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親自送了徐經到了天津港。
港灣外,一批批的艦船分撥出發,編爲七隊,其中一路,將一路向南,沿着呂宋更南的方向,尋覓新的大陸。
其餘六隊,則一路向西。
徐經到了碼頭處,駐足,回身,拜下,叩首:“恩師,再會了。”
“去吧,去吧,要牢記自己的使命,深入內陸一些。”
“學生謹記恩師教誨。”
方繼藩朝他微笑。
徐經卻哭了,吸着鼻涕站了起來。
張鶴齡有些尷尬,因爲沒人送他,他朝着熱鬧的人羣大吼:“不要送了,不要送了,後會有期。”
那沿着港口的人潮洶涌,這裡,有許多軍戶們的親眷,人們朝着一艘艘大船揮手,年輕人們,則帶着羨慕。
軍戶太苦了。
許多年輕人,根本娶不到媳婦,因爲沒有人願意嫁給軍戶,更不希望自己的子女,也成爲軍戶。
這軍戶幾乎等同於是武官們的私奴。
他們的處境,比之尋常的佃戶,還要更慘,佃戶們往往租種了土地,交了租,剩餘的,尚且還可能是自己的。
可軍戶不一樣,衛所的武官,佔了最肥沃的田,分給他們的,不過是三五畝劣田,可偏偏,還要讓他們爲武官們的田耕種,且做的是白工,軍戶們自己分得的那些劣田呢,根本就吃不飽。
哪怕是豐年,他們也吃不飽,命如螻蟻。
而今,能出海,對於他們而言,哪怕是死,也比在這裡捱餓要強不知多少倍。
徐經哭哭啼啼的登上了船,張鶴齡也尷尬的跟了上去。見徐經眼圈發紅:“你恩師送你,笑的這樣開心,你還哭,他怎麼就不哭。”
“你不懂。”徐經略帶哽咽:“恩師是個外冷心熱的人,他不動容,只是害怕我更傷心罷了。”
張鶴齡只冷笑:“呵呵……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銀子。”
便不理徐經,卻是眼裡發光。
大明的艦隊規模,已是越來越大,兩萬多人,將在黃金洲登陸,繼而滲入黃金洲內陸,在附近,建沿岸,建立一個個據點,自己距離金山,已越來越近了,想一想,真是令人激動啊。
我張鶴齡,遲早有一日,富可敵國!
迎着海風,看着風帆鼓起,張鶴齡激動萬分。
…………
“幹爺,喝茶。”方繼藩來到了東宮。
從天津衛回來,方繼藩便到了東宮,劉瑾一看到方繼藩,熱情的親自烹了茶盞,將茶水奉上。
方繼藩看着劉瑾,取出隨身攜帶的一枚小鏡子,照了照自己英俊的臉……呀,還很年輕,就這麼快做人爺爺了,竟……有點不好意思,爲啥臉這麼紅,因爲我方繼藩……臉皮薄呀。
“乖孫,不要這般客氣。”方繼藩抱着茶盞:“太子呢?”
“殿下在看輿圖呢。”劉瑾笑呵呵的道。
“輿圖?”方繼藩一愣:“看輿圖做啥?”
“呀,幹爺竟不知道?河西呀,一夥韃靼人,朝河西去了,河西告急。”劉瑾道:“殿下知道之後,每日都在琢磨着看輿圖,說是……說是……要親自掛帥,在河西,將那些韃子,打個落花流水。還說,對付韃靼人,不可被動,要如當初冠軍侯一般,以尖刀,對其鋒芒,韃子可遁入大漠,咱們大明的鐵騎,亦可殺入大漠,要讓韃靼人知道疼,使他們……永無寧日。”
“……”方繼藩有點懵:“他夢還沒醒呢?”
河西……
方繼藩剛從天津衛回來,倒是沒想到,這時,韃靼人,竟會對河西動手。
這不對呀。
河西並非是韃靼人的經略要地,那裡是狹長的山谷居多,不適合大規模的騎兵作戰,這也是爲何,方繼藩放心移民的原因,只要有礦產,大量的百姓可去河西,韃靼人不可能在那裡,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至多,也就是和大明進行拉鋸。
而且,上一次那延達汗,吃了大虧,現在還敢來?
正在方繼藩迷糊的時候,猛地,他想到了什麼,不對呀。
若是在歷史上,若是弘治皇帝駕崩,此時該是正德元年,正是這一年,韃靼人曾大舉進攻大同,原因很簡單,大漠之中,來了一場巨大的雪災,這一場雪災,在一個冬天裡,殺死了韃靼人大量的牲畜。
按照往年的習慣,韃靼人在雪災之時,定會大舉進攻,因爲……倘若不趕緊劫掠,他們根本熬不到今年的冬天。
正因如此,歷史上,韃靼人會在今年,有一場大戰,此戰,十分激烈,爲了掠奪和活下去的韃靼人們,會一次次的在大同關一線,對大明進行長達數月的攻勢。
方繼藩一拍腦門:“他孃的,韃靼人的目根本不是河西,而是大同,河西只是掩人耳目的法子而已。太子呢,叫太子來。”
劉瑾哪裡敢怠慢。
這是自己的爺爺啊。
爺爺的話,他得聽。
自從有了乾爹,劉瑾找到了家的感覺。
他匆匆將朱厚照叫來。
朱厚照熱汗淋漓,原來看完了輿圖,竟去騎馬去了。
他氣喘吁吁的回來:“老方,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韃靼人殺來了,要去河西,本宮向父皇請命,得去河西一趟,你猜怎麼着?”
朱厚照笑嘻嘻的看着方繼藩,顯得很激動。
方繼藩樂了:“陛下賞了你一個耳光。”
朱厚照臉崩起來:“你這人怎麼比張永還要討厭。”
“……”張永……張永咋了?
方繼藩一臉發懵:“張永討厭嗎?”
朱厚照冷笑:“這個狗東西,他以爲本宮不知呢,狗東西居然背後罵本宮,本宮已將他罰去情理糞坑了,永遠都不見他。”
方繼藩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的看了劉瑾一眼。
劉瑾卻是面帶微笑,這笑容……讓人有點汗毛豎起。
這孫子……
真陰啊。
方繼藩幾乎想都不用想,便知是劉瑾的傑作,倘若這孫子不是自己的孫子,方繼藩真想抽他幾個耳光。
朱厚照說罷,一拍劉瑾的肩:“幸好劉伴伴回來,不然,本宮身邊真連個貼心的人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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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瑾忠厚老實的道:“殿下別這樣說,其實,張公公也只是一時糊塗,殿下大人有大量,何須和他計較呢,他畢竟伺候了殿下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朱厚照瞪他:“放你孃的屁!你以爲本宮不知,你和張永關係好,才處處爲他說話,可張永這賊骨頭,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少在本宮面前再提這個賊骨頭!”
劉瑾便一臉委屈的道:“是,是。”
方繼藩看着朱厚照這二貨,又是那一副,宛如看一個智障一般的表情。
朱厚照接着看向方繼藩:“咱們說正經的。陛下見我情真意切,竟是準了,不過,事先言明,不得讓本宮出蘭州,只許在蘭州坐鎮督戰,老方,父皇變了啊,開始肯讓本宮任事了。”
這一點,方繼藩也沒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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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同意了。
陛下這到底吃錯了什麼藥啊。
方繼藩仔細想了想:“殿下,會不會因爲,殿下生了龍孫的緣故?”
“啥意思?”朱厚照搖搖頭:“算了,懶得說這些,現在本宮正在琢磨,怎麼樣擊潰韃靼人,老方,咱們得說好,這一趟蘭州,你不可陪本宮去,本宮帶着你的徒孫們去,再挑選東宮的一些驍騎同往,免得每一次去,擊潰了韃靼人,這功勞,卻又落在你身上。本宮熟知兵馬,不在你之下,帶了你去,什麼功勞都沒有了。”
蘭州啊……
方繼藩一聽,臉就變了,搖搖頭:“殿下請臣去,臣還不去呢。”
這是實話,蘭州那地方,上一世方繼藩去過,那兒有個成日自稱自己很英俊的作家,寫大醫*然的那個,實則是,他除了英俊之外,一無是處。
方繼藩搖頭:“臣本也不打算去。”
“這便好了。”朱厚照激動的道:“咱們一言爲定,本宮真去了啊,你不要掛念本宮,反正本宮的畫像,已掛滿了西山,你何時掛念了,看看那寫畫,便可解思念之情了。”
方繼藩小雞啄米似得點頭:“殿下好走,照顧好我孫兒。”
朱厚照卻是皺起眉:“有些不對勁,怎麼你和父皇,都答應的這樣痛快。難道有什麼陷阱不成?”
方繼藩忙搖頭:“沒有的,沒有的,太子殿下英俊不凡,兼且文武雙全,遠遠看去,面上容光煥發,頭頂竟隱隱有光環時隱時現,殿下是有個大福氣的人啊,到了蘭州,那些該死的韃靼人,豈不是聞風喪膽,一聽殿下威名,怕是要嚇尿褲子,殿下,臣的心裡,只有對韃靼人無盡的同情和擔心,再無其他了。”
朱厚照頓時有一種索然無味的感覺,唧唧哼哼的低聲喃喃自語。
顯然……他以爲方繼藩和父皇一般,都會極力阻止自己,可誰曉得,好似……每一個人都盼着趕緊滾出京師一樣。
咋和自己預想中,不太一樣呢?
難道……見鬼了?
朱厚照……百思不得其解。
劉瑾則在旁傻樂,他喜歡陪在瘋瘋癲癲的朱厚照身邊,殿下犯傻的時候,真的看着都很高興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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