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馬車就要抵達柳乘風的府邸,二人默契的將聚寶商行的話題移開。
張鶴齡突然道:“今日酒宴上,陛下那一句,朕家虎兒是什麼意思?”
“按道理來說,朕家虎兒應當是吾家虎兒纔是,陛下飽讀經書,豈會不知這朕家虎兒四字不太貫通,不知是不是酒後胡言,還是另有所指。酒後胡言便罷了,若是意有所指……”張鶴齡深望了柳乘風一眼,很是熱切的道:“廉國公,你這聖眷只怕……”
柳乘風不由笑了,這就是做皇帝的好處,隨便一句話,不知多少人要暗自揣測呢,只怕這個時候,那些文武大臣們都在領會和琢磨朱佑樘所說的四個字。他想了想,道:“不必管他,應當是陛下的無心之言,陛下吃酒高興了,說出一些胡話也是常有的事。”
張鶴齡卻是正兒八經的道:“這卻是未必,陛下出言一向謹慎,不比先帝,依我看,陛下這是警告朝中的一些人。”
柳乘風原本也沒有往心裡去,可是經這張鶴齡一提醒,頓時明白了什麼,道:“你的意思是……”
張鶴齡道:“廉國公也想到了嗎?國公想想看,這一次左都御史突然出面彈劾你,而且還在這種場合上,若是無人授意,他周成有這個膽子?以陛下的睿智,豈會不知道,這背後定是有人跟你爲難,再聯想到此前那劉吉三番五次爲難你,誰會不知道。這周成多半就是幕後之人。一個大學士,想要掰倒你,自然少不得腥風血雨,可是陛下一向倚重你,自然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因此今個兒藉着酒意,卻是輕撫你的背說出這句話,多半就是對着劉吉說的。這是警告劉吉,國公是皇家的自己人,讓他收斂一些。不可造次。”
張鶴齡一番話,可謂洞察帝心,連柳乘風都不得不相信。朱佑樘所言,定是因爲這個意圖。畢竟朱佑樘不是其他的皇帝,當今皇帝一向謹慎無比,絕不會隨口胡言亂語,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是肯定有深意的。
柳乘風不禁道:“陛下心思縝密,真是難測。”而這時,他也不禁重新審視起這位大國舅起來,這傢伙想不到居然還有幾分心機,這是讓他看走了眼。
張鶴齡嘻嘻的道:“你瞧我做什麼。我也只是隨意猜測出來的。不管怎麼說,陛下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便可見你的聖眷,廉國公,你的富貴還在後頭呢。我卻是不同……”張鶴齡頓時愁眉苦臉的樣子。可是讓人一看就是裝出來開玩笑的:“我雖是國舅,可是自個兒也不肯爭氣,這輩子,只怕也只能如此了。”
柳乘風笑道:“你還說這種話,進爵的旨意只怕也就這幾個月下來,馬上你這壽寧侯就要封公了。你當我不知道?”
張鶴齡頓時喜笑顏開:“國公也知道這事兒?”
柳乘風點頭,道:“這京師裡的事兒只有這麼點兒,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便是想不知道也難。”
張鶴齡喜滋滋的道:“這恩旨總是不下,一顆心懸在這裡,總是空落落的,什麼時候下來了,那才值得慶祝,現在雖有許多消息流出來,卻又有什麼用。倒是你好,你這一次立下的功勞不下,陛下定會重賞的,這恩旨只怕就要來了。”
柳乘風不置可否,此時此刻,他心裡未嘗也不是在期待這恩旨是什麼。不過想了也沒用,索性不去想,等下來了才知道。
張鶴齡又道:“自從你去了大漠,天下一片哀鴻,聚寶商行那邊,貨價暴跌,商賈們不敢輕易再入手貨物,倒是市場蕭條無比,這一次你回來,定要去聚寶商行走一趟,依我看,這是商賈們沒有信心的緣故,只要你肯大家一點兒信心,這市場也就能重新振作了。老兄,你現在真是萬衆矚目,天下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看着你呢,一舉一動,都牽動着人家的身家性命。”
柳乘風頜首點頭,深知因爲自己的緣故,這大明朝經歷了一次小型的經濟危機。這大明朝的經濟危機,還真有幾分特色,後世的經濟危機,大多是受到市場的影響,可是大明朝的危機,卻完全不一樣。
說白了,對大明來說,市場的規模暫時是無限大的,暫時不會產生供求的危機。而這個剛剛成長起來的階層,對他們影響最致命的卻是大明的國策,誰都不知道,朝廷現在可以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下一刻會不會令行禁止,畢竟這些商賈上千年來,一直處於被壓制的地位。而正是柳乘風,改變了這一切,也即是說,是柳乘風自己,影響到了大明朝的國策,若是柳乘風一旦出了什麼意外,誰又會知道,在朝中無人的情況之下,國策會不會改變?一旦國策改變,對他們來說就是致命的打擊。
因此,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柳乘風就成了這個國策的風向標,柳乘風若是垮臺,若是出了意外,那麼極有可能很深遠的影響,商賈們行事,就不得不謹慎,可是隻要有柳乘風在,大家就可肆無忌憚。
柳乘風吁了口氣,道:“這事兒不必我去露面,只怕我到了京師,全天下都已經知道了。還是少露面爲好。”
張鶴齡如今也算是柳乘風的助手了,至少柳乘風在商業方面的事,他多多少少都曾參與,張鶴齡點了點頭,道:“商行那邊,順道兒也可以囤積些貨物,反正早晚用的着,藉此來恢復一下市場也是不錯。”
馬車到了柳乘風的府邸,柳乘風下了車,與這張鶴齡拜別,國公府這邊,早就聽說柳乘風回來,只是被召進了宮裡,因此兩位夫人帶着一干家人早早的就在門房這邊等待,一見到柳乘風來了,俱都出來。
雖只是一個多月的時間,諸人卻都是恍如隔世未見,溫晨曦淚眼婆挲,朱月洛也好不到哪兒去,柳乘風過去分別拉着她們的手,低聲安慰,隨即又笑道:“我柳乘風又回來了,哎,咱們進裡頭說話。”
溫晨曦欲言又止,朱月洛卻是收了淚,低聲道:“夫君,有個喜事非要告訴你不可。”
柳乘風不禁道:“莫非你肚子裡懷了孩子。”
這朱月洛頓時皺皺鼻子,露出俏皮又有點兒難受的樣子,道:“夫君只猜對了一半,溫姐姐有喜了。”
柳乘風聽了,先是呆了一下,他和溫晨曦成婚已有三四年,一直不見有喜,今個兒聽了,一時竟有點兒接受不來。
溫晨曦見他這樣子,臉上卻是露出恬靜的笑容,柔荑緊緊握着柳乘風的大手,道:“半個月前纔有一些跡象,因此請了大夫來,大夫說已經懷胎兩個月了。”
柳乘風不由雀躍,道:“有了便好,有了便好,我一開始還以爲自己不能生育呢,阿彌陀佛,天可憐見的,我就說我堂堂柳乘風,豈會無子。他孃的,這一次總算揚眉吐氣了!”
這麼久也不見兩個夫人肚子大,柳乘風甚至是懷疑,是不是因爲穿越的因素,影響了某些功能,他表面上雖然不說,心裡未嘗不是有些着急。現在聽說有喜,連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隨即便埋怨溫晨曦道:“既然有喜,爲何不好好歇着,跑來接我做什麼,仙兒,快來攙扶夫人一把,莫要教她走動的多了動了胎氣。”
仙兒立即搶上來要攙溫晨曦,溫晨曦卻是不肯,道:“走動一下也是好的,大夫說了,養胎固然要緊,可是有時出來活絡一下,對母子也有好處。”
柳乘風咂舌,便不再說什麼,眼睛一撇,才發現朱月洛顯得有些失魂落魄,只得去安慰她,道:“遲早殿下也是要生的,又何必鬱鬱不樂。”說罷低聲在朱月洛耳畔道:“現在你家溫姐姐要養胎,大不了往後都到你房裡去睡,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這是遲早的事。”
朱月洛啐了柳乘風一口,道:“我纔沒這個心思。”不過接下來,朱月洛卻是笑了。
柳乘風攙着溫晨曦進去,讓她一定臥牀歇着,柳乘風畢竟是大夫出身,雖然沒有涉及到婦科,可是在前世的時候,也有婦女之友的美名,因此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如何養胎之類的話,又看了大夫給溫晨曦開的一些藥膳滋補的東西,裡頭滿篇都是應當吃什麼,不應當吃什麼,他不禁撇撇嘴,道:“滿篇都是胡言亂語,孕婦不要有什麼口忌,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這纔是滋補。”
說罷坐在榻前,與溫晨曦說了好一陣子話,又突然想起什麼,道:“既然害了喜,是不是要去宗令府報備一下,是孕前去報消息,還是把孩子生出來之後再報,這個我也不懂。”
朱月洛在一旁道:“自然是產下之後再去報備的,哪有這時候去報喜的。”
柳乘風才撓撓頭:“我不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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