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氏見郭董氏走了,便藉口去方便,可是出門卻發現郭董氏往大門口拐,哪裡去接四小姐。心裡生疑,偷偷跟在郭董氏後頭,想看個究竟。
郭董氏本只想找一下門房,卻不料,湊巧碰到了門房在同人打嘴架——攔着人,不讓進來。
這年根下的,還有誰敢在周宅門口尋不痛快的?。
她湊過去一瞧,這,這不是被趕出去的陳嫂嘛……她面上一僵,抽身想退。
陳嫂今日上午方曉得四小姐在杭州,四爺已去接了。立時便去告訴阿靜,二人就一起過來了。
門房開門一看是她,便當作瘟神似的,要關門。
只是阿靜在一旁見得,便不管不顧,懷着身子卻立馬堵在門口。
門房沒了辦法,生怕動了武讓她流產,有血光之災,那可是年底最不吉利的。雙方便僵在門口了,只是無論陳嫂如何低聲下氣地懇求,求他進去通報一聲四小姐。而門房因曉得她是被趕出去,自是死活不答允。
此時,陳嫂見得郭董氏,眼裡一亮,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嚮往裡走的郭氏求情,道:“郭娘子,你去接四小姐回來了?可否幫我去傳句話?幫幫忙,拜託了。”說完,掏出錢袋來。
郭董氏沒偷溜成,既被叫破,也只好轉過身來,只是支吾着,不肯應承,更是不接陳媽遞過來的錢。
旁邊阿靜求道:“你若是爲難,就同我們小姐說一聲,阿靜來探望她,可行?”
郭董氏猶豫了一下,看向門房。
門房臉扭向一旁道:“我只負責守門,沒有裡頭吩咐,我是不能輕易讓人進來的。”
阿靜一再求,陳嫂抹着淚,道:“我不進去就是了,只阿靜,讓她見見小姐又何妨?這都大半年了,她想小姐也想得緊啊,麻煩看在她懷着身子的份上……”
郭董氏看着錢,爲難地對阿靜道:“長房老夫人發了話,三奶奶與太姨娘自然……你也曉得,我們作下人的,自是要忠心爲主,你這般,只令我爲難,我要幫了你,到裡面一說陳媽來了,自然是違了三奶奶的令……”
阿靜失望地收回手,卻又堅決不放棄地道:“那我們不爲難你,且在這外頭車上等着,總會有人從裡出來的……”
鮑氏沒精打采地回到廚房,一邊淘米,一邊對程氏道:“你說,陳家夫婦竟做得那檔子事來,如今都被趕出去了,還有臉再求上門來?”
程氏當時也不在意地回了一句:“也不該啊。不知四小姐以往待她到底如何?要是曉得他們做的事,還不傷心得很……聽說二夫人可是器重陳忠了,讓他們夫妻一個管外一個管內,怎麼還這般不知足呢?”
鮑氏嘆道:“唉,誰曉得。反正這種人我們少搭理,要不然,咱們與她走得近,只怕也得要被查來查去的,被趕出去,哪還有顏面見人的?”
程氏擇着菜,道:“方纔見錢眼開的郭氏,竟然沒收她倆的錢?那你說,她會不會告訴四小姐?若是四小姐矇在鼓裡,總得有人告訴她這些事吧?唉,真是可憐啦……”
鮑氏想了想,搖頭道:“算了吧,這事我可不想提,也沒機會見得四小姐。再說,提了便是得罪了三奶奶她們,我可不要沒了這份活計……”
且說,郭董氏從門房那邊走回去,尋思着是不是要藉此事巴結討好四小姐,但又怕違了三奶奶他們的令,她伸出兩手,左手是四小姐,右手是三奶奶,一會兒左手高,一會兒右手高,實在是難以決定。最後想到自家男人說過的話——“侍候好四小姐事兒就成了”,雖不太明白,終選擇了四小姐。
只是她急急地趕去文箐屋裡,卻發現人還沒回來。想去長房那邊通告一下,才行沒多遠,卻發現韋氏走在前頭,生怕被其發現然後在三奶奶面前告狀了,只好怏怏地往回走。
走着走着,又想着兒子可能也來,這樣一家人都可以拿工錢了,然後……
шшш. Tтkд n. co
突然,腦子裡終於想明白,自家男人上次在船上說的那事了。陳媽儘管被趕了,可阿靜卻是沒被老夫人那邊多責罰,不過是說了一兩句,現下沒來幹活不過是懷着身子,這要是生了孩子以後,屆時,自然……自己在四小姐面前才兩日光景不到,而阿靜可是跟着四小姐好多年了,那四小姐要選的話……
恍然大悟後,她覺得自己太笨了,竟然現在才明白昨日男人所說的意思,頓時改變了主意,決定不告訴四小姐了,這樣自然無人怪罪自己了,哪邊都沒有得罪。她思量過後,立時改了方向便朝廚房走去了。
才進廚房,卻見得鮑氏與程氏在耳語,待她一走近,便立時停了,一個轉身切菜切得“吭吭”響,一個則彎腰燒火續柴蒸飯。
鮑氏冷着臉道:“郭娘子,咱們還有好多菜沒洗呢,勞你大駕了。”
郭董氏氣得要跳腳,踢了旁邊的筐子道:“有你們這麼欺負人的嗎?咱們三個,乾的都是廚房裡粗活計的,你也不是管事的,憑甚麼指派我?輕鬆活計你們倒是全揀了,這大冷天,洗菜還不把我手凍掉?”
鮑氏扔了鐵鉗,雙手叉着粗腰道:“憑甚麼?我問你,你昨日可曾洗過菜?輪也該輪到你了……”
程氏在一旁叫道:“那筐子莫再踢了……踢壞了裡頭的韭芽(即韭黃),咱們哪裡買去鬧到三奶奶跟前,到時咱們誰都吃不消。”
郭董氏端起盛了幾顆白菘的筐子道:“記住了,今日我洗的菜,明日後**們再讓我洗……”
鮑氏哼一聲:“隔兩日是年夜端日(即正月初一,古爲元旦,元日,朱元璋忌元,原改爲端日,後漸漸恢復。),菜這麼多,你讓我二人洗?我倒要看看你有甚麼本事能揀定一項活計做你若是不能,那洗菜咱們就三人分着來。我們本來是廚房的,偏生有人要往高處跳,盡會討好巴結人……”
郭董氏氣得咬牙,掄起胳膊開始捲袖子,手邊無物,只抱起一顆白菘要扔過來;鮑氏也不示弱,提了根粗柴棒在手……
程氏勸道:“莫爭了,時辰不早了,夜飯誤了,哪個認責?三奶奶要是怪罪下來,莫把我牽連進去,我可是半點沒離開過廚房,手沒停過……”
那二人聞得韋氏這番話,也曉得事情輕重,紛紛偃旗息鼓。
文箐同其他人從長房院裡出來時,周同與周騰還陪着周敘他們聊天,倒是把男孩子們都打發回來了。
周李氏看一下天色,灰濛濛的,怨道:“這天色,到底今兒這夜裡落不落得雪?”
周鄧氏頭都沒擡,道:“老這麼陰沉沉的,要落不落的樣子……要是索性一下子落了倒也好了。昨兒個明明好似落了起來,只一會兒,竟然便沒了。”
文筠牽着文箐的左手,嘟着嘴道:“落雪的話,多不好啊。我去找四姐玩,一走過去,鞋面都要溼透了。”
文箐感覺她的小手熱乎乎的,比另一邊文簹的手溫興許要高出一度來,笑道:“那你在屋裡不要出門,待我去找你玩。五妹,你要是冷,莫要扶我了,可別着寒了。”
文簹在右側扶着她,看一眼她的傷腳,扁道:“四姐,就你這腳都走不得路,跟個瘸子似的,還……”她話沒說完,頭上便被她姆媽敲打了一下:“有你這般說你姐的嗎?平日裡怎麼教你的?老是不長記性。”
文簹撤了手,摸着頭,雖不痛,卻覺得很委屈,要哭地道:“我又沒說壞話,不過是關心四姐罷了,姆媽,你……”
周李氏恨女兒不爭氣,徑直就往前走,道:“你扶着你四姐好好走,今兒個我可是撂了一應事務,眼下都堆在那裡,也沒那功夫教訓你了。四弟妹,要不然,你送箐兒他們回屋?”
周鄧氏自然一口應承下來。文篋見得哥哥姐姐都不回屋,也非鬧着要去文箐那兒玩,韋娘子亦拗不過他,只好抱着他跟在後頭。
纔到門前,就有個打掃院子做粗活的壯婆子笑着走過來。周鄧氏問是何事?
那婆子嘴上回着話,眼睛卻是討好看了一眼文箐:“四奶奶,我這過來是想問一下,四小姐帶回來的物事,要放哪間屋裡?”
周鄧氏不以爲然地,能有多少東西啊,道:“還要放哪去?這屋子好幾間,你隨意挑一間便是了。”看向文箐,又道了句,“等等,你們四小姐腳有傷,若是衣物,還是搬到臥房裡間爲好。”
文箐點頭。“四嬸說的甚是。”一進正屋,且看盆裡火燒得倒是旺,屋裡很是暖和,便道:“四嬸,你們快坐啊,我且倒壺水來。”
“你坐下吧,這些自有下人來忙。”說着這話時,她亦想起文箐身邊確實沒有一個固定的人服侍呢,想問身邊婆子丁氏,卻想起她帶了文籌他們在隔間裡玩。便問小西:“郭家婆子呢?”
文箐亦好奇,回來時就不見郭董氏了,也沒人同自己說一聲。
小西已經快手快腳倒上了茶,這時端了上來,辯解道:“我隨了六小姐去的大小姐屋裡,只四小姐是同奶奶們一起在花廳那邊的,郭娘子自也沒隨我們過去的……”
韋娘子正蹲下來,在給文篋解罩着的他的小棉襖,她自是清楚,剛想裝啞巴,卻被文簹給揭穿了:“韋娘子,你同郭娘子在一塊呢,你說她去了哪裡?”
周鄧氏見得最後是她,便也不想問原因了,只道:“算了,算了,定是偷懶去了,眼下人手不足,小西,你留在這邊,服侍四小姐。”
小西應一聲“是”,又看一眼文筠,卻聽得自家小姐歡喜地道:“正好,方纔我還替四姐姐發愁呢,小西,你便替我好好服侍四姐姐。”
文箐感動地拉着文筠的手道:“多謝筠妹這般爲我着想,只是,小西在我這,你那處便沒人侍候,四姐實在是難以心安……”
文筠大方地道:“不會不會,我要有事,還可以找丁娘子,哦,就是我奶媽。她照顧得我久了,我更習慣。小西纔來沒多久呢,你要了她便是。”
文簹見文筠這般積極,好似自己不表態,就有失姐妹情份了,丟了臉。便熱情地道:“那個,四姐,我身邊的丫環要不也給你?”
她丫環叫雨涵,還小,不過九歲,也是剛來沒兩月,雖懂些字面上的規矩,卻是不懂大宅裡的彎彎繞繞,平時沒少被周李氏訓罵,單純得很,聞言吃了一驚,有點帶哭腔道:“五小姐,我哪裡做得不妥麼?”
文簹臉紅,惱道:“就是因爲你做得好,我才讓你服侍四姐姐的……”
文箐一見兩姐妹都搶着“上供”一樣的給自己丫環,她可不敢奪人所愛,忙道:“要不得。五妹,你心意我領了……”
文簹以爲她嫌棄自家丫環笨,便有些不爽,只堅持道:“她服侍你,我還可以找韋娘子……”
韋娘子正幫文篋脫外襖,這時聽得,忙對周鄧氏坦言:“四奶奶,郭家婆子去廚房幫忙了。現下竈間忙不開,她手藝還湊合,三奶奶看她在長房那邊站着發懶,就讓她回廚房幫一下忙。四奶奶,要不要我現在就叫她過來?”
文簹惱火地看着韋娘子,又瞪眼看向丫環雨涵,只是礙於四嬸在面前,罵不得。
周鄧氏一副懶作計較的樣,吩咐小西:“既是廚房忙,便讓她去吧。小西,你可莫要偷懶,便是有人要派你活,那也只能聽四小姐的。”
小西一呆,然後點頭又應一聲“是”。
文箐心想:這家裡誰都可以作主用哪個,唯獨自己沒得主張,沒人想要徵求一下自己意見,而自己卻要任他人打發下人還要感恩不盡。“四嬸,丁娘子又要照顧籌弟又要妹照顧筠妹,只怕是忙不過來。反正我先時一個人在外面,也習慣穿衣洗漱自己動手,要是給我一丫環這般上下照顧,我倒是有些失措。”
周鄧氏好似並不因文箐拂了自己的好意而生氣,只嘆口氣道:“你如今歸家了,自是不能同先時在外頭沒人管那般可憐了。若是身邊沒人侍候,這說出去,我這作爲嬸子還不被人戳破脊樑骨?我又不是個管事的,只是手頭上真是沒人,再也多不出一個給文簡了,你們姐弟將就着……”說完,很是爲難地攤開雙手,又看一眼韋娘子。
文篋鬧着要離開火爐去與哥哥們玩,韋娘子又生怕他受寒,不同意,文篋便說餓了。韋娘子趁了這藉口,只好又給他穿上衣服,向四奶奶說一聲,便抱着走了。
文箐對周鄧氏致謝道:“四嬸這番關照,我自是省得,很是感激。那……我也就不推辭了。且勞煩小西幾日,待過完年,我讓陳媽來家,就好了。”
周鄧氏聽了這話,眉頭緊擰,氣憤地道:“你要找陳忠家的娘子來?那不是再次請賊入門?我們沒把他家送官府便已是給開了恩”
文箐訝道:“賊?陳媽作賊?這,這究竟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