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會徇私舞弊把楊聰刷下去嗎?
這個還真不好說。
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人的原則,夏言也有。
他是看誰不順眼,上去就是幹,但是,他並不是什麼愣頭青,他也不認爲自己是愣頭青,他認爲自己還是很講道理的,他看誰不順眼並不是因爲自私自利,而是爲國爲民,至少他自己是這麼想的。
也就是說,他認爲這人是壞人,是貪官污吏,又或者犯了錯誤,纔會看人不順眼,他內心裡一直認爲自己是個爲國爲民的賢臣來着。
有時候一個人的好與壞,對與錯真說不清,像夏言,像徐階,像陸炳,甚至包括嘉靖,有說他們好的,也有說他們壞的,是非功過,各有各的評說,莫一是衷。
當然,從夏言自己的角度出發,他肯定認爲自己是個好人。
所以,他拿到楊聰的試卷時便有點猶豫了。
嚴嵩是早就寫信給他了,信裡面說的很明白,楊聰這小子是陽明一脈的重點培養對象,鄒守益和湛若水都爲楊聰出過頭,而且這小子跟洪武勳貴關係好像也不錯,如果讓這小子金榜題名,肯定會對他們今後掌控朝堂大權造成很大的麻煩。
他當然知道陽明一脈有多大的勢力,當初陽明一脈跟張璁爲首的“皇黨”惡鬥之時他還只是個小小的都給事中呢,陽明一脈可是正德朝以來朝中最大的勢力之一,王守仁在日嘉靖都有很多事要依仗他們,要不是王守仁突然病逝,估計張璁都不一定鬥得過他們。
這會兒陽明一脈雖然被張璁打壓的偃旗息鼓,但並未傷筋動骨,畢竟這現在張璁已經提出辭呈了,朝堂大權馬上就要易手了,而陽明一脈可以說是朝堂之上唯一能跟他們叫板的勢力了,可不能等閒視之。
至於背地裡下黑手是小人行徑什麼的,他可不這麼想,權力爭奪可沒什麼君子與小人之分,爲了掌控朝堂大權,暗中施展些手段那是必須的,因爲只有掌控的大權才能施展抱負,爲國爲民做出更大的貢獻,至少,他心裡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楊聰這會兒的成績是會試第八,如果讓這小子就這麼過關了,很有可能會被選爲庶吉士,進入翰林院,成爲朝廷重點培養對象,這對陽明一脈來說自然是個鼓舞人心的好消息,對他們來說卻不是什麼好事。
按理來說,他是應該找個由頭把這小子刷下去,但是,翻出楊聰的試卷之後他卻猶豫了,因爲他早就命人查過了,這會兒楊聰正住在錦衣衛都指揮僉事陸鬆府裡呢,貌似這小子就快和陸鬆的女兒陸靈兒成親了。
陸家的背景他自然知道,那可是興獻王府的舊人,皇上一直對他們恩寵有佳,陸靈兒更是最得皇上歡心,這小丫頭在皇宮裡面都能橫着走,皇上對她簡直比親妹妹還親。
他很清楚,這個時候,如果自己下黑手把楊聰給刷下去,肯定會有麻煩,而且是大麻煩。
這會試的試卷可不光他能複覈,皇上也能複覈,而楊聰想請皇上覆核試卷那是很簡單的事情,只要讓陸靈兒跑皇上跟前去說一聲,皇上絕對會複覈試卷。
他考慮了很久,還是把楊聰的試卷原封不動的塞了回去,算了,這個時候不能冒險,還是等自己當上內閣首輔再說,到時候,有的是辦法收拾楊聰這個官場新丁。
於是乎,楊聰有驚無險的過關了,會試第八,這名次已經很不錯了,當他看到自己排名的時候,心中也忍不住激動了一把。
這下好了,會試過關了,金榜題名指日可待了,殿試只是重新排定一下名次而已,只要會試過關,就不會被刷下來了,自己終於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不過,看榜的時候他們看到的也不全是好消息,他是過關了,薛南塘和李杜卻沒能過關,如果再加上去參加武舉的俞大猷,他們一行六人,等於折了一半,就他和胡宗憲、王宣留到了最後。
薛南塘和李杜倒沒覺得有多難過,他們鄉試成績本就不好,之所以來參加會試,那純粹就是碰運氣來了,如果真中了,那就是運氣逆天了,沒中也沒什麼,他們早就預料到了。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關殿試了,這殿試其實就沒什麼好準備的,因爲殿試就考一道時務策,做文水平什麼的已經不重要了,主要看臨場發揮,只要不是作弊考上去的,一道時務策對這些久經考驗的貢士來說真不算什麼。
楊聰也算是紮紮實實苦讀了兩年多了,會試過關之後,他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了。
他先是在陸府擺幾天筵席,與一衆好友,還有陸鬆夫婦,陸炳兄妹好好慶賀了一番,隨即又帶着陸靈兒和一衆好友在京城附近遊覽了一番,這殿試時間便差不多到了。
這天凌晨,還不到卯時,三百餘名貢士便已按會試排名整整齊齊的排在午門外。
這會兒他們已經算得上是準進士了,殿試也只是考一道時務策而已,夾帶根本就沒任何意義,自然沒有衙役再來搜他們的身,讓他們難堪了。
所以,他們一個個都穿自己最光鮮的儒袍,看上去整潔無比。
歷經了重重考驗,經歷了重重磨難,他們終於站到了這皇宮之外。
這年頭,考科舉真不容易啊,從縣試、府試、院試、鄉試、會試一路殺上來,從大明數百萬考生中脫穎而出,能站在這裡的,都可以算得上是萬里挑一的才俊了。
這些人,無不顧盼生輝,自豪無比。
卯時到,午門上一陣鐘鼓齊鳴,左右掖門隨之緩緩打開,一衆貢士在禮官的引領下慢慢進入皇宮。
這天由於要進行殿試,早朝按例停了一天,整個皇宮前半部分除了一些站班的錦衣衛基本上就沒什麼人了,看上去空曠無比。
衆貢士過金水橋,經太和殿,又穿過中和殿,很快便來到了保和殿。
此時,保和殿裡已經整整齊齊擺下了三百餘個小條桌,而且每排小條桌都有監考官員引領,一衆貢士很快便按會試名次坐了下來。
沒過多久,隨着一聲尖亮的“皇上駕到”,嘉靖也在一衆錦衣衛和太監的簇擁下緩緩走進殿中,坐上了那高高在上的龍椅。
緊接着便是點名、散卷、贊拜、行禮等禮節,然後殿試的策題便頒發下來了。
楊聰細細一看,臉上不由露出慶幸之色,因爲他押對考題了,這策題大致意思就是怎樣應對北元餘孽的入侵!
話說他怎麼能押中策題呢,這也太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