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兩天郭致遠見的大人物也多了去了,首輔沈一貫,太子朱常洛,哪個不是威壓逼人。而他對歷史上陳矩這個人物也有所瞭解,知道此人雖位高權重,卻和歷史上其他飛揚跋扈的太監不同,一生秉持“祖宗法度,聖賢道理”,也算是個正派人物,自己如若在他面前戰戰兢兢,反倒會讓他看輕了,就挺直胸膛,大步朝前,微微拱手施禮道:“郭致遠見過廠公……”。
“大膽!見到廠公居然不跪,來人,將他拖出去斬了!”那帶路的中年太監也跟了進來,見狀立刻指着郭致遠怒斥道。
站立在兩側的兩名虎背熊腰的大漢立刻凶神惡煞地衝了上來,準備去拖郭致遠,郭致遠卻是屹然不懼,高聲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一朝跪下半世窮,自古拜天拜地拜聖人拜父母,獨不拜權貴之門!”,說着他又用手一指那中年太監,冷笑道:“你又是何人?廠公尚未發話,你就替廠公發號施令,欲置廠公威嚴於何地啊?!……”。
“你!”中年太監被郭致遠氣得半死,卻被郭致遠抓住痛腳發作不得。
這時陳矩那雙眯縫眼睜開了,瞟了郭致遠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隨意擺擺手示意那兩名大漢退下,慢條斯理道:“罷了,李英你就不要難爲他了,在朝裡看慣了蠅營狗苟之輩,很少見到這麼有血性的年輕人,就準他不跪吧!……”。
說着又轉頭對郭致遠道:“太子殿下說你很是不凡,讓太子殿下舉薦雜家主理妖書一案想必也是你的主意吧,但你若是以爲這樣雜家就會令尊郭侍郎開脫,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雜家心中只有萬歲一人,只會秉公辦案,絕不徇私!……”。
郭致遠就知道自己算是押對寶了,陳矩果然與一般太監不同,忠君重義,對這樣的人,你只要將忠誠公義擺在前面,他自然就會跟着你的思路走了,反倒比沈一貫、朱常洛這種利益爲先、心機深沉之輩好打交道得多,就微微一笑,朗聲道:“小子並非是爲救我父親一人而來,而是爲了請求廠公救大明江山社稷而來!”。
“救大明江山社稷而來?”陳矩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皺了皺眉頭道:“你這小兒好大的口氣!”。
郭致遠不慌不忙地正色道:“妖書案一案令朝野震動,更被奸臣利用,打擊忠良,滿朝大臣人人自危,若不早日審結,必將傷及國本,令我大明朝危機四伏,江山社稷危矣!……”。
陳矩眼中精光更盛,臉上陰晴不定,沉吟不語,那中年太監李英卻是臉色一變,再次指着郭致遠厲喝道:“大膽!我大明正值太平盛世,何來危機一說,小子危言聳聽,大逆不道,其心可誅!……”。
郭致遠不屑地瞟了李英一眼,冷笑道:“我倒是覺得閣下比我更大膽呢,幾次三番替廠公發號施令,是想取而代之嗎?……”。
這話就有些誅心了,郭致遠不提倒沒事,一提在場衆人也都覺得李英有些僭越了,李英嚇得滿頭大汗,連忙向陳矩辯解道:“廠公,你休聽這狡詐的雌口小兒挑撥,小的只是想維護你的威嚴!”。
陳矩瞟了李英一眼,李英立馬不敢說話了,陳矩轉過頭去,對郭致遠面無表情地揮揮手道:“江山社稷,國之重器,豈可妄議,莫說你這懵懂小兒,便是雜家也不敢輕語,雜家年已老邁,無慾無求,朝中大事自有萬歲聖斷,明日雜家就向萬歲辭去這主理妖書案的差事,你休要再鼓惑於我,念你年幼無知,雜家就不追究你妄語之罪了,退下吧!……”。
陳矩這就等於把門徹底關上了,郭致遠一下子愣住了,他這兩日見首輔,見太子,都是無往不利,將這些大明朝最頂級的大人物忽悠得一愣愣的,要說心中沒有幾分得意那是假的,沒想到在本以爲最好打交道的陳矩這裡卻碰了壁,難道說自己看錯了陳矩,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郭致遠的腦子快速運轉起來。
要說服一個人首先要摸清他的心理,對症下藥,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只要是人就一定有所求,抓住了這個關鍵點,他自然就會跟着你思路走,郭致遠見沈一貫,就是抓住了他的野心,纔敢當面戳穿他的陰謀,曉以利害,讓他對自己有所顧忌,而見朱常洛,則是利用他想擴張勢力的心理,以幫他掩蓋妖書案真相,拉攏東林黨和閹黨勢力,誘之以利,說服他站出來幫郭正域說話,那麼陳矩的心理弱點又是什麼呢?
人不可能做到真的無慾無求,但陳矩的話外音其實也很明白,他身兼司禮監秉筆太監和東廠提督兩大要職,論權勢已是到了極點,升無可升了,他年紀也已近古稀,又無子嗣,自然不想趟黨爭這灘渾水。那麼自己又能拿什麼誘惑他呢?
突然郭致遠腦海裡靈光一閃,想起自己跟過的市長說過的一句話,人之所求,無非名利二字,陳矩既不求利,那他求的自然是名了!
想到這裡,郭致遠就有了主意,再次使出“大笑神功”,哈哈大笑道:“廠公可知爲何世人對內官多有偏見嗎?蓋因內官一旦掌權,多飛揚跋扈,不知進退,故英廟之時會有王振之亂,憲廟之時有汪直擅政,武廟之際有劉瑾專權……”。
郭致遠此言一出,陳矩的臉色一下就黑了下來,眼中殺機迸現,死死盯住郭致遠,一股駭人有若實質的殺氣向郭致遠籠罩而來!其餘衆人也對他怒目而視,郭致遠列舉的這幾人都是明朝歷代臭名遠揚的太監頭子,這不是指着和尚罵禿驢嗎?這小子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那李英更是氣得渾身直顫,指着郭致遠氣急敗壞道:“你…你…你罪該萬死!來…來人,把…把他拖…拖出去…剝…剝皮…抽…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