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三日,清晨時朝霞萬丈。
進出京城的人流中,張昭坐在從車馬行僱傭來的馬車上,在朝霞中從阜成門出京,順着官道西返南口村。
按照原計劃,他本來是要京城中游玩幾日,憑古吊今感慨歷代興衰。京城是數朝帝都。上輩子他還沒來過京城。這可是穿越時空擺在他面前的明代京師。
只是,他前夜一夜未睡,思索着科舉之事,心情不佳。昨日和餘夫子道別,在客棧裡等來李教諭的長隨贈書,便只是玩京中各處購物。他來京師一趟,總要帶點禮物給婉兒、虎子。
回去時不像來時,張昭將馬車的車簾打起來,可以觀看沿途的風光,最終還是將隨身攜帶的《時文集》拿出來翻看。
從上到下,從右到左的排版,且沒有標點符號的文集,看得張昭一陣陣的頭大。
譬如收錄的當年的探花如今的“儲相”王鏊的一篇文章,“惟學而不求諸心,則昏而無得於己。蓋學貴乎思也。不然,寧能免夫罔之失哉?”
他看半天難以體會到其中的精妙。這如何做八股文確實需要老師教。能自己揣摩出其中門道的,那都是天才。
張昭嘆口氣,看着窗外的田野、村莊,目光依舊堅定。
理智的判斷:他的科舉之路肯定不順暢,無法像明朝的神童或者明穿前輩們那樣快速“升級”、“通關”。指不定,他幾十年都難以通關。范進兄就是例子啊!
但是,他還是想試試。
其一,不試試如何甘心?他穿越而來,就定下科舉的目標,如今障礙清掃完成,就等着考試。總不能事到臨頭卻放棄吧?
其二,明朝是一個等級社會。功名之路並非一蹴而就,不同的功名對應着不同的特權。
且先不管他多少歲能考取進士,總得先成爲秀才。擁有一個出身,再做其他事都容易些。這是基礎。
他今天先回南口村,明天再去青龍鎮明理書院潛行讀書,準備院試。餘夫子肯定不會拒絕。
…
…
時間略微往回一點。張昭在京城的第二晚。青龍鄉劉家裡,東劉村中。
位於村中的劉大戶住宅是一處青磚黑瓦的院落。四四方方的鋪陳開,佔地數畝。
夜幕之中,屋舍裡燈火點點。
偏院的花廳中,白白胖胖的劉大戶正招待着一名青年飲酒。這青年穿着藍色的長衫,臉有點窄,眼睛珠子總是在動,顯得很油滑。看起來是個難纏的角色。
劉大戶舉杯和青年碰一杯,眼神殷切,問道:“方差役,你打聽的如何?”
叫方差役的青年嘿嘿笑道:“劉員外,我既然來這裡吃酒,當然是打聽的明明白白。張昭在嚇唬你。他得罪徐郎中的事情確鑿無疑。你大可放心。”
差役在明代指的是在衙門裡當差的人。通常的身份是捕快、衙役等。
劉大戶頓時感覺心中舒暢,拍手排在椅子扶手上,恨恨的道:“TMD。那小兔崽子竟然敢唬我?”以明代的信息傳遞水平。十幾天的時間,劉大戶就打聽清楚,算是比較快的。
發泄般的罵幾句,劉大戶自得的一笑:“鄉中那些人還在遲疑,這塊肥肉合該我吃掉。方差役,戶書那裡還要你幫我美言幾句。”
縣衙中設六房。其中戶房主管全縣徵收稅銀,交糧納稅等事務。戶房裡文吏的頭目雅稱便是“戶書”。劉大戶是劉家裡的糧長。秋稅在即,他要在這上面做文章。
張昭這小子害得他丟臉,他不僅要吞掉張家的田地,還要整得張昭脫層皮!
方差役一聽就知道劉大戶的打算,喝着美酒,笑道:“李戶書那裡要什麼美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喜好美色。你送他一個俏麗的丫鬟,什麼事不好辦?”
劉大戶腦中閃過張小娘子的容貌,眼睛眯起來,輕輕的點頭。
…
…
七月中旬,初秋的清晨有着淡淡的薄霧。婉兒在門口目送虎子揹着書包消失在村落中,返回院落中。
院中的屋檐下堆滿着晾曬、裝袋的糧食。秋收已經結束。
“小姐,你早飯吃什麼?”周大娘從廚房裡出來,笑呵呵的問道。她近來心情舒暢。丈夫得到少爺的重用,管着外事。且少爺要遠在通州的大兒子回來做事,在她面前盡孝。
婉兒嬌美的瓜子臉上帶着落寞的神情,隨口道:“稀飯、雞蛋吧。”回到後院的正房中。
房間被她收拾的整齊、乾淨。二哥書桌上筆墨紙硯陳列。還有一本二哥給她寫的用來打發時間的武俠小說,《越女劍》。二哥不在家的這五天,她都看過兩三遍。
二哥病好後去一趟在家住了十天。他不僅僅是家裡的頂樑柱,爲她遮擋風雨,不再憂心家裡的各種困難。還僱傭了兩名婦人幹雜務,她現在空閒。
二哥走之前的那幾天,每天都會抽出時間教她認字。她之前認識的字也是小時候父母在時二哥教她的。而她更喜歡二哥教她認字時和她說的各種趣聞、故事。
www ▪тTk дn ▪℃O
二哥一走,這快樂的時光便遠去,彷彿生活中再沒有色彩。
周大娘送早餐進來,見裡屋裡小姐又在少爺屋中“睹物思人”,慈愛的笑一笑,心裡明白,喊道:“小姐,來吃飯吧。”少爺和小姐如今都長大了啊!
…
…
將近中午時分,張昭的馬車抵達南口村。這倒是引得不少村民議論。南口村中還沒有人富裕到有馬車。
婉兒正在前院裡陪來借東西的鄰居王大娘說話。
以張昭的家境,村民們不會對他和婉兒惡語。所以網文中常見的打臉套路是不存在的。
婉兒答應借出家中的黃牛兩日,這時,忽而看到院外的空地前,一輛馬車從桑林中出來,就見二哥從車上下來,禁不住站起來,欣喜的道:“二哥!”
張昭見婉兒迎出來,笑道:“婉兒。”摸摸她柔順的秀髮,對聞訊出來的周大娘道:“把我從京城買來的東西都搬進去。”回到屋中休息、喝水。
婉兒笑吟吟的跟着張昭,二哥回來她心情開朗,從僕婦手中接過水盆放在半桌上,好奇的問道:“二哥,你怎麼去京城了?你不是帶着陳康去青龍鎮嗎?”
張昭洗把冷水臉,洗去旅途的疲倦,坐下來喝茶,舒服的道:“後面去京城辦點事。把書院的事情解決了。今天回來先休息下,。明天再去書院。哦,光顧着和你說話,婉兒,我給你帶了小禮物。”
從貼身的口袋裡拿出一支做工精巧的銀釵,笑着道:“婉兒,先將就着吧。等以後二哥給你買更好的。來,二哥給你帶上。”
婉兒“呀”了一聲,漂亮的杏眼明亮,說道:“二哥,這得多少銀子啊?”說着話,微微蹲下來,任由張昭將銀釵插在她烏黑如雲的髮髻中。
張昭就想笑。問完銀子,不得“教育”他別亂花錢纔是婉兒的風格嗎?
兩人正說着別後的情形,周大娘快步從外面進來,“少爺,小姐,不好了。劉老爺又帶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