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長明燈冉冉的發出暗淡的光芒,進出的宮人顯然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走路時帶着風吹熄了燈火。
各色的糕點、乾果俱都擺在了案子上,低眉順眼的太監們則是分佈在這大殿的四周,垂首不語。
張皇后今日化了濃妝,戴着鳳冠,披着紅霞,盛裝之下,姣好的身材都顯得有幾分臃腫,皇后娘娘的朝服,張皇后是一向不喜歡穿戴的,不過今個兒日子不同,要款待新入京的龍亭郡主。
據說這龍亭郡主,事關着朝廷的什麼事兒,反正很不同尋常。皇后娘娘體恤皇上的苦心,自然要爲他分擔一些。雖然不能款待上高王,可是好好讓這龍亭郡主賓至如歸倒也正合她的身份。
在這坤寧宮外頭,是一片白茫茫的雪,積雪覆蓋了不少地方,原本太監們要掃除,不過張皇后似乎對這雪頗爲喜愛,所以特意讓人留下來,不過通往宮室的各條道路,倒是清掃了個乾淨。
過了一會兒,有個太監終於小跑着到了坤寧宮外頭,拉長着聲兒道:“娘娘,郡主已過了蘭亭齋。”
宮中傳出張皇后的聲音,道:“去迎來,好生伺候。”
“是。”
後宮都叢木花卉,只是一到了冬季,萬木凋零,若不是有這積雪裝飾,倒是容易顯出幾分破敗,各處的道路,到處都是太監和宮人三三兩兩的走動,不過今日,顯然不一樣,這些奴才明顯比從前急促了許多,連走路都是低着頭碎步着過去,不敢發出一丁點聲息。
“這兒就是紫禁城?”碧兒的臉上滿是憧憬,她小心翼翼的跟在龍亭郡主後頭,亦步亦趨,揚起了小臉蛋兒四處張望着,若是被各監的大太監們看到了,肯定會呵斥她不懂規矩,不過此時,前頭引路的內官監大太監江公公顯然沒有呵斥的意思,反而笑吟吟的一邊引路,一邊道:“這兒當然是紫禁城,娘娘就在裡頭呢。”
碧兒嗯了一聲,寧王府也有太監,不過寧王府的太監明顯比這兒的太監兇惡了許多,她哪裡知道,並不是太監之間有好惡之分,只是今時今地,她家郡主的身份已是不同了,或者說,在寧王府,郡主只是個養女,可是在這兒,郡主卻成了貴賓,宗室的情分自然而然的講究起來。
“郡主,你瞧,那雪真好看。”碧兒不由歡快的叫了一聲。
龍亭郡主朱月洛的臉上並沒有看到笑容,那張精緻的臉兒,仍如冰川一樣,裙下的蓮足輕盈的向前走着,不發一言。
迎面而來的,卻是一個穿着蠻裝的女子,披着狐裘,似乎在這兒侯了多時,那在前領路的江公公一看,連忙行禮,道:“奴婢見過公主殿下。”
“起來吧,誰要你行禮來?”朵朵化了淡妝,一副高傲的樣子,將手負在背後,同樣是絕色,卻比朱月洛多了幾分張揚,一雙眸子上下打量朱月洛,道:“你便是龍亭郡主?”
朱月洛連忙福了福身子,道:“見過公主殿下?”
碧兒也是慌了,忙不迭行禮。
朵朵皺起鼻子,道:“都說了不必行禮,我只是來瞧瞧。”隨即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原來我這堂姐竟這般的好看,倒是便宜了那小子。”
接着知說什麼是好,便打了個哈哈:“好了,我要走了,江公公待會兒和母后說,就說正午我不在坤寧宮用膳。”
朵朵說罷,忙不迭的走了,等到一個建築擋住了朱月洛等人身影的時候,朵朵不由撫撫自己的小胸脯,不禁咋舌,彷彿方纔自己是在冒險一樣。
朱月洛一行人,到了坤寧宮,江公公先進去稟告一聲,張皇后很快有了動靜,道:“請進來。”
碧兒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頭候着,朱月洛蓮步入殿,看到牀榻上,坐着一身朝服,滿面雍容的張皇后,立即屈身,淡淡的道:“見過皇后娘娘。”
張皇后不由露出笑容,道:“起來吧,來,坐到本宮身邊來,讓本宮好好瞧瞧你。”
朱月洛起身,走過去,在牀榻邊一個錦墩上坐下,道:“謝娘娘。”
張皇后不由失笑道:“這孩子果然不愧是周王生出來的,這般懂事,只是到了這兒,就得像自己的家一樣,沒有這麼多規矩。”
張皇后也不是蠢婦,知道皇上一心想把這朱月洛與寧王的關係疏遠開,所以故意說是周王的孩子。不過她說到家的時候,朱月洛的臉上掠過一絲黯然,對她來說,家這個字,是何等的陌生,周王府曾是她的家,結果如何?後來寧王府也算是她的家了,只是這個家,也更是孤零冷漠。
見朱月洛沒有說話,張皇后便不由笑道:“來吃些乾果吧,大冬天的,時鮮的蔬果倒是少了,這些乾果,是嶺南進貢來的,味道頗爲鮮美,你來吃一些。”
朱月洛雖然不怎麼做聲,可是卻很聽話,乖乖從青銅的雕花盆裡取了一枚乾果放入櫻桃口中。
張皇后看着她,道:“味道如何?”
朱月洛點點頭:“好。”
她遇人時,似乎總有幾分的戒心,到了這宮裡就更加如此了,這倒是叫張皇后有些爲難,尋常那些命婦進的宮來,也有羞澀的,可是嘴巴卻是一個比一個甜兒,到了朱月洛這,卻像是渾身上下有一種將人拒之門外的意思,這樣的人,很難打交道。
只是既然請了來,總不能不說話,張皇后便不由莞爾笑道:“好吃就多吃點兒,是了,待會兒本宮帶你去御花園賞雪吧,不知朵朵那丫頭去了那裡,有她多陪,你們姐妹二人多親近也是好的。”
說到賞雪,朱月洛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這不經意的動作,倒是教張皇后看在眼裡,女人的心細,更不必說張皇后早就暗中打量這郡主了,說實在話,朱月洛給她的第一個印象並不是那麼好,總是覺得她冷漠了,張皇后不禁道:“怎麼?原來月洛不愛看雪?”
朱月洛沉默了片刻,才道:“嗯。”
張皇后倒是覺得有些奇怪,她見識的人也是不少,從貴人到命婦,還有那些小一輩的人兒,還真沒幾個不愛雪的,便不禁問道:“哦?這是何故?”本來問出這句話,張皇后有些後悔,畢竟身爲母儀天下的皇后,這話問的有些失禮。
朱月洛卻是擡起臉來,她那精緻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的波動,只是淡淡的道:“下了雪,衣衫襤褸的人就要受凍了。”
張皇后不由呆了一下。
她想不到這麼一個郡主,居然會答出這麼句話,事實上,這句話張皇后似曾相識,自己那丈夫,大明朝的天子朱佑樘也是討厭雪的,說是每次下了雪,總免不得要多少黎民受苦,要有人挨餓受凍。可是皇上說這句話,這可以說皇上愛護百姓,偏偏這麼個郡主說出這種話來,卻是有點兒不可思議,張皇后心裡不由思量:“這個郡主,似乎不簡單,瞧她說話舉止,倒像是經歷過事兒的人。”
這時候,她倒是慈和了幾分,點頭道:“你說的沒有錯,不過本宮聽說,這京畿附近,百姓的生活倒還過得去,雖然這幾日連下了幾場雪,倒也沒聽說過什麼受凍的事兒。”
朱月洛道:“臣女說的是南昌府。”
張皇后頓時明白了,不由唏噓,道:“難得你有這心思。”於是打消了去看雪景的念頭,不由好笑的道:“你一個郡主,倒是識得大體,倒是本宮,貴爲國母之尊,倒是言行欠缺了。”
朱月洛搖頭道:“娘娘仁心,臣女早已耳聞,只是娘娘不曾看到那衣衫襤褸的災民罷了。”
張皇后不由點頭,笑吟吟的道:“果然是個懂事的女孩兒,嫁給了柳乘風,倒是不冤枉。”
朱月洛此時又聽到柳乘風,臉上卻沒有任何情緒的變化,聽的多了,也就漸漸麻木,就算是未來的丈夫又如何,反正將來也不會打多少的交道。
張皇后見朱月洛臉色如此平靜,越發覺得奇怪,只覺得這郡主的性子當真是奇異無比,別的女子聽到了自家未來的丈夫,有的嬌羞,有的一副嗔怒,無論是願不願,肯不肯,總會表情豐富,偏偏是這朱月洛,卻像是聽了陌生人的名兒一樣,這龍亭郡主要嘛就是心機深沉無比,要嘛就是有着天大的定力。
“你大老遠進了京,皇上和本宮的意思呢,是外頭人多嘴雜,出嫁之前,索性就搬到宮裡來住,反正都是自家人,不妨事的,皇上體恤愛護你,已經命人收拾了一間殿宇,缺什麼,儘管和本宮說,是了,你這幾年都住在南昌,據說那兒是四季如春的地方,本宮叫人去府庫裡挑選一些江西送來的貢品來,賜給你用,你只管住,不要想其他的,本宮在後宮也極少有人說話,有空呢,就來本宮這裡說說話,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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