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矩領命而去。東廠的辦事效率果然十分快速,不過半個時辰,就找到了皦生光家,把皦生光家翻了個底朝天。皦生光早已溜出京城,但他以“刊刻打詐”爲生,家中刊刻印文的雕版自是不少,陳矩不及整理,就將所有雕版打包帶回,自安排人去整理歸類,又在皦生光書房中找到了幾本印好的妖書。
不用說,這幾本妖書自然是郭致遠提前安排張承藏在皦生光家的,但陳矩不知道啊,立刻如獲至寶,拿了妖書回來向萬曆覆命,詳細地把搜查經過和結果說了一遍,把妖書也呈了上去,沉聲道:“萬歲,據臣調查得知,這皦生光雖爲順天府生員,平日卻專以“刊刻打詐”爲生,據其平日之行爲及搜查所得之物證,這皦生光應爲妖書案元兇無疑,可惜老臣率人趕到之時,那皦生光已舉家畏罪潛逃,老臣已命令東廠所部傾巢出動,繼續追捕此人!……”。
聽完陳矩的敘述,那些朝廷大臣都面面相覷,或驚愕,或懷疑,表情十分豐富,沈一貫先是一驚,眼中閃過一道寒光,立刻站出來大聲道:“啓奏聖上,妖書一案事關國本,茲事體大,以占卜之結果下結論太過兒戲,且妖書中多處提及宮闈及朝庭秘事,論述深刻,非熟悉朝廷之大臣不能爲,這皦生光不過一介生員,有何能耐著妖書?依老臣看,分明是郭致遠故弄玄虛,故布謎局,意圖矇蔽聖上,足見其居心叵測,老臣懇請聖上立刻下旨將這狡詐之徒拿下,交於老臣嚴加審訊,必能找到妖書案之線索!……”。
郭致遠見沈一貫仍不死心,也冷笑一聲道:“沈相莫非忘了,適才讓小子以占卜之術尋找妖書案元兇的是你,如今元兇已找到,說太過兒戲的又是你。聖上聖明,自有聖斷,又豈是小子能矇蔽得了的?倒是沈相你反覆無常,死咬這妖書案不放,不知又是何居心啊?!……”。
“你!……”沈一貫氣得滿臉脹成了豬肝色,差點吐血,事到如今,他如何不知道自己又被這滑頭小子擺了一道,奈何棋失一招,已掉進郭致遠事先挖好的坑裡,再要反駁也是有力使不出了。
萬曆臉上陰晴不定,目光閃爍不停,他自然也發現皦生光涉案的諸多疑點,就有些猶豫不決,郭致遠見狀,連忙繼續道:“聖上,妖書案涉及國本之爭,然太子之位早定,只要聖上謹遵祖宗法度,妖言不攻自破,又何爭之有呢?!……”。
郭致遠這話就說得十分大膽了,等於在批評萬曆,正是由於他在太子之位這個問題上搖擺不定,有廢長立幼的想法,纔會有妖書的出現,此言一出,不僅在場衆人驚愕萬分,萬曆眼中也閃過一道寒光,一股有若實質的殺機朝郭致遠籠罩而來。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這皇帝發火可不是好玩的,至少郭致遠的小命是不夠他殺的,郭致遠也感覺背心裡冷汗直流,雙腿發軟,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郭致遠也只能賭命了,畢竟歷史上萬曆最終沒有廢長立幼,說明他還是有所顧忌的。
郭致遠強作鎮定,繼續道:“自妖書案案發以來,朝野震動,人人自危,冤獄四起,若再糾纏下去,傷的就不止是國本,而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了,小子不才,亦知家和方能萬事興,國泰方能民安康的道理,小子能以占卜之術找到妖書案元兇,亦是天意,天意如此,聖意如何,還請聖上早做聖斷!……”。
這一番話說完,郭致遠彷彿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完了,對他來說,該做的都做了,該說的都說了,老天爺既然讓自己穿越過來,應該不會讓自己這麼短命吧,所以此時的他倒是完全放鬆下來了,目光平靜地望着眼中寒光閃爍的萬曆,顯得很是淡定。
此時殿內的空氣彷彿凝滯了,時間也彷彿凝滯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萬曆身上,看他如何決斷。後世對萬曆的評價多是說他昏庸懶政,十幾年不上朝,但其實世人都小看了萬曆,作爲明朝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若真是個糊塗蟲,只怕早把自己給玩死了,又怎麼可能統治那麼長時間呢?
所以萬曆絕不糊塗,相反他比誰都聰明,他十幾年不上朝,卻對朝中大臣瞭如指掌,對大臣們的爭鬥洞若觀火。此時他臉上陰晴不定,誰也看不透他的心思,也不知過了多久,萬曆突然展顏一笑,用手指點了點郭致遠道:“敢如此與朕說話的,你是第一人,你所言雖有些大逆不道,但勇氣可嘉!朕恕你無罪!……”。
說着又對身後的太監道:“傳旨,妖書一案既已真相大白,當昭告天下,以正視聽,今後若再有妄議者,以叛逆罪論處,誅九族!着東廠繼續緝捕元兇皦生光,將其早日緝拿歸案,不可懈怠!一干涉案人犯,若查無實據,皆無罪開釋,禮部侍郎郭正域正直敢言,教子有方,可擔大任,着內閣諸大臣議處……”。
沈一貫一聽就急了,這樣一來他的如意算盤就全落空了,而東林黨勢必會東山再起,成爲他的心腹大患,連忙站出來道:“聖上,萬萬不可!妖書一案尚有諸多疑點,豈可草草結案,請聖上三思啊!……”。
萬曆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不等沈一貫把話說完,就用力一揮手厲聲道:“朕意已決,勿需再議!沈愛卿近來過於操勞,身體欠佳,可在家休養些時日,內閣事務就由沈閣老暫代爲主持吧……”。
見萬曆真火了,沈一貫也不敢再說什麼了,萬曆都讓他回家養病了,再不識趣,沒準真讓他告老還鄉,那就真完蛋了!
傳旨完畢,萬曆又轉過頭來,眯着眼睛望着郭致遠似笑非笑道:“朕有言在先,若你果能找到妖書案元兇,朕定重重有賞,你想要何賞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