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懋公家的癡虎兒吧?!你滿月時候,我還曾來道賀呢。”
不得不說,弘治皇帝笑眯眯的確實不會擺出什麼架子來讓人看着就很親切。
張侖是第一次見到弘治,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他聲名鵲起弘治便已經着蕭敬開始調查他了。
勳貴本來就在廠衛的重點監察範圍內,是以沒用多久張侖從小到大甚至幾時尿牀的記錄都被擺在了弘治面前。
看到張侖七歲喪母,其後父親纏綿病榻無法照拂。至數月前一命嗚呼,而張侖幾乎都是跟大父張懋一同生活時。
弘治皇帝不由得心下暗歎,生出一絲疼惜。
因爲弘治自己也是六歲喪母,與父親憲宗難以親近。皆是由周太后一手帶大的。
是以無形中,弘治皇帝對於張侖實際上是多了一絲的親近的。
這是一種有着共同經歷的長者,對於經歷相近的小輩之間的那種感同身受的親近與疼惜。
張懋這個時候在上首的座位上咳嗽了一下,對着張侖道:“癡虎兒,這是家中世交。你便喊……”
喊什麼?!張懋其實也很頭疼,本來下了晚朝他樂滋滋的準備回來跟孫兒吃飯的。
結果剛出宮門沒走幾步,蕭敬那老東西就領着一大票人追上來了。
張懋這定睛一瞅,頓時滿心臥敲裡嗎!弘治兩父子,滿大街二十多號金吾禁衛。
暗地裡還不知道有多少錦衣衛、宮中禁衛隨行。
看着渾身肌肉緊繃的十幾號親兵,張懋只能打手勢讓他們稍安毋躁。
然後趕緊行禮,口稱萬歲。
皇帝說要去你家見見你孫子,你敢說不答應麼?!張懋苦着臉,只能把這兩位大爺往家裡領。
沿途上蕭敬一臉哭喪的背地裡對張懋拱手,那意思是我也是沒招啊!陛下非要來,我能怎麼辦。
“你便喊我世伯吧!”弘治皇帝倒是看出了張懋的爲難,笑着替他解圍了:“我們兩家是世交了,不必拘禮。”
這話倒是沒說謊,老張家好幾輩都在給他老朱家打工也確實算是世交來着。
“小侄見過世伯……”張侖作了一個深深的揖,他還是不習慣這個時代動輒磕頭。
除了給老張磕頭他能接受之外,給其他人磕頭他會覺得很彆扭。
接受別人的磕頭也會覺着很彆扭。
“上次雖然知道您是代王世子,卻不知賢弟與家中竟是世交。唐突了……”
突然,張侖對着正德便行了一禮。
正德剛開始還面有得色,但聽得張侖的話他瞬間臉就白了。
他這纔想起來自己到莊子裡砸場的時候,信口胡謅的給張侖說了自己是代王世子的事情。
弘治皇帝見狀先是一愣,隨後狠狠的瞪了一眼正德。嚇的小正德哆嗦了一下。
隨後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的望向了張侖:“癡虎兒,你可是早就猜到了麼?!”
“張侖拜見吾皇陛下,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話都說破了,這禮節是必須要做到的啊!哪怕張侖再不願意,也得跪下給弘治磕頭山呼萬歲。
看着一臉慼慼然的正德,弘治皇帝終究是嘆了口氣什麼也沒有說。
他確實只有這麼個兒子,平日裡就甚是寵愛。
再說這事兒正德也並不是拿着太子的身份去壓人,說謊只是爲了掩飾身份。
“起來吧!我說我們兩家是世交,倒不是推脫。”
弘治皇帝笑了笑,揮手讓張侖起身:“你高祖父河間王,不僅曾隨太祖遠征,更是靖難功臣第一。”
張侖順勢也就起來了,張懋也趕緊見禮隨後便是讓張侖去張羅飯菜。
“癡虎兒何故今日回來的如此晚歸啊?!”
弘治剛剛跟張懋到家裡,也是等了一會兒纔等到張侖回來的。
本來張懋意思是先開飯吧,但弘治皇帝覺着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是來人家家做客嘛,而且主要是來看看這癡虎兒。
張侖正忙着給大父夾去一塊嫩羊排,聞言放下筷子微微躬身道。
看看自己那兩眼放光,只知道往自己碗裡裝菜傻呵呵的兒子正德。
弘治皇帝開始懷疑,自己的教育方式是不是有問題了。
“回陛下的話,今日我是去寶文堂請潤筆了。回到莊子後,又督促了三位學生作文所以回來晚了些?!”
“哦?!作文?!作了何文呀?!”
弘治皇帝聽得作文,這就很感興趣了。他卻不知道,張侖這是在給他打預防針呢。
很快的會試就要開始了,如果歷史沒有意外的話那麼那場舞弊大案將會如期而至。
“沒什麼特別的文,都是命題的考文。”
張侖笑着道:“只是做的頻率比較多,命題比較怪。他們最近不是要考試了嗎?所以在做準備。”
說着,張侖還把今天做的幾個命題告訴了弘治。
弘治皇帝聽完就愣住了,不由自主的放下筷子皺着眉頭道:“他們每天都要按題作文嗎?”
“是啊!寫完以後,互相檢查再查閱典籍互相批對。”
張侖笑着道:“都說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但讀書不做記又怎麼能記得?!”
“做題成千上萬條,再不懂那就真是傻子了。”
弘治皇帝不由得苦笑:“癡虎兒,你這教授學生的手段可算是取巧之舉啊!”
“怎算是取巧呢?!那些學識也是他們自己的啊,只是爲了應付考試而已。”
不知不覺間,弘治皇帝已經把張侖看作是一個合格的老師而非如他年紀一般的孩童了。
卻見張侖聳了聳肩:“陛下,您該不會真的認爲‘半部論語治天下’吧?!”
“哈哈哈……”弘治皇帝這次是真的笑了,他可真的從來沒有相信說所謂“半部論語治天下”這種話。
別看弘治皇帝現在才三十出頭,可他十八歲即位到現在都十二年了。
如果用了十二年都沒有看清楚這些朝臣,到底是用什麼在治理國家的話那他可就真的是個傻子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衆人吃飽張懋便讓周管家奉上茶水。
正德還算是比較老實的,或許是因爲老爹在他不敢造次所以只是眼珠子滴溜溜的轉悠着卻不說話。
直至吃完飯奉茶了,纔有些着急的拉了拉弘治的衣袖。
“懋公啊……”弘治皇帝放下了茶杯,看着張懋輕聲道:“太子如今出閣讀書,然而卻少一個侍讀……”
張懋聞言不由得望向了自己的孫兒,很顯然弘治皇帝這是希望自己的孫兒去陪太子讀書啊!
張侖望向了弘治皇帝,站起來深深的一個鞠躬。
“陛下厚愛,小子愧受。”
弘治皇帝聞言笑了,但沒有等他笑完張侖又說話了:“然,小子自己卻有些打算實在無法分身了。”
弘治皇帝聞言一愣,卻也不以爲杵:“哦?!卻不知癡虎兒還有什麼打算?!”
張侖坐回了椅子上,看着弘治皇帝輕聲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啊!”
“小子欲行萬里路,閱百態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