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步履穩穩的往城樓下走去。星光、月光、河水、城樓在他身後構築成一幅靜謐的秋夜畫。
明朝的歷史,原本會是什麼樣的?明弘治十四年是公元1501年,而一百多年後,也就是1644年,以崇禎皇帝在煤山上吊而終結。明末的苦亂,那是何等的深沉!
而之後中國便落後於世界,以至於有西方橫行天下五百年,有近代百年國恥。
他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怎麼會忘掉這一段歷史呢?
他要改變這歷史的航道。那麼,在這場戰役中,他就要帶着新軍衛活下去,取得勝利。
勝,他將擁有着初步改變歷史的資本(戰功)!敗,他來到明朝的所有痕跡就會被抹掉。剛剛開始的燧發槍改革恐怕將會夭折。歷史將回到它“正確”的軌道中去。
此時此刻,他就如同是在一個歷史的十字路口!
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個重大的決策,會是在一秒鐘之內完成的。必定都會經過反覆的思考、醞釀,才能下最終的決心。張昭一樣如此!
傍晚時在指揮所木樓上的掙扎,剛纔在城樓的感慨、徘徊、猶豫,都是在腦海中醞釀着,而種子…
其實,傍晚時並非是柵欄要挺不住衝擊,他才作出妥協:同意放百姓進營。而是,他內心中已經清楚的意識到,他根本無法驅趕柵欄前的百姓!
他只能面對現實!這是這幾個小時內,所有思考的種子。直到剛纔,得知韃靼主力的具體兵力,他最終做出決斷:打!
明日決戰!
…
…
龐泰、趙辰兩人在遊擊將軍府大堂的沙盤邊做着功課:明日出戰,如何解決射程和被風箏的問題。張昭去城牆上思索時就把任務佈置下來。
“相公…”燈火通明的大堂中,兩個青年站起來,“我們還沒弄好方案。”
張昭點點頭,做個手勢,示意兩人坐下來,“你們先繼續吧。等會會上討論。”
龐泰微微眨眨眼睛,他發現少爺身上似乎有着某種變化。神情堅毅,目光沉靜。探詢看向跟着進來的李逍遙。
李逍遙邁過門檻,喜滋滋的道:“剛纔林同在河對岸發來確切的消息,圍困我們的韃靼兵力爲三萬五千人。”
時間將近八點,軍中總旗以上的軍官正紛紛來到大堂中。每個人心頭其實有些沉甸甸的,下午的局勢都看得到:新軍衛處在全面下風中。而這個消息倒是讓衆人的心情略好一些。三萬五千韃靼騎兵不算太多。
議論聲中,張昭輕輕的敲敲桌子,對匯聚到大堂中的八十多名總旗及以上的軍官道:“我們現在開會。”
大堂中的軍官們頓時肅然。坐着的百戶、副千戶們挺直腰桿。站着的總旗們全部都是立正的姿勢。衆人的目光都看向坐在沙盤長桌上首的張昭。
張昭沉吟了數秒,組織着語言,沉聲道:“諸位,昨天上午我們還在討論韃靼人南下的意圖,而此時局勢已經到了很危急的時刻。戰場形勢瞬息萬變。
我對當前的局勢,有兩點判斷。第一,韃靼的小王子依舊有和我們決戰的意圖。他正在用各種手段在削弱我們新軍衛。
凡是敵人希望我們做的,我們堅決不做。凡是敵人不希望我們做的,我們堅決要做。
所以,我們不能仍由韃靼人來削弱我們。我決意明日出營和韃靼人決戰!”
大堂中的油燈在清冷的秋夜裡跳動了一下。新軍衛的將士們依舊是寂然無聲。
張昭接着道:“第二,韃靼人惜命。正在圍困我們的大軍主力是韃靼小王子的本部,察哈爾部的騎兵。小王子把他這點本錢打完,他在草原上的統治基本就玩完!
我們新軍衛自成軍以來,實戰有兩戰。第一次是一個月前在小鹽池東四十里斬首兩千餘級。第二次就是昨天傍晚教訓永謝布部,斬首一千餘級。
我們都希望打這種輕巧的仗。但是韃靼人也不是傻子,連送兩次人頭他們都學精了。那現在怎麼辦?兩軍相爭,狹路相逢勇者勝!面對強敵,我們要敢於亮劍!
接下來,我們來討論明日決戰會遇到的問題,以及作戰方案。”
龐泰起身介紹情況,大堂裡的討論逐漸的熱烈起來。
明日和韃靼人決戰,意味着極大的風險。但是,軍人怎麼能沒有血性呢?新軍衛的主帥張昭選擇決戰,他們會追隨。
夜色在略顯嘈雜的遊擊將軍府大堂外,徐徐的流走。
…
…
距離韋州城二十里處,中軍大帳中。
小王子剛剛巡視完軍營回來,大帳中的女僕趕緊上前來服侍:更衣,洗腳,茶飲,肉食。
小王子坐在椅子中,享受着晚餐,隨意的和陪着他的十六歲的次子烏魯斯博羅特說着話。他的次子和長子圖魯是雙胞胎。
滿都海皇后給小王子生了7個兒子,五次生育,有三次是雙胞胎。
烏魯斯的面容繼承了滿都海皇后的美麗,略顯得清秀。服飾華麗,蒙古貴族裝束。他接過女奴遞來的馬奶酒,道:“父汗,今天那個明將實在可惡,竟然敢侮辱我母親。過幾天城破後,我要把他的腦袋收藏起來當酒壺。”
小王子的小鬍子上沾着些馬奶酒,哈哈大笑,道:“好,烏魯斯,我答應你。哪裡需要等幾天?等明日再將這批明人俘虜送進去,他們就會崩潰。哼,明人滿口仁義道德,連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下午時他派出信使,令分路掠奪的各軍將,靈州除外,將俘虜押到韋州城內。在傍晚時,他將第一批的明人百姓驅趕到新軍衛的營寨中。
其實,如果新軍衛不收,這些匯聚來的明人百姓都會被送到草原上。但是既然新軍衛收下,他也不會客氣。
晚上時,陸續的押送着百姓前來的兵馬匯聚而來。所以林同給出的判斷是約3萬五千人。其實,這不是一個準確的數字。小王子準確的兵力是3.2萬餘人。
烏魯斯歡暢的笑起來,撫胸行禮道:“謝父汗。”
父子倆說着話,隨後帶着女僕去休息。
夜色漸漸的深了。他們還不知道,張昭已經決意明日會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