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的名字在官場上很出名,在京中的商人們看來,自然就值得投資。
京師中的商人,大致上可以分爲三種。
第一種就是權貴披着馬甲的商號。皇親國戚、勳貴們一樣要吃飯,賺錢的生意他們肯定會插上一手。只是商號多半掛在族人或者僕人名下。
第二種是讀書人和商業的結合。
這有兩種方式。其一,是商人發達之後,開始培養自己家族的讀書人。以此來保證家族長盛不衰。譬如明朝萬曆朝的首輔張四維。他家就是山-西的大鹽商。
別奇怪,山-西產鹽。大明朝的鹽池有兩淮、兩浙地區的海鹽,直隸長蘆也產鹽。山-西的鹽場是湖鹽。
其二,讀書人發達之後開始經商。這在明朝很常見。譬如嘉靖朝的首輔徐階就是大地主,家裡深度參與海上貿易。
第三種,科舉這種模式,它確實有不好的東西,但又確確實實很公平。所以,讀書人不是那麼好培養的。特別是進士這個級別的讀書人!那麼,豪商們會選擇有價值的讀書人或者朝堂重臣們進行投資。
譬如,兩淮的鹽商們就是這麼幹的。但是,這種模式其實根基最不穩。但對於快速崛起的商人們而言,這又是一條可行之路。
盧員外屬於第二種。
但是,他家族的生意只是中等規模。畢竟朝堂上的坑位只有那麼多,不是每個進士都能走到尚書、侍郎這個位置的!他想投資官場新貴張昭,以期將來的回報。
然而,他並不知道張昭今日下午時又進宮面聖,如果知道只怕就要跳起來,哪裡會老神在在的等着周都督搭線?
而且,他也不知道張昭即將解決“缺錢”的問題。
…
…
北城外,新軍千戶所的駐地。
晚間時,軍營中依舊是燈火點點。識字、思想的塑造不是一日之功,必須要持續進行。
深夜九點許,林文寧和陳康兩人頂着寒風從後勤區的營地裡往千戶府中而去。
張昭接收了內廷調撥來的二十名工匠。包括其家人。家屬肯定是不能住到軍營中。而且,工匠們亦不需要參與軍事訓練。
所以,藉助着水泥在建築上的便利,張昭令林文寧主持,在新軍千戶所駐地的後門,也就是北面的空地處再建造一個後勤區。同時火器作坊也建在其中。
明代的京師不像現代時,明朝時城外繁華的地帶只在南城崇文門外那片,其餘地方和農村、鄉鎮沒區別。而且,京師人口只有兩三百萬,不是一兩千萬。
所以,郊外地區,特別是北城這裡其實空地很多。張昭要建新的營區並不存在什麼擾民的阻礙。
兩人就着月色往千戶府裡走,一邊聊着近日的話題。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燧發槍的打造,那幫工匠不肯盡心啊。不教徒弟,我們如何量產?靠他們二十個人嗎?肯定不行的!所以,少爺一直沒把燧發槍的圖紙給他們。”
“嗨。你操心這個,還不如想想去哪裡給他們找學徒吧?沒有適齡的學徒也是見鬼。另外,後勤的壓力很大。最多還能頂十天。幸好兵部明日會將這個月的給養髮下來。”
“唉,所以說做事難啊!草創更是難上加難!”
兩人聊着,到軍營裡的千戶府中。此時,王武、龐大郎、吳臣、馮無忌、孫啓棟等人都已經到了。
張昭得張泰平通知,停止手頭的工作,從後院裡出來,到前院大堂中和諸將議事。
張昭在大堂的主位上坐下,環視衆人,說道:“下午時老吳來了一趟,我讓他燒製的玻璃已經成功。”說着,讓張泰平將分割成小塊的鏡子拿出來給衆人看。最大的那塊玻璃鏡已經擡進宮中去。
孫啓棟拿着玻璃鏡子把玩着,砸吧着嘴,嘖嘖稱奇:“大人,這可是稀罕物件吶。”
其餘幾人也沒好到哪裡去。玻璃鏡子此時在明間還是很少見的。諸將的出身都不高。沒見過很正常。
倒是副千戶馮無忌見過,思索着道:“大人,你是想將鏡子賣出去,充作軍餉?恕屬下直言,以私產充作軍餉很犯忌諱。”
張昭笑一笑,老馮骨頭軟點,這段時間表現確實不錯,道:“我已經面見天子陳述過此事。我將組建一個新的商行,專門負責招聘人手來燒製、售賣玻璃。
燒製玻璃的配方和師傅,我從南口村調來。我回頭寫信回去。我現在有三千兩銀子的啓動資金。你們誰願意去負責此事?爲新軍提供後勤?”
說歸說,張昭的目光直接落到陳康身上。他信賴自己一手教出來的長隨。
陳康心裡其實不願意,他更願意留在軍中發展。這倒不是覺得商賈是賤業,而是他更喜歡軍中的氛圍。站起來道:“少爺,我去吧!”
不管他怎麼想的,他得維護少爺的地位!等略微開頭,私下裡再找少爺說說吧。
陳康應下來,衆人沒覺得驚訝。雖然陳康只有十五六歲,但這數月來他的表現衆人有目共睹,不僅能按時完成訓練,還能協助林文寧處理後勤事務。
龐大郎一身古銅色的皮膚,樂呵呵的道:“陳伯寧去組建這個商行自然沒問題。少爺,這玻璃製造成本是多少?市場售價又是多少呢?”
張泰平得到張昭的示意,拿着小本本說道:“大家手中拿得半尺見方的鏡子,成本價總的算下來不足三十文,售價初步定在八百文,用來打開市場。
還有一種落地衣鏡,足有近兩米高。用檀木鑲嵌,製造精美,那售價可就高了。一面鏡子1000兩銀子!”
“嘶--”
前院大堂中的衆人均是倒吸一口涼氣。這利潤實在太嚇人了吧?
他們剛剛還想着商行是可以解決一部分軍需,和兵部撥下來的給養算在一塊,滿足新軍千戶所的需求。但現在看來,商行賺取的利潤只怕會遠不只如此啊!
換言之,他們即將有錢了!
想明白這一點,大堂中的衆人士氣高漲!
這意味着新軍千戶所練出精兵的成功率大增!他們身在其中!
…
…
負責後勤的林文寧只感覺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地。一直以來,新軍千戶所的後勤就處在高度的繃緊狀態。他每日量入爲出,兢兢業業,白頭髮都添了幾根。
而現在,終於有穩定的財源!而且得到天子認同的,合法合規的來源!
這讓他如何能不心生感觸呢?而且,恐怕在座的人沒有哪一個有他的感觸深啊!
林文寧看向坐在主位中的儒衫青年,目光崇敬!
他人生蹉跎,宦海沉浮數十年,在四十多歲的年紀決定賭一把,追隨了張昭。而張昭將他帶到軍隊中。
前路困難重重,而張昭從未讓他們這些追隨者失望!他亦不後悔當日做出的決定。
是的,國朝以文官爲尊。但亦不乏因軍功封侯着。不久前逝去的名將王越就是一例!
那麼,張昭張相公手握着這支百鍊成鋼的精銳,將會帶領着他們建立何等的功業呢?
林文寧一時間心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