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黃流停頓了一下,他這段話也是找他爸的師爺教的,只是這段話太長,前面的他背熟了,後面的他卻忘了,只得撓了撓頭繼續道:“特意找了我爹的師爺教我,這寫詩的水平有……有八斗米那麼高了(師爺說的是才高八斗),這是本公子出版的第一本詩集,請冷姑娘斧…拿斧頭砍吧!(師爺說的是請冷姑娘斧正)……”
一旁的郭致遠聽得又差點笑出聲來,這黃流還真是奇葩到了極點,不學無術還偏要附庸風雅,前半段話還勉強能裝像,後半段話直接就露陷了,就這水平還想追求冷弦凝,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
他身後的楚婉兒忍得更辛苦,低頭抵在郭致遠肩膀上,一抖一抖的,好在她還知道輕重,實在忍不住了就一口咬住了郭致遠的肩膀,郭致遠疼得呲牙咧嘴,也不敢叫出聲,回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站在冷弦凝身前的那兩名俏丫鬟就沒那麼多顧忌了,直接“噗嗤”笑出聲來,其中一名年紀較小的丫鬟捂嘴笑道:“小姐你只怕要失望了,這樣的草包能做出什麼好詩?那我和阿月也可以當詩人了,還有這麼多馬屁精,我聽得都快吐了!……”
“不得無禮!把黃公子的詩集拿過來,我看看……”冷弦凝皺了皺眉頭對丫鬟訓斥道,那丫鬟撇了撇嘴,極不情願地從黃流手中接過詩集遞給了冷弦凝。
冷弦凝接過那本《秋澗集》翻了翻,俏臉就徹底冷了下來,將詩集一合,隨手扔進了一旁的湖水中,猛地站起來冷聲道:“這等詩詞,我看還是拿去餵魚的好!小女子舉辦詩會並非爲了附庸風雅,諸位皆乃福州名士,卻只會溜鬚拍馬,毫無風骨,竟然對這等狗屁不通的詩詞大加吹捧,豈不有辱斯文?小女子不才,卻也不屑爲之!若福州士林中皆如爾等人物,這詩會不辦也罷!……”說完她就長袖一甩,準備離去!
衆人皆被冷弦凝的直言不諱弄得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黃流則是臉色鐵青,冷弦凝這臉實在打得太無情了,他何時受過這樣的羞辱啊,如果不是顧忌冷家的背景,他只怕當場就要發作了!
郭致遠一看冷弦凝要走就急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通過這黃流公子得到面見黃似華的機會,要是冷弦凝就這麼走了,這黃流公子必定惱羞成怒,自己再去找他說面見黃似華的事,他恐怕不但不會幫忙,還會遷怒於自己,那就徹底沒戲了!所以他雖然也對這黃流很是不齒,卻不得不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幫他圓場。
想到這裡,郭致遠連忙站起來高喊道:“冷姑娘請留步!……”
冷弦凝停住腳步望向郭致遠,她也認出郭致遠正是方纔在她住的閣樓外看到她面容的那個年輕人,當時的情況讓她以爲郭致遠是在偷.窺,如今又出現在這裡,自然就把他也當成了和黃流一樣的一丘之貉,越發心生厭惡,冷聲道:“這位公子有何見教?……”
郭致遠心中已有定計,所以對冷弦凝的冷淡毫不以爲意,微微一笑道:“我覺得冷姑娘對於詩詞的理解有失偏頗,世人作詩多追求詞藻華美,對仗工整,卻因此忘了詩詞最重要的真意!……”
他這話一出,衆人皆驚,實在他這番言論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離經叛道了,詩如果詞藻不華美,對仗不工整,那還叫詩嗎?如果不是此時郭致遠是在爲黃流圓場,只怕有不少人要對他反脣相譏了。
冷弦凝若有所思地望了郭致遠一眼,冷冷地道:“那公子以爲詩詞最重要的真意是什麼?……”
郭致遠等的就是冷弦凝這句話,繼續侃侃而談道:“我認爲詩最重要的真意就是真情實感,如果沒有真情實感,再華美的詩也不過是無病呻.吟,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只有帶有真情實感的詩才能打動人,如黃公子所作的《秋澗集》中的第一首‘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裡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跳蹦蹦達’,雖無華美的辭藻,但卻帶着真情實感,讓我們能感受到黃公子那顆帶着童真的赤子之心,這就有如唐代詩人白香山(注:指白居易,白居易字樂天,號香山居士。),白香山寫詩,老嫗能懂,不然就改,與黃公子的詩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衆人眼睛一下子全亮了,敢情這位纔是真正拍馬屁的高手啊!居然硬生生把黃流那首狗屁不通的詩說得能和白居易的詩相提並論了,本來一臉鐵青地黃流也是一臉驚喜地望向郭致遠,之前看他有些不順眼的此時卻恨不得跟他拜把子做兄弟了,只有徐光啓、尹遂祈等少數幾人聽出郭致遠這不全是拍馬屁,誇黃流有顆帶着童真的赤子之心不就是暗諷他像沒讀過書的兒童一樣弱智嗎?他們當然不會說破,只是點頭微笑。
冷弦凝也有些把看不透郭致遠了,他明明是在幫黃流說話,卻似乎語帶雙關,有些像是強詞奪理,但說的話卻頗有新意,讓人深思,就沉吟着沒有說話。
郭致遠看冷弦凝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再離開之意,就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起作用了,連忙趁熱打鐵道:“適才冷姑娘沒有看完黃公子的《秋澗集》就扔了,實在是有些武斷了,黃公子學詩不久,但對詩詞一道頗有靈性,姑娘若是耐心看下去,就會看到不少讓人眼前一亮的好詩句,姑娘若是不信,我便記得其中一首,雖然淺顯,卻意蘊悠長,姑娘可願一聽?……”
冷弦凝微微點頭,青蔥玉手往前一拂,做出請的姿勢。
郭致遠清了清嗓子,吟誦道:“這首詩名曰《詠雪》:一片兩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
衆人本來都猜到郭致遠多半是準備採用珠混魚目的辦法,拿一首別人的詩冒充黃流的詩,好幫黃流圓場,可聽他念出這兩句又全都愣住了,這詩和黃流的詩一樣直白,莫非真是黃流所作?黃流作詩的水平衆人都是心知肚明的,那郭致遠幹嘛還要念出來呢?繼續打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