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朱厚照茫然地睜大了眼。
很顯然,名滿江南的唐大才子,他的名聲還沒到上達天聽的程度,朱厚照從幼時春坊讀書開始,授他課程的,教他學問的,全是朝中有名望的老臣鴻儒,一本正經的道德先鋒,他們教給朱厚照的只有聖人之言,儒家學說,正經學問之外的東西,他們是絕對不會讓朱厚照知道的。
唐大才子的名字顯然被老臣鴻儒們排除在正經學問之外。
一個考試作弊被革了功名終生不準再考,整日只知眠花宿柳,畫些不知羞的春宮聊以度日的傢伙,鴻儒們怎麼可能在朱厚照面前提起他的名字,污染了東宮太子那顆幼小天真原生態心靈?
“唐寅很有名嗎?朕爲何從未聽說過他?”朱厚照對唐大才子產生了興趣。
能畫出這麼不要臉的畫兒,朱厚照覺得大家應該有很多共同語言。
朱厚照沒聽說過的名字,劉瑾卻不可能沒聽說過,他是大明內相,又掌管着西廠,名滿江南的唐大才子劉瑾自然是熟悉的,他甚至興起過將唐寅納入彀中充其幕僚的心思,如今的劉瑾權勢已至巔峰,但是並非完美,他還欠缺很多,除了缺德以外,他還缺銀子,更缺聲望。
缺德沒法糾正,缺銀子隨處可撈,缺聲望就有點麻煩了,劉瑾聽從了幕僚張彩的建議,廣納天下知名的大儒才子爲其西席幕賓,用這些人原本具有的名望來堆砌他劉瑾的名望。
秦堪無緣無故送上唐寅的春宮,又有意無意地在陛下面前提起唐寅的名字,令劉瑾心中生出幾分警覺。
這孽畜又想做什麼?
聽朱厚照發問,劉瑾急忙恬着笑臉答道:“陛下,唐寅此人。老奴倒知道一點,據說此人徒具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虛名,這虛名卻是民間好事者生搬硬套而湊就,然而此人的德行卻頗爲不堪,弘治十三年震驚天下的科考舞弊案,蘇州舉子唐寅和江陰舉子徐經便是涉案者,經內閣李大學士嚴查之後,下令削了唐寅和徐經的功名,朝廷永世不復錄用。於是唐寅從此縱情聲色,眠花宿柳,終日放浪形骸與江南妓女爲伍,生活窘迫不得不以賣春宮畫爲生,陛下。唐寅這人,不堪用……”
甭管秦堪這孽畜打着什麼主意,劉瑾決定什麼都不管,先攪黃了再說。
壞人的思維總是相似的,和秦堪的想法一樣,海運只能算是一杆子買賣,雖然有着共同的利益。但並不妨礙二人在別的事情上依舊保持敵對關係。
劉瑾話剛說完,卻見秦堪一臉奇怪地瞧着他,劉瑾白眉一揚,皮笑肉不笑道:“秦侯爺。雜家沒說錯吧?”
秦堪摸了摸鼻子,慢吞吞道:“劉公公明察秋毫,自然不會說錯的,不過……本侯與陛下談論春宮風月。正是何等風雅之時,你卻一杆子插進來說什麼科考舞弊。什麼不堪用,……劉公公這麼恨唐寅,難道你洗澡的時候被他偷看過,然後畫了你的裸畫賤價到處兜售?”
劉瑾老臉都氣歪了,卻不料旁邊的朱厚照噗嗤笑出了聲。
“秦堪,你這張毒嘴真是……你就不能給劉瑾留點面子嗎?”
秦堪自然不敢將玩笑開得太過分,以前朱厚照便直接提起過他和劉瑾之間的尖銳矛盾問題,秦堪也答應了朱厚照一定和劉公公相親相愛,當着朱厚照的面,秦堪對劉瑾的態度還是頗爲收斂的。
朱厚照接上剛纔的話題,道:“拋開科考舞弊不提,這個唐寅終日眠花宿柳,醉眠溫柔鄉,倒也是個性情中人,頗有宋朝柳三變之遺風……”
劉瑾剛纔插嘴無故受了辱,此刻卻也不敢再多言了。
秦堪笑着附和道:“陛下說得正是,唐寅和柳三變至少有四個共同點,一是嫖妓不給錢,而且妓女情願倒貼,這點最令人羨慕……二是窮得叮噹響,三是都非常有才華,四是朝廷對他們的態度都是永不錄用。”
朱厚照總算聽出秦堪話裡的別樣味道了,皺眉道:“秦堪,你這是話裡有話吧?”
秦堪表情平靜地注視着朱厚照,道:“臣確實話裡有話,陛下,弘治十三年震驚天下的科考舞弊案,其實是一樁冤案,臣想翻案再審,求陛下恩准。”
劉瑾再也忍不住了,事情雖然和他無關,但他就是不想讓秦堪稱心如意,於是劉瑾嘿嘿冷笑道:“秦侯爺是否太武斷了?你覺得是冤案便是冤案?無憑無據的,便要將多年前的鐵案翻過來,難道咱們的大明律在侯爺眼裡只是擺設不成?”
秦堪也不生氣,反而非常誠懇地看着劉瑾,沉聲道:“劉公公此言差矣,我欲翻案重審自然有我的道理,一樁案子冤不冤,其實是有跡可循的,比如說,如果有人污衊劉公公與別人家的妻子通姦,我就一定認爲這是冤案,那時我也一定會爲劉公公上下奔走鳴冤,畢竟劉公公根本沒這功能,這樣的污衊簡直豈有此理……不過如果有人告劉公公與別人家丈夫通姦,這個,我就要持保留態度小心求證了,畢竟這個事情嘛,劉公公還是頗具實力的……”
“噗——”朱厚照一口口水噴出來,接着面孔漲得通紅,一邊笑一邊嗆咳不止。
劉瑾的老臉也漲得通紅,渾身瑟瑟發抖,他純粹是被氣的。
朱厚照一邊咳一邊斷斷續續道:“秦堪……你,哈哈,朕命你不準再損劉瑾了,太毒了你,瞧把劉瑾給氣的,哈哈哈……”
秦堪見好就收,急忙朝劉瑾歉意地一拱手:“對不住劉公公,我只是打個淺顯的比方,沒有絲毫針對公公之處,公公是大明內相,所謂宰相肚裡能撐船,想必不會與我一般見識……”
劉瑾渾身直顫,肚皮明顯鼓漲起來,顯然此刻他肚裡的那艘船比較佔地方,不一定撐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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