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知府官邸江猛趕着馬車一路向東南而行,回過頭來向陳夢生問道:“兄弟,咱們去龐府做甚?那龐太爺我也是半年未見到了,這龐家上上下下現在都是龐家大總管龐德在打理。”
陳夢生奇道:“一年之前曾聽兄長說起過,那龐家不是還有個女兒嗎?她不是已經招了婿嗎,怎麼不是他們來打理龐家啊?”
江猛在車前大笑道:“兄弟的記性可是真好,去年開春之時龐太爺的獨女千金在揚州府高搭三丈繡樓選夫。那時節揚州府可熱鬧了,萬人空巷都到揚州府廣陵去一睹龐家千金龐湘雲的芳容,順便也是撞撞運氣。”
上官嫣然輕笑着說道:“江大哥必定也去撞運氣了吧?”
“哈哈哈,我都四十多了半截身子都快埋在土裡了。哪裡還有姑娘向我拋繡球呀,再說了龐太爺就比我大了三兩歲,要是龐湘雲選爹我倒是差不多了。”
車裡的三人都被江猛的話逗樂了,項嘯天笑着道:“龐太爺這般年輕就如此了的,成了雄霸一方的大富賈了啊。”
江猛長嘆道:“時也,命也。象我這般年紀了還是剝皮楊樹光棍一條啊,三十多年泡在江裡吃水飯到臨老還被逼的水飯都沒的吃了,唉……”
馬車外的雨開始漸漸的小了起來,浠浠瀝瀝的滴落在車頂之上,天已開始有了昏暗之色。上官嫣然撩起車上厚厚的簾子看到車窗外揚子江水滔滔岸邊是一排蒼鬱的柳樹,柳枝被冬日的大雨淋溼後青黃葉子隨風舞柳散落到了江中。街上陸陸續續的行人多了起來,撐着油黃紙裱的竹傘,大部分都是些女子在行路。
上官嫣然笑道:“我在平陽府之時就耳聞揚州自古出美女,今日得見果然不虛呀。”
項嘯天隨窗外望去道:“我來瞅瞅是揚州美女漂亮還是丫頭你漂亮,若是揚州美女漂亮我讓我兄弟在揚州找個美女當媳婦兒。”陳夢生在車中對着項嘯天也只有無奈的苦笑。
上官嫣然俏皮的道:“是項大哥想找媳婦兒了吧,偏偏又要拿師兄來說事,欲蓋彌彰其心不善哦。”
車外的江猛哈哈大笑道:“上官姑娘你說的揚州自古出美女那可不是什麼好話啊,若是到了掌燈時分那瘦西湖上滿是畫舫樓船。但凡是畫舫之中皆是美女,要是運氣好的美女也許會被達官貴人收了,要是運氣不好的那隻能是淪落爲風塵女了。所以在前朝的那些個文人騷客纔會有揚州自古出美女這一說。”上官嫣然聽江猛如此一說臉羞緋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賭氣的摔下了棉布簾子坐於車中一言不發了。
一會功夫之後,江猛的馬車駐足而停笑道:“揚州府廣陵龐家到了,兄弟咱們下車吧。”陳夢生下車一看暗自驚愕,眼前的豪宅院牆高有丈許,左右而顧都看不見邊。門前所鋪的漢白玉石雨後平滑如鏡可鑑人影,朱漆厚門兩側是一對金剛石所雕琢九尺高的貔貅威風凜凜。大宅門上是鎏金顏體大字上書‘龐府’二字,人在門前就覺着一副富貴逼人的樣子。
江猛拍玉石壁所做的門環,傳出了清脆悅耳之聲。“吱丫”一聲厚重的朱漆大門被開啓了,開門的是一位中年精壯的漢子,一身綿緞蘇繡糰子面冬襖。要是走在路上那也能算個殷富人家,絕難想到會是一個看門的下人。
“呦,這不是江爺嗎?今兒個江爺怎麼得空來了啊,不用巡城了嗎?”門房帶着三分戲謔的口氣問着江猛,感情比知府家的下人還拽啊。
江猛不悅喝道:“狗才,今日是奉知府朱大人之命來問案的。龐太爺可回來了?”
“唉呀,我家老爺去洛陽還未歸呢?府中只有龐總管在,江爺你看是過些日子再來呢?還是見龐總管呢?”
江猛回過身問陳夢生道:“兄弟,你覺得呢?”
陳夢生笑着道:“揚州府中鬧妖一事,始從龐府花匠而起。我只需問些尋常小事,見龐總管那更好。”
門房應道:“那你們等着,我去回事。”說完一甩手把門關上了。
項嘯天怒道:“一條看門狗竟然如此囂張,要不是看這江兄你的面子我非好好教訓他一頓。”
上官嫣然嘻嘻笑道:“項大哥,這便是狗仗人勢了啊,哪天要是有個大富大貴的人家請你去看門子。你神功無敵我想你比那門子更拽哦,見誰不順眼先上去打了再說。”
“那是,嘿,你小丫頭拐着彎罵我是狗啊。兄弟你管不管啊,再這麼下去你這個未來的媳婦兒非上樑揭瓦不可啊。”衆人皆是大笑,上官嫣然氣的直跺腳。
笑罷之後江猛道:“原先龐太爺在時並非如此,龐太爺爲人謙和處處於人爲善,揚州府每逢過年過節龐太爺都會在廣陵開鋪施粥。揚州人只有提起龐中信都會翹大拇指,就是龐太爺早年喪偶就留下一個獨生閨女寵溺的不得了。半年之前龐太爺帶女兒女婿回洛陽老家省親,這龐府可就變了……”
江猛的話還沒說完,門房開門出來道:“江爺,龐總管有請,諸位請隨我來。”門房側身攤掌相迎。
龐家大門門檻高一尺三寸,將近人膝蓋。項嘯天跨門檻時還故意的去踩了一腳,門房看見直朝他瞪眼。進了龐府陳夢生才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窮極奢欲,龐府進門就是漢壽石所砌的高大假山,假山上種栽着各類奇花異草,假山之下雕有十二口積水潭盛裝雨水。方纔的一場大雨讓十二口潭水充盈形成了十二道大小高低皆不同的瀑布,有的似千軍萬馬之勢從百丈崖衝下,有的似涓涓細流呈水骨朵一般,最終水流沿着假山匯入一個人工開鑿的大湖之中,湖上有九曲石橋蜿蜒連綿通往花園。
花園中更用以牛皮爲幔,地上三五步就放置有木炭火盆,使得整座花園是錦團簇秀,百花爭豔哪裡還有半點隆冬之寒啊。讓陳夢生鬱悶的是花園中奇香撲鼻,可是十有八九的花是自己從來沒有看見過的。項嘯天和江猛跟着門房一路前行,對花草卻是視若不見,只有上官嫣然走在最後慢慢欣賞這繁花美景。突然間上官嫣然在一株形狀奇異的紫花前停步不前,蹙眉凝視見門房不注意,取軟鞭出手如電卷折了一支包在繡帕之中。這一切都被陳夢生看在了眼裡,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陳夢生只是輕笑着跟着江猛身後進了一所大屋。
屋裡面有着一個略顯發福的四旬男子,見人先笑道:“在下就是龐府總管龐德,不知道江將軍今日帶人來找我是爲何事。”
江猛一拱手道:“江某今日來打擾大總管是奉朱大人之命查問一些舊案,還請大總管勿怪。”
“江將軍客氣了,你我相識數十年了雖說現在不爲一主,但是龐某定當知無不言。”
江猛一指陳夢生道:“這位乃是知府朱大人請來降妖捉怪的高人,他有事想問大總管。”
龐德一陣乾笑道:“先生年紀不大卻已是降妖高人,失敬失敬。先生高姓大名啊?龐德可有什麼地方能助先生的嗎?”
陳夢生道:“總管言重了,我叫陳夢生。此番前來叨擾是想問一年前府上花匠離奇猝死之事,還望龐總管相告。”
龐德皺眉道:“龐府上下家丁院工不下百人,花匠就有着數十人。龐某實不知陳先生問的是哪個?”
上官嫣然笑道:“尤水寶猝於龐府花房之中,身無傷跡死因不明。家有雙親和一姐姐,其父尤福田亦是龐府的花匠,其母是龐府中的廚娘。龐大總管不會是貴人多忘事,把這在龐府的一家老小都不記得了吧。”陳夢生等人對上官嫣然皆是一驚,沒想到那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內上官嫣然會把知府的卷宗過目不忘。
龐德雙眼左右瞄了下道:“若非是姑娘提起,我倒是還真想不起了。尤家父子確是龐府中的花匠,其母也是府中廚娘。一年前小夥子莫名其妙的暴死於花房之中,官府查而未果。我家老爺念二老喪子之疼,給了他們宅地和一百兩銀子回去安葬兒子了。”
“那現如今這對老人在什麼地方?”
龐德輕輕笑道:“這個恐怕你問那個姑娘更清楚吧?”
江猛道:“還請龐大總管帶我等去花房看看。”
“呵呵,江將軍才從戎不過數月吧?竟然把龐府當作了什麼地方?縣令帶兵來查完知府查,你可有查案公文?”
一旁站着的項嘯天勃然大怒道:“你這龐府之中難道是見不得人的地方嗎。”
“放肆,我家老爺雖不在府內,但是龐府豈是任人查看的地方?若不是看朱大人的面子,我才懶的讓你們入府呢。”
會客廳中一時間氣氛僵持不下,上官嫣然笑着道:“方纔小女子路過花園,那花園之中繁花似錦,想必御花園也不過如此罷了。龐總管還是個愛花之雅士啊,花能種到如此之美實屬不易啊!”千穿萬穿只有這馬屁不穿,龐德聽聞上官嫣然的讚譽臉上頓時和悅了不少。
“哈哈,老夫平生也沒什麼喜好,就愛這花花草草。前院那花園只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我家老爺給小姐所建的後院花園要比前院花園大了十倍不止。今日天也已經不早了,我也就不留你們了。龐安,送客。”侍立在廳外的下人一拉門,將陳夢生送出了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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