去。
蕭鳳嘆息:“‘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他們兩人尚且幸運,但是那些已經結婚的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以如今赤鳳軍面臨戰爭,可以說若是有個意外,那些結爲婚姻的就會天人永隔、再無相聚可能,正是因此她才修改了關於昔日的婚姻制度,只需要婚姻兩人同意,又或者其中一人已然死亡,那就可以宣佈和離,彼此不得干擾對方,並且可以另尋婚配之人,自主決定自己的婚配關係。
當然,類似於小三、妾侍奴婢之類的存在,是完全禁止的。
李蓮遭遇這種事情,也可以說是相當倒黴了!
一夜無話,待到第二日蕭鳳開始工作,那李蓮已然恢復常態,就連金蒙亦是沒有露出任何風聲。而且此刻境內正面臨着旱災,蕭鳳也沒興趣繼續插手兩人的事情,就在田野之中爲了疏通溝渠、開挖水井而忙的不可開交,連續數日都在田園之內查看情況,並且吩咐屬下及時爲那些農田提供充足的水分,好保證其產量不會降低。
就這般一晃眼,已然過去七日有餘,而在外面監視蒙古大軍動靜的趙志和楊輝也已經完成任務,重新回到太原城之內。
“你是說那蒙古大軍當真撤退了?而不是藏在某一處就等着攻擊嗎?”皺緊眉頭,蕭鳳凝視着眼前的地圖,此刻那蒙古大軍已經全數撤入忻州之內,就連他們駐守的赤塘關鎮以及石嶺鎮的守軍也大多數收回,完全沒有任何的動靜。
趙志立時回道:“沒錯!而且根據探子回報。那史天澤將大軍分爲三個。一軍自壽陽撤退,駐守平定州。另一軍則是駐紮在管州境內。這兩軍均是隻有五千兵馬,兵力薄弱只能依靠山城抵禦侵略,若是攻擊只怕是力有未逮。”
按照這般佈置方法,那蒙古大軍就自三面將赤鳳軍徹底困在太原城,若是她決意攻擊任何一個地方,則另外兩軍具可以趁此機會直擊太原城,令其分毫動彈不得,可以說目前赤鳳軍的所有兵力,都被徹底困在這裡了。
“是想要張開袋子,將我們罩進去嗎?”
蕭鳳用手指按摩着太陽穴,仔細想着對方的計策:“對此情況,你們覺得是因爲什麼原因?”
“根據末將猜測,估計是因爲糧草原因。畢竟忻州物產薄弱,無法滿足五萬大軍的需求,正是因此史天澤才需要將其餘兵馬分散開來,好降低對忻州的壓力。”楊輝亦是回道,他向來都是對後勤極其重視,“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可是至理名言。
蕭鳳沉思起來:“會是這樣嗎?”
五萬大軍消耗糧草實在太重,如今時候山東大地更是遭逢旱災,她僅僅是靠着兩路十四州的力量供應一隻一萬大軍就已經感到精疲力竭,而支撐史天澤五萬大軍有需要多少糧食,那可就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沒錯。因爲在下在探索蒙古大軍遺留的軍營駐紮地方存在着大量的馬骨頭,很明顯對方已經開始殺馬爲食了,若是繼續撐下去只怕他們會比我們更快倒下去。”趙志趕緊回答起來。
說實在的,他當初發現那些馬骨時候亦是感到驚訝,連綿上千具全都堆在土坑之中,就連掩埋都沒有掩埋好,以至於被他們發現了蹤跡,將其找出來。就連至關重要的戰馬都開始殺死充飢,由此可見那蒙古軍中究竟會缺糧缺到什麼程度!
“沒想到對方虛晃一槍、故佈疑陣耍了我一下。”蕭鳳頓感可惜。
若是在知曉蒙古真正開始撤退時候,她就此率軍進攻,只怕就真的能夠擊潰蒙古、滅掉史天澤,然而這個機會卻被自己的疑心病給害沒了,也算是某種因果反覆吧。
“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如現在進攻?”
趙志、楊輝兩人心頭一喜,立時說道。
蕭鳳搖搖頭,直接否定道:“不了。畢竟對方已經安然撤退,以那史天澤的個性,也斷然不會輕易的露出破綻。而且就算現在我們全軍出動,對方也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除卻了製造犧牲之外,並無其他的意義。”
若說這旱災,固然困擾着赤鳳軍糧食問題,但是能夠逼退蒙古大軍撤退,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然而若是不解決旱災,赤鳳軍依舊會面臨危機,更何況那史天澤更未曾撤退,依舊虎視眈眈盯着赤鳳軍不曾動搖。對於眼下的情況,蕭鳳也沒有辦法,只好讓赤鳳軍繼續駐紮在太原城,以防暗中佈下什麼奸計,壞了自己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