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的牙更疼了,捂着腮幫子痛得倒吸口涼氣,看着秦堪那一副討厭的樣子,劉瑾恨不得生生捏碎他,這種感覺強烈得超過了他對錢財的喜愛。
“侯爺難得來一次司禮監,莫非是來跟雜家耍嘴皮子的?”劉瑾嘿嘿冷笑。
與秦堪之間的仇恨相比,劉瑾更討厭秦堪那張嘴,嘴皮子一翻,冒出一兩句話能把人活活氣死,偏偏劉瑾又沒那麼好的口才跟他鬥。
秦堪進了司禮監如同閒庭信步,也不跟劉瑾見外,自己主動找了張椅子坐下,還朝外面驚疑不定的小宦官招了招手:“眼睛瞎了?沒見貴客上門嗎?連杯茶都沒有,小心本侯叫劉公公把你拖出去再閹一回……”
小宦官嚇得一激靈,求助地看向劉瑾,劉瑾不清楚今日秦堪的來意,只好陰沉着臉輕輕點頭,小宦官逃命似的飛快跑遠。
“侯爺好大的威風呀,不過您跑到司禮監這座小廟逞威,當雜家死了嗎?”劉瑾陰惻惻道。
秦堪笑道:“司禮監司禮監,裡面好歹也佔了一個‘禮’字,以前且不提了,今日本侯來司禮監,絕對可以算得劉公公的貴客,以劉公公的大度,想必不會吝於一杯清茶吧?”
劉瑾一楞,接着重重一哼,卻也不再說什麼。
畢竟是大明內相,劉瑾早已養出了涵養氣度,心中再有仇恨也不會做些小肚雞腸的事讓人挑禮。
沒過多久,小宦官給秦堪奉上了一盞香茗,秦堪揭開盞蓋,一股淡淡的茶香充盈滿室。
“好茶。”秦堪笑讚道。
劉瑾哼道:“這是陛下剛賜下的雨前龍井貢茶,陛下龍恩,給雜家賜了三斤,這可是尋常人家想都不敢想的……”
話說到一半,擡眼看到秦堪似笑非笑的表情,劉瑾忽然一凜。頓時住了嘴,老臉卻漸漸浮上羞惱之色。
這些話在別人面前說或許可以炫耀一下皇帝對自己的恩寵,然而在秦堪面前說……
劉瑾不由泄氣地垮下了肩,陛下那豪爽大方的性子,只要他自己覺得好的東西便大手一揮賜下去,以陛下和秦堪那比親兄弟還親的交情,秦堪家裡被賜下的貢茶少說也有十來斤了,在他面前炫耀恩寵。簡直是自取其辱。
劉瑾老臉掛不住了,語氣冰冷道:“雜家朝事繁忙,侯爺有事還是直說了吧,若侯爺閒着沒事跑來跟雜家逗悶子,恕雜家不奉陪了。”
秦堪笑着嘆氣道:“劉公公何苦對本侯橫眉怒眼,想當初咱們一起對付內外廷聯手,這份情誼可是千金難換,雖然其本質是我一個人對付的……”
劉瑾臉都氣綠了,粗暴地打斷道:“行了行了,秦堪。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兒少提,雜家知道你來做什麼。想救楊一清是吧?這事兒沒商量!”
“楊一清?”秦堪貌似迷茫地楞了一下,接着無所謂的擺手:“楊一清關本侯何事?我跟他不熟,劉公公儘管殺,敢捋劉公公虎威,這種刁官多殺幾個算是爲民除害。”
這下換劉瑾迷茫了,目光疑惑不解地在秦堪臉上來回打量。
“既然不是爲了楊一清,雜家可真想不明白侯爺今日來司禮監有何貴幹了。”
秦堪笑道:“本侯此來特意給劉公公送一筆天大的財源……”
“財源?”劉瑾眯起了眼。腦中警鈴大作。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劉公公已經在秦堪手底下吃過好幾塹,再不長一智未免太缺心眼了。秦堪明着跟他叫板他不怕,最怕就是擺出這種合作愉快的嘴臉。
“沒興趣!”喜愛錢財到變態地步的劉瑾斷然拒絕,不僅拒絕,而且還飛快端起了茶盞。
秦堪無視劉瑾送客的含蓄表達,接着笑道:“劉公公,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但卻有永遠的利益啊……”
劉瑾冷笑道:“侯爺這話聽着新鮮,被坑過無數次的人肯定沒心情說出這種話。”
秦堪嘆道:“原以爲劉公公也喜歡銀子,大家都是志同道合的人,沒想到他居然跟銀子有仇……”
劉瑾心一抽,明知秦堪很有可能在挖坑,但對銀子的喜愛卻仍戰勝了對秦堪的戒備。
畢竟劉公公愛財的名聲舉世皆聞,連進京的官員都規定了必須給他送銀子,否則尋個由頭罷官治罪,吃相難看到這般地步,足可見劉公公對錢財是何等喜愛了。
“侯爺說的財源是什麼意思,不妨說出來,雜家姑且聽一聽。”
秦堪沉默片刻,反問道:“本侯聽說劉公公推行新政,四處查帳查軍屯,而且但凡地方官入京,都必須給劉公公送上一大筆銀子,不知可有此事?”
劉瑾立馬否認道:“都是下面的人在亂搞,雜家正打算從嚴查處,這些事情可跟雜家沒有絲毫關係,查帳麼,倒確實是有的。”
秦堪也不戳穿,笑了笑,道:“不論是真是假,本侯且先給劉公公算筆帳,比如,一位外官入京,給劉公公交常例銀子二萬兩,劉公公一年能等到幾位外官入京?一百位?二百位?就算有二百位外官吧,劉公公一年的收入無非也就四百萬兩,如果再加上劉公公從別處貪一些……”
劉瑾白眉一豎,秦堪改口笑道:“火耗,常例火耗兩敬……就算加上常例火耗兩敬,充其量一年也就六七百萬兩,頂天了吧?”
劉瑾重重一哼,卻沒吱聲,這種事他肯定不會認的。
秦堪也沒指望過他承認,只是笑道:“劉公公,別怪本侯說話太直,堂堂大明內相吃相搞得這麼難看,還把名聲給毀了,一年就爲了賺這六七百萬兩,你覺得值嗎?”
劉瑾已接近爆發的邊緣,語氣愈發冰冷:“侯爺到底想說什麼?”
“本侯想說的是,有一筆買賣,來回跑一趟兩個月,便可抵得劉公公一年所得,而且這筆買賣格調高雅。吃相斯文,實爲像劉公公這樣的大明高端人士的不二選擇……”
“什麼買賣?”劉瑾痛恨自己的沒骨氣,心底卻委實有些動心了。
秦堪盯着劉瑾,一字一字道:“海商!”
劉瑾一驚,立馬就明白了,失聲道:“跟日本,朝鮮,琉球他們……”
“不錯。雖說大明禁海百餘年,太祖皇帝也下過旨,片板不準下海,但劉公公你是大明內相,應該知道如今所謂的禁海是怎麼回事,大明所禁者,是百姓的海,是普通商人的海,但實際上浙江寧波,杭州。福建泉州等地,不知有多少大海船滿載大明物產遠赴日本。朝鮮,琉球,滿載而去,滿載而歸,賺得盆滿鉢滿,這些浙商閩商之所以膽大包天,是因爲他們背後站着朝堂官員和士子。海商所得遠超大明國庫和內庫,而劉公公費盡心思,什麼常例銀子。什麼查帳查軍屯,一年賺那六七百萬兩銀子,在浙商和閩商眼裡知道是什麼嗎?”
劉瑾還未及說話,秦堪飛快道:“窮人!窮得掉渣的低賤下等人!你辛苦撈一年還不如他們輕輕鬆鬆跑趟貨,堂堂大明內相撈錢撈那麼少,吃相還那麼難看,實在應該被釘死在恥辱柱上……”
劉瑾目光陰沉地掃了秦堪一眼。
這年代如果有qq的話,相信劉公公會立馬毫不猶豫的拉黑秦堪,瞧他那張破嘴……
財帛動人心,秦堪話雖說得難聽,但劉瑾當了這麼久的司禮監掌印,非常清楚秦堪說的是實話,相比那些大賺特賺的浙商閩商,他自己確實略顯寒酸。
“侯爺的意思是……”劉瑾目光開始閃爍,眼中露出貪婪的光芒。
秦堪笑道:“都說千里做官只爲財,劉公公當太監雖說生理上是永久,但職位卻不是永久的,將來年老之後,陛下隆恩准予公公歸鄉頤養天年,難道劉公公就守着這麼點銀子回鄉嗎?劉公公……咳,割了以後本來已倍受鄉人歧視,回鄉後只能造橋修路廣行善事來贏得鄉人的尊重,以求百年後能入祖宗祠堂,行善事沒銀子可行不通,劉公公一年就撈這麼一點點,將來歸鄉之後夠你幾下折騰的?”
劉瑾這下真的動心了,秦堪的話說中了他的心事。
太監雖說地位崇高,然而在宗族鄉土觀念裡,卻是數典忘祖的一類人,這類人在皇宮裡當權的時候風光無限,但是一旦老了離宮歸鄉,卻連祖宗祠堂都沒資格進,死後更是不可能埋入祖墳,所以太監在位時不停的瘋狂的撈銀子,除了人類原始的貪婪慾望以外,更多的則是想多存些銀子,回鄉之後大把砸出去,以此來獲得鄉人的尊重,哪怕是表面的尊重,運氣好的話說不準也有進祠堂入祖墳的機會……
如果太監淨身以後混得不好,一輩子庸庸碌碌,到老也沒存下多少積蓄,這類太監的晚景通常是很淒涼的,歸鄉是想都別想了,村口都不讓進,有的索性老死皇宮,或者在京師裡尋一個最廉價的房子,緊巴巴地度過餘生最後的時光,病了死了,一張草蓆將屍體一裹,擡到亂葬崗一扔,一輩子就這樣交代過去。
劉瑾愛財,甚至爲了撈錢連臉面都不要,怕的就是晚景淒涼,爲了銀子,他可以不擇一切手段,今日秦堪主動上門提出這麼一條財源,劉公公終於怦然動心,這種感覺,就如同沒閹以前曾經遇到過的一位美麗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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