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的小雨從屋檐落下。花廳中燈火通明,重新整治的酒菜不斷的送上來。
胡小旗邀請張昭坐上首,命人去把劉大戶、方差役兩人帶上來,笑呵呵的拿起酒壺斟酒,歉然的道:“張相公,這麼晚請你來實在是抱歉。這兩人現在肝膽俱喪,正好讓你來處理。”
態度非常恭敬。
張昭笑笑,穩穩的道:“多謝胡大人。”他一眼就看穿這個胡小旗:表裡不一。
這位錦衣衛小旗看似很恭敬,口中尊稱,又是讓他上座、倒酒,又是解釋、表示歉意,給足蔣府二管家的面子。但抓人七天之後才叫他來,這叫給他一個滿意的交代?
張昭推測,應該是他們已經從劉、方二人身上榨取足夠的好處,這纔來問他怎麼收尾,好在蔣府二管家面前有個交代。所以,看似恭敬,實則心裡沒把他當回事。
胡小旗很豪爽的道:“張相公說哪裡話?張相公你的事情我豈敢不盡心盡力。”
張昭保持微笑,心裡呵呵,和他閒扯。
穿越後,張昭這是第一次和錦衣衛直接接觸,印象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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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兩名錦衣衛校尉將劉大戶、方差役兩人帶到客廳中。數日不見,兩人披頭散髮的站立,衣衫襤褸,身上還帶着血跡。顯然是被拷打過。
胡小旗指指張昭,陰沉的笑道:“你們二位今日能不能離開,全看張相公的意思。”
方差役噗通一聲跪下來,痛哭流涕的道:“張相公,你饒了我吧!這件事劉公達起的意。他想要兼併你家的二十畝地。爲了改黃冊上田地等級,還和縣裡的李戶書約好將你妹妹送給他做小妾。我就是個跑腿的。”
劉大戶瞪起眼睛,“放屁!方貫,你還不是要分好處的?沒有你代表四老爺應承下來,我敢這麼做?王八蛋,勞資這些年喂條狗都比餵你強。”
方差役沒理劉大戶,再道:“張相公,劉公達家裡有個女兒,年方十六歲,長的如花似玉。正好用來暖牀。”
站在張昭身側的陳康,看着兩人相互指責的醜態,心裡極其的痛快!少爺待他不薄,他也將自己視爲張家的一份子。這兩人“圖謀”張家,現在爽嗎?
張昭神情譏誚。胡小旗的“業務”精熟。他看得出來,劉大戶和方差役兩人的意志已經被摧毀。現在放出去,只有劫後餘生的念頭,而不敢去鬧事!
“都滾吧。另外,劉大戶你家在河邊的一百畝地歸我了。”
張昭說話,錦衣衛校尉都讓開。方差役連滾帶爬的衝進雨中。早等在街巷外的家人將他接走。
劉大戶看張昭一眼,嘴脣動動,終歸是不敢反駁,失魂落魄的離開。他在錦衣衛的拷打之下,家中浮財散盡。現在更是被張昭一口吞掉百畝地。
土地是他的命根子。他想要兼併張昭家二十畝地,結果卻被反兼併。這讓他如死了爹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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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昭快刀斬亂麻的處理掉這件事的手尾,和胡小旗閒扯幾句,當即告辭。
當日,丁管事提前恭喜他發財,以爲錦衣衛會將榨出的好處分一份給他。胡小旗沒提,張昭自然也不會提。而實際上就算胡小旗願意給,張昭也不會收下。
原因的核心兩個字:名聲!
還是那句話,穿越者誰會缺錢?他要發財並不需要通過和錦衣衛“合作”謀奪他人的家產。明朝錦衣衛的名聲那可是臭大街。他哪裡會願意和他們綁在一起?
胡小旗通過拷打,榨取到多少好處都歸他自己。張昭不會要一分一毫。
而張昭最後要劉大戶一百畝的地,則是要鎮住暗中覬覦的那些食腐動物,作出榜樣。否則,得罪他的成本未免太低。
當然,這是他藉助錦衣衛的勢拿到的。還是會影響到一些他的名聲。但是,借勢和合夥是兩回事。兩害相權取其輕!些許名聲上的影響他顧不上。他首先要保證的是震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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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雨夜中駛過石板。此時已是深夜十點許。張昭帶着長隨陳康在錢寧推薦的宣武門外的南城客棧中住宿。
南城客棧佔地面積寬闊,毗鄰崇福寺,環境幽雅。有點類似於別墅羣般的佈局。張昭要了廂房三間,讓店小二送來夜宵,一壺溫熱的黃酒。
陳康機靈的給張昭斟酒。這些天營養跟上,他不再偏瘦。問道:“少爺,這件事就算處理完了?”
張昭抿着溫軟的黃酒,笑道:“你說呢?”做個手勢,“坐下來吃點宵夜。”
他知道陳康的意思:劉大戶、方差役當着南口村村民的面被帶走,青龍鄉中震動。今晚這樣的處理,能否消弭這件事給他帶來的種種負面影響?
他當日和好友董朗在客滿樓中閒聊,說起如果他來處理這件事:第一,保住劉、方二人的命。第二,要保證劉、方二人不再鬧。爲什麼這樣就可以?
說白了,其實很簡單。這就和後世裡熱搜榜一樣,過段時間就有新的輿論爆點給覆蓋掉。等熱度過了,自然沒關注度。
劉、方二人露面後,鄉中的輿論自然會減弱。他做事沒過線。接下來,再只需等待即可。
當然,要說完全的消除負面影響,這不可能。只是說把負面影響壓到最低。但這便足夠了。
陳康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道:“少爺,我是覺得處罰的輕了。劉大戶家裡兩百畝地,你只要了他一半呢。再一個,他不安好心,居然打小姐的主意。少爺,你上次不還說要給小姐找一個丫鬟嗎?乾脆的把劉大戶的女兒弄來。”
張昭擺擺手,“錦衣衛把劉大戶都榨乾,我要把他兩百畝地都吞掉,他回去就得自己抹脖子。逼死他,對我有什麼好處?放個仇人貼身伺候我得多大的心?丫鬟我回頭再去買吧。”
按照明代的世情,父債女償很正常。但搶別人妻女的事,他幹不出來。這道德底線實在太低。
婉兒是十足十的小美人兒。隨着年齡的增長,她會越來越美麗。他很早就知道,這會引來別人的窺測。對景的時候,他自會要李戶書好看。
陳康笑一笑,陪着和張昭閒話幾句,回房間去睡覺。
張昭喝着黃酒,回想着此行的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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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昭被日後的反派大佬錢寧從青龍鎮請到京城來,心底一直都有淡淡的不適感。
這種感覺並非是錢寧帶來的壓迫。錢寧現在還是個混得不如意的錦衣衛校尉。真正的原因有兩個。
第一,他身在“險境”。
這是他的身份帶來的感覺。一個童生,在錦衣衛面前是毫無抵抗力的。他不習慣將自己的生死、榮譽寄希望在別人的一念之間。他習慣自己掌控。
如果他此時是一個生員,有自己的人脈關係網:老師、同年、同鄉,他肯定不會有這種感觸。
第二,不安全感。
和錦衣衛這種暴力機關接觸,必然會帶來不安全感。張昭想的是,假設日後他得罪強權者,會不會也如同劉、方二人這樣被錦衣衛直接帶走?
京城地區權貴多如狗!
他和婉兒的安全,恐怕不是建立在《大明律》上,而是建立在他的權勢上!
所以,他得儘快的往上走,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力量。
今年秋的這個生員,他必須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