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章 隔牆有耳,未雨綢繆

今天去送許國的,不止是汪孚林和程乃軒,小北和許瑤也都一塊隨行。小北自然主要是去送姐姐葉明月,因爲姐夫許之誥此次也會跟着許國去南直隸,爲的便是隨着父親多結識一些東南士人,同時磨礪一下制藝,她和姐姐不過重聚小半年,如今又要再次分離。許瑤則是送父親母親和兄長嫂子,此時拉着母親的手掉淚不止,哪裡還像個已經有了一兒一女的母親?

該說的話,之前已經都說過了,因此通州碼頭上,許國並未對程乃軒多吩咐什麼,至於對汪孚林的囑咐就更簡單了,不過珍重二字。

眼看一行人都已經一一上了船,汪孚林見小北眼圈紅紅的,許瑤更是靠在程乃軒懷裡彷彿在哭,他便攬着妻子安慰道:“不過就是一兩年的事,等到後年會試的時候,哪怕許學士不會來,姐姐姐夫也會一塊回來的。”

“姐姐這一去南京,無論是回寧波看祖母,還是去江西見爹孃,都是最方便不過的事,我纔不傷心這個。”小北沒在意那些被驅趕的人往他們這邊悄悄打量,只是靠着汪孚林,聲音低低的,仍然有些哽咽,“姐姐剛剛還對我說,從前你在京師有的是親友長輩,接下去就要靠自己了。”

Wшw¤TTkan¤℃ O “當官這種事,本來就是聚散無常,我早就習慣了。”嘴裡這麼說,汪孚林心裡何嘗不唏噓。見程乃軒正嬉皮笑臉,將許瑤哄得撲哧笑了起來,他便衝着這傢伙豎起了大拇指,隨即對小北說道,“只要有你在,還有小程在,我在這京師便不是孤軍奮戰。走吧,難得出城到通州來,我們去看看通州學宮外那座有名的燃燈佛塔,然後找個地方吃頓好的,再回去不遲。”

程乃軒知道汪孚林今天躲出來,也有避開殷正茂的意思,這時候自然不會反對,許瑤是素來什麼都聽丈夫的,當下也點了點頭。然而,當他們真正來到了通州學宮外,看到那座燃燈佛塔時,一行人卻大失所望。

這座佛塔已經有三四百年的歷史,早年這裡是佑聖教寺,如今佛寺早就改成了學宮,只有這座孤零零的十三層高塔矗立在那兒。昔日的雕樑畫棟,如今早已不在,金碧琉璃只餘存了很小一部分,就連供奉的燃燈古佛,石佛上也在風吹雨打之下出現了斑斑裂痕。至於要登樓……那是危樓!兩對夫妻也只能在塔下轉了轉,欣賞了一下前人留下的碣石以及一部分墨寶,見匯聚此地的文人雅士竟然不少,其中一多半都是秀才監生,他們便找地方祭五臟廟了。

通州距離京師最近,飲食大體也和京師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但因爲這裡乃是運河水路的起點,再接下去直通積水潭的水路不走客船,南來北往的客商雲集於通州,自然也就帶來了各地的飲食特產。汪孚林便在各種飯莊酒樓中找了家有雅座包廂的魯菜館子,點了扒雞,爆雙脆,醋溜白菜,糖醋鯉魚,一品豆腐,蝦仁,再加上兩道時令果子,至於隨從們,則讓他們在外間包了兩張桌子,好菜上了七八碗,好酒上了兩壺,只特意囑咐了一聲不許喝醉。

而嚴媽媽以及汪程兩家兩個丫頭僕婦,則是在隔壁另外包了一處雅座。

許瑤自幼養成的惜福養身習慣,胃口不大,小北卻從來只在外人面前裝淑女,在自己人面前就毫不客氣了。再加上這家魯菜館子的大廚手藝顯然很能過關,許瑤不過是幾個菜各動了幾筷子,她和汪孚林程乃軒這三個人將所有盤子吃了個底朝天,這纔開始閒聊說話。

雖說一邊隔壁是自己人,但另一邊隔壁卻也有客人,包廂都是板壁,完全隔不住聲音,他們自然只說家長裡短,完全不涉及朝中大事。當汪孚林說起今天汪二孃主動硬是留下看家,妹夫吳應節則拉着陳炳昌一塊去國子監熟悉環境了,程乃軒正要評點一下如今國子監的幾個國子博士時,突然隔壁傳來了一聲響亮的拍桌聲。

“冒功請賞,這天底下竟有如此不要臉之人!”

“是啊是啊,要不是陳兄從遼東回來,咱們還不知道那場大勝仗竟然有這麼大的貓膩。”

“李成樑馭下無方,殺降冒功,真真可惡!”

這是知道兩個科道在隔壁吃飯,故意這麼說的?

吃頓飯竟然會隔壁有人在罵李成樑,汪孚林頓時又習慣性地陰謀論了起來。而程乃軒則是摸着下巴躊躇了片刻,突然壞笑着站起身來,竟是直接閃出了包廂去。小北正覺得奇怪,可轉眼間便聽到隔壁傳來了程乃軒那熟悉的聲音,她登時瞪大了眼睛,而許瑤則是第一次和程乃軒以及汪孚林夫妻到外頭吃飯,丈夫就突然出這樣的幺蛾子,她不由漲得臉色通紅,好半晌便訥訥說道:“汪大哥,相公他……”

“沒事,他要是慢一步,這時候過去的就是我了。”汪孚林打了個哈哈,聲音卻壓得很輕。這不是爲了聽清楚隔壁都在說什麼,而是爲了避免被人聽見他們這邊的談話。而程乃軒這一去便是許久,他閒着無聊,乾脆就暗示小北和許瑤談談育兒經,自己則是在那聽着兩人談論兒女,自己在那微微發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門簾一動,卻見是程乃軒終於回來了。

滿身酒氣的程乃軒一入座,便嘿嘿笑道:“巧的很,隔壁就是我們之前在燃燈佛塔那邊遇到的幾個通州秀才,其中一個是剛剛去遼東探望親戚回來的,所以這才知道所謂的長定堡大捷是個什麼內情。”

不等他說完,汪孚林就看向了隔壁,而程乃軒立時滿不在乎地說道:“已經走啦,我剛剛親自送人到了樓下,還約好回頭在通州學宮再聚。呵呵,他們都以爲我是寄籍的秀才呢,這年頭學宮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秀才都不去,點個卯都少,人都認不全,要不是我一口最標準的官話,還糊弄不過去。話說,你剛剛就在隔壁,怎麼都沒聽見我和他們說什麼?”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汪孚林一本正經地說着冷笑話,見小北和許瑤明顯露出了疲色,他就笑道,“你都過去了,我還用得着偷聽嗎,聽你怎麼說就行了,剛剛發了會呆。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否則回頭城門一關,我們豈不是要露宿?”

程乃軒對此自然沒有意見,小北便扶起了許瑤,一行人結賬過後,兩個女人帶着跟出來的媽媽上了馬車,而汪孚林和程乃軒則是策馬並行。等到程乃軒很有條理地將之前在隔壁聽到的長定堡大捷內情一說,道是陶承嚳殺降冒功,被殺的四百餘人雖是土蠻部下,卻是因爲偷牛馬被發現,因此率衆來降的,陶承嚳卻一面承諾報上去,一面把人誘了進來殺降,他就只見汪孚林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見此情景,程乃軒不禁問道:“你不但去過遼東,還在那邊呆了很長時間,你覺得這說法是真是假?”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李成樑已經官至遼東總兵,想必就算是京師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又或者是京師三大營之一管營的位子,他也未必放在眼裡,所以殺降冒功的事,他自然不會做,但長定堡的那個主將陶承嚳,就很難說了。”汪孚林深知從古到今,殺邊民乃至於殺降冒功,全都是不可避免的現象,唐時安祿山就最喜歡這麼對奚人了。

沉吟片刻,他突然開口問道:“你知不知道,你要調任兵科給事中了?”

這跳躍度很大的談話,讓程乃軒有些措手不及,他愣了好一會兒,這才疑惑地問道:“我調任兵科給事中,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遼東那邊,肯定不止只有剛剛你見過的那個秀才知道這麼一件事,而就算是這麼一個秀才,想來也不止對剛剛那幾個人說過長定堡大捷的這些貓膩,只怕近日之內,京師那邊就會有相應的風聲傳出來。而李成樑雖說是高新鄭提拔起來的,但當今首輔也一樣對其器重非常,而且李成樑給張大學士府送禮也是素來很大方的。既然他擺明了是首輔大人的親信,你覺得別人不會借題發揮?到時候,朝廷必定要派人去一趟遼東勘問,而人選則是脫不了科道。”

程乃軒忍不住瞪着汪孚林,直截了當地問道:“就算真的要人去遼東,你不應該是最好的人選?”

“呵。”汪孚林笑了一聲,聳了聳肩道,“就因爲我去過遼東,再去的話,會有很多人不放心的。而且,怎麼說我都耍了李家父子一通,再去的話難免會相看兩厭,甚至於尷尬,說不定我會藉機給李家父子上眼藥呢?再說,你看看廣東道眼下才幾個人?王繼光的病還沒好呢,王學曾和顧雲程兩個人都快忙不過來了,我再一走,他們怎麼辦?相反,這種事最合適出馬的便是兵科給事中,但你資歷還差了點兒,都給事中又或者左右給事中去的可能性更大。”

“那不就得了。”程乃軒立刻活了過來,神氣活現地說道,“我就算轉了兵科給事中,那也是排名最靠後的,關我什麼事?”

“但你要知道,現在的兵科都給事中是光懋。此人一貫是個大膽言事的,想當初萬曆五年,白棟在山東東阿推行一條鞭,他就在那大叫不便,元輔差點上了他的當,調查過後方纔支持了白棟。考成法施行之後,因爲徵收賦稅沒能達標而被降級的那些縣令,也是他大膽替他們喊冤。而皇上取用光祿寺和太倉銀,總共二十萬兩,他也大膽勸阻,雖說皇上沒聽,但剛直的名氣打出去了。就連元輔也拿這人毫無辦法,你覺得,元輔能放心讓光懋一人去遼東?”

程乃軒頓時啞然。好一會兒,他就悻悻說道:“要我說,六科廊這些都給事中,性格一個賽一個難纏。我那上司戶科都給事中石應嶽成天板着一張臉,吏科都給事中陳三謨和兵科都給事中光懋一個沽名釣譽,野心勃勃,一個不要命什麼都敢說,偏偏後兩個還是嘉靖四十四年的三甲同年,平時卻和仇敵似的,相見時不要說彼此行禮,連招呼都不打一個。”

陳三謨和光懋兩個不對付,這在六科廊是人盡皆知的事,汪孚林自然也有所耳聞。陳三謨和他一樣,被人稱之爲張居正的走狗,而光懋卻是自詡爲敢說敢做的君子,兩人一碰頭當然是天雷勾地火,直接炸了。他知道陳三謨那自高自大的做派,程乃軒肯定躲遠,可光懋那自命清高的性子,程乃軒同樣處不大來。於是,他就笑着擡了擡馬鞭道:“怎麼,不想去兵科?”

“石應嶽這上司還算挺不錯的,可光懋就實在是……”程乃軒苦着臉撓了撓頭,突然心中一動道,“等等,咱們今天是因爲殷部堂的事,這才躲出來的,怎麼照你一說,好端端的又可能攪和上遼東那攤子事?”

“誰讓咱們兩個合在一起,便是科道?”汪孚林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道,“殷李之爭如何,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只要作壁上觀就好。反倒是如果你萬一真的在遼東事發之前,調到了兵科,你不走那一趟,我也舉薦你走一趟,好歹也是鍍金一層資歷。到那時候,你不用和光懋相爭,讓他想怎麼幹怎麼幹,你只要做出,我是新人,都聽你的,一來二去,他就不會提防你了。”

“然後我回來就猝不及防陰他一把?”程乃軒習慣性地代入了汪氏思維,見汪孚林笑而不語,他就爲之氣結,“我回去就對石應嶽說,我纔不去兵科給光懋那個面癱幹活,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六科廊給事中調到哪一科,你覺得這事情聽誰的?別說石應嶽是都給事中,他就算是尚書也做不了主。”

馬車中,小北打起窗簾看那兩個策馬在道旁並行,嘀嘀咕咕之後,一個氣惱一個微笑的樣子,忍不住暗想,汪孚林雖說沒有親兄弟,可程乃軒這朋友也和兄弟差不離。而許瑤素來靦腆,只是擡起頭來飛快瞅了一眼,立刻就有些擔心地揪着小北的袖子問道:“他們不會真的在吵架吧?”

“沒事,他們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沒事也會鬥嘴幾回的。就不知道將來咱們的孩子能不能像他們這樣宛若一家人。”小北說着說着,就想起了留在家鄉的兒子,臉上露出了一絲悵惘,“說起來,阿毛也應該會爬了……”

許瑤哪裡不知道閨中密友想的是什麼,便笑着握緊了她的手:“汪老爺和老安人都是好人,一定會把孫子教好的。等來日再見,孩子說不定都會叫娘了。倒是你呀,指不定哪天再回鄉,孫子都會叫祖母了。”

小北先是一愣,等想象到那光景,她頓時覺得好生驚悚,當即以手扶額道:“照你這麼說,再過個十幾年,我自己才三十多的時候,豈不是都要討孫媳婦,當祖婆婆了,天哪!”(。)

第366章 將計就計葉大炮第612章 各自放大招之前第452章 什麼叫厚臉皮第569章 說貪官則貪官到第777章 鴆殺和爆發第362章 半路上的巧遇第479章 紈絝子弟的悲哀第553章 囚籠中的梟雄第210章 歲考發榜和吊榜尾第330章 遍訪天下豪傑第212章 裝瘋第235章 各種極品第678章 災星高照香山令第218章 答謝宴第254章 大家一起去杭州第521章 夜話悍婦,悍婦在窗外第765章 廷推背後的奧妙第787章 仗義的汪掌道第221章 東南柱石第280章 考考考,朝廷的法寶第331章 汪叔叔……第491章 我纔不去當花魁!第84章 人生就是緣分第743章 國策和缺錢第903章 李堯卿是誰?第264章 魚目混珠第505章 張居正的遷怒第547章 鶴立雞羣第932章 都是大忽悠第670章 西元1576年的澳門之行第742章 巧詐狐,薦賢才第142章 馮師爺的好感,葉縣尊的家底第335章 大洗牌第501章 莫談國事莫談詩第93章 抱大腿可千萬別抱錯第563章 示警,驚怒第683章 先來者先得第322章 潮音洞遇洋鬼子第679章 玉不琢不成器第359章 妥協和激化第909章 危險的賭博第434章 不客氣的岳父母第532章 凌雲之志第27章 鬼才要當糧長!第441章 隱伏殺機爲哪般第885章 王錫爵的示好第214章 請大宗師做主!第750章 誰走誰留?第631章 衣錦還鄉第523章 悔教夫婿覓封侯第686章 借花獻佛,傳教士的分歧第681章 強龍vs地頭蛇第953章 大家都反對!第15章 要孝順你爹!第335章 大洗牌第244章 我早就暗度陳倉了第757章 走狗和上司第653章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第807章 莫欺少年窮第228章 秀逗的同路者第374章 枕邊夜話,巡撫駕到第560章 小虎崽子和小破孩子第919章 好讀書的姜淮第4章 霸王糖葫蘆第578章 所謂英雄!第448章 兒子是別家的好第753章 貪婪的背後第417章 唯恐天下不亂第815章 翻牆打一架第417章 唯恐天下不亂第212章 裝瘋第694章 海盜的行蹤第183章 行會和歲考第202章 歲考第一站徽州!第776章 隔牆演好戲第277章 知恩圖報講義氣第297章 無賴的談判第775章 除之而後快第52章 把糧長甩給別人第716章 藏頭,抄尾第898章 九真一假第177章 賀壽遇到閨秀團第302章 初會排毒散第65章 猜得到的開頭第303章 你在我們面前還裝?第947章 再下一城第744章 政治盟友第623章 以點破面第852章 跪得爽快第255章 防火防盜防親戚第73章 狐狸尾巴揪不着第97章 心急吃不了熱餛飩第434章 不客氣的岳父母第497章 做賊心虛的張泰徵第405章 責任我一人來背!第85章 九小姐和八卦閨秀團第610章 慶功宴第727章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第137章 真正的權威和權勢!第517章 露底的汪小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