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胖子看我臉上的漲紅慢慢退去,他索性拔高了語調,繼續說道:“放心吧,老蕭馬上就領人過來了,這裡的事情八成要驚動吳主任和楊梟。弄不好他倆已經在上面井口邊上準備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在倉庫裡面已經塌陷的地面又開始輕微地抖動起來。
和之前地陷時發生的晃動不一樣,這次地面抖動之後,在暗室位置的地面上,附近有一個小土包鼓了出來。就在我們幾人的眼皮底下,這個小土包越來越大,孫胖子的手電光柱照在上面,我們十隻眼睛不錯眼神地盯着,等到這個小土包變成一個土堆的時候,一隻漆黑的手臂從裡面猛地伸了出來。
隨後這個手臂的主人從土堆裡爬了出來,這人渾身上下一絲不掛,看清我們這幾人後,露出他滿嘴的小黑牙,笑了一下說道:“讓你們失望了……”
張然天……看着他現在的樣子,從脖子到前胸都豎着露出一排弩箭的箭尖。另外還有一支弩箭已經貫穿了張然天的腦袋,在眉心的位置上還留着一截箭尾,看着就像是一根長螺絲鉚在了他的腦門上。在張然天胸口的位置,還留着剛纔被大寶劍穿心而過的痕跡。不過這道貫穿傷口正在以肉眼能見的速度開始癒合,就在他現身的這點時間之內,這道傷口竟然眼睜睜地縮小了一圈。
我們這幾個人面面相覷,張然天能從塌陷的地下爬了出來,那麼楊軍呢?他不會是遭遇了什麼不測吧?我越想心中越驚,嘴裡已經忍不住向着張然天問了出來:“楊軍呢?他怎麼樣了?”張然天看着我聳了聳肩膀,說道:“楊軍……你說那個白頭髮嗎?你猜剛纔我爬出來的時候,會不會將那個白頭髮一起帶出來?”說着,他又是一陣怪笑。
“辣子,你別和他廢話了。”孫胖子用極小的聲音在我身後嘀咕道,“哥幾個,不是我說,咱們風緊扯呼吧。這個黑小子剛纔被楊軍折騰得不輕,又是剛從下面爬出來,未必還有體力能追上……餘主任,你想幹什麼!”
就在孫胖子開始找後路的時候,雨果突然再次走進了倉庫之內,他迎着張然天的方向走了過去。他的這個動作別說我們這邊,就連張然天都是一愣,他竟然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隨後冷冷地看着越走越近的雨果。
這時的雨果主任只穿着昨天主持婚禮儀式時的神父袍。只是他胸前佩戴的十字架項鍊已經摘了下來,現在已經纏在了雨果的手上,不知道他這麼做有什麼企圖。雨果主任一直走到張然天對面差不多十米的位置後,才終於停下了腳步。
他先在自己的胸前虛畫了一個十字,隨後看着張然天說道:“迷途的羔羊,放下你心中的罪惡,回到天父的懷抱中吧。神愛世人,沐浴在天父的聖光之中,你的罪孽終將會被寬恕……”雨果主任說話的時候,張然天顯得有些緊張,他十分警惕地看着雨果,就連剛纔對上楊軍的時候,也沒看見他有這副表情。
沒等到雨果主任說完,張然天就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洋鬼子,別費吐沫了。有這時間你還不如和他們一起逃,也許我沒那麼容易追上你們。到時候你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張然天這話說完之後,我的心中突然一動。張然天的話中竟然在暗示讓我們逃走,他會網開一面放我們一馬。而且從張然天的語氣當中,竟然對雨果還有幾分忌憚的意思。
“嗯?看不出來,以前真的小瞧雨果了。”孫胖子在我身後嘀咕了一句,不光是他,就連郝正義也是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皺着眉頭在盯着雨果和張然天兩人的一舉一動。
要不是之前有楊軍的警告,恐怕這時候孫胖子已經拉上我衝進甬路的盡頭了,那也看不見現在這樣的異象,不知道雨果的意圖,我怕幫了倒忙,也沒有上去幫手。雨果主任現在是一臉的莊嚴法相,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聽到張然天的話裡帶出了怯意,他又向前邁了一步,將十字架放在自己胸前的位置,說道:“世間萬物都在天父的注視之下,你現在放下惡業還不算晚,重回主的懷抱吧。”
看到雨果向自己走近了一步,張然天幾乎同時退了一步,不言不語地冷眼看着雨果主任。兩人就這麼拉鋸着。我們這邊看得莫名其妙,不過鴉好像看出了點名堂,他露出驚訝的神色向郝正義做了幾個手勢,郝會長也似乎明白了什麼,不過他只是衝着鴉點了點頭,再沒有任何迴應。
現在場面上的事情越來越看不明白了,張然天身上的要害幾乎都受到過重創,這就樣還像沒事人一樣從塌陷的地下爬了出來,楊軍費盡心思都無法除掉的張然天,現在反而對雨果很是忌憚。在我的心目當中,六個室主任當中,雨果主任就是充門面的,難道對這個外國人,我們都看走眼了?
這時,孫胖子湊到了郝正義的身邊,說道:“郝主任他大哥,您是老前輩,我們小字輩有什麼不懂的,還要靠您來答疑解惑。您說我們家餘主任這是打了什麼興奮劑了?早知道這樣,剛纔就不用搭上一個大楊了。”
郝會長扭臉看了孫胖子一眼,他對孫胖子的態度一直讓我接受不了。本來以爲類似這樣的事情,他這個宗教事務委員會的會長不會對一個民調局的小調查員講明白。沒想到郝正義對孫胖子還真沒有什麼隱瞞的。
“小胖子,難得你這麼客氣,我就教你一個。”郝會長重新轉頭看着雨果和張然天,嘴裡卻對着孫胖子說道,“現在看起來,張然天和你們那隻黑貓一樣,都算是十分完美的孽了。不過你也別指望你們那隻黑貓會對張然天有什麼威脅,與我們正常的人和貓一樣,人會怕貓嗎?”
這些話不是孫胖子想聽的,他嘆了口氣,說道:“不是我說,郝主任他大哥,咱們能不能換個節奏直奔主題,別一會兒我們餘主任都動手了,我還不知道他爲什麼敢動手。”
“本來想教你點知識的,是你自己不聽的,以後就沒這個店了。”郝正義的語氣稍顯不滿,但還是繼續說道,“孽是反着道家和佛家的認知原理誕生的,所以幾乎所有佛道兩教的法器咒文都無法對孽有什麼威脅。但是你們的雨果主任不一樣,他的宗教傳入中國太晚,孽自身不敢輕易地對抗這種法力,所以才這麼排斥。”
孫胖子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還在僵持的雨果和張然天,說道:“張然天是不敢輕易地惹我們餘主任。不是我說,他是見識淺心裡沒底,不過他倆要是一定動手呢?誰的贏面大一點?”聽了孫胖子的話,郝正義冷笑了一聲,說道:“你馬上就知道了。”
郝正義說話的時候,雨果那邊已經出了新的狀況。雨果每前進一步,就逼得張然天后退一步。他們兩人一直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離。但是就這麼一路退了四五次之後,張然天突然變得急躁起來,他看着雨果的眼神之中,充斥着厭惡和警惕之色。
就在雨果不斷向前逼近的時候,張然天后退之餘將自己身上釘着的弩箭一支一支地拔了下來,最後除了他眉心處的那支還插在上面之外(不知道他是不是忘了),其餘部位的弩箭都被張然天拔了下來。
雨果再次走近他的時候,這次張然天沒有退讓的意思了。他竟然迎着雨果的方向,向前邁了一步,隨後又是第二步,第三步……張然天的這個舉動讓雨果愣了一下,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張然天已然到了雨果的面前。
張然天一臉的獰笑,他雙手的黑指甲瞬間暴長,看他的意思是要衝過來插進雨果的心臟之中。就在他的指甲馬上就要接觸到雨果身上的一剎那,雨果主任也動了,他掄起右手迎着張然天的左臉抽了下去。本來以爲雨果敢這麼步步緊逼張然天,必定是藏着什麼驚人的手段,沒想到事到臨頭,他竟然會扇張然天的嘴巴,看得我心裡頓時涼了起來,要是抽嘴巴好用,還要楊軍做什麼?雨果這次八成是要交待了。
就在我猶豫是不是要給雨果報仇,過去拼命的時候,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了。就聽見“啪”的一聲脆響,雨果這一巴掌結結實實地打在張然天的臉上,直接將他抽翻在地。張然天倒地之後,在地上打了一個滾,他想要重新站起來,但是身體不由自主地直打哆嗦,而且張然天雙眼的眼神有些迷離,使勁晃了晃腦袋,穩定了一下心神之後,張然天的身體纔算穩當了一點,勉強從地上站了起來。等他站起來,藉着孫胖子的手電光看去,張然天的嘴角一抽一抽的,看着好像是中風後遺症一樣。
這一巴掌打在張然天的臉上,卻也實實在在地嚇了我們一大跳。不光是我和孫胖子,這個結果也完全出乎郝正義的意料,我們民調局這幾個人當中,他最忌憚的是楊軍和蕭和尚,對於雨果主任,這幾年他在民調局的一舉一動都在宗教事務委員會的情報當中,張然天直接將他劃分在我和孫胖子的行列當中,沒想到楊軍都解決不了的張然天,會被雨果一巴掌打翻在地。
孫胖子看着雨果,瞪大了眼睛說道:“不是我說,張然天怎麼會這麼好消化,早知道這巴掌就由我抽了。不是我說,論扇嘴巴餘主任還是差點。”我這時已經看出了點門道,雖然知道孫胖子是在單純地胡說八道,這胖子未必沒看出來名堂,但還是向他解釋道:“大聖,你以爲那麼容易?看看雨果打張然天的那隻手再說吧。”
雨果打人的那隻手上纏着十字架的項鍊,吊墜的十字架正好握在他的手心裡。孫胖子掉轉手電燈光照向張然天的臉上,果然,在他捱打的一側臉上,已經浮現出一個小小的十字形的凹痕。這一巴掌打得張然天七葷八素的,緩過來之後他就連連倒退,儘量地拉開了和雨果主任的距離。
不過這個時候,另外一位當事人臉上的表情也是有些彆扭。他似乎也沒有想到剛纔的那一巴掌會有這樣的後果。看着他的樣子,我開始越發地懷疑起來,雨果主任的這一巴掌完全就是他的自然反應,這樣的結局就是雨果瞎貓碰上死耗子。不過我猜測雨果主任手上是有別的撒手鐗的,只是來不及用,剛纔那一巴掌其實就是條件反射,兩方都沒有想到這個嘴巴子會有這麼大的力量。
孫胖子看見雨果手中的十字架之後,突然對着他大喊道:“餘主任!不是我說,你那裡還有這樣的十字架項鍊沒有?先拿幾根讓兄弟們也救救急!”孫胖子的這句話似乎也提醒了張然天。就在孫胖子話音落地的一剎那,張然天低吼一聲,隨後他整個一個“大活人”在原地消失。
在張然天消失之後,這個倉庫中時不時地傳來他低吼的聲音。雨果看不見敵人,他掏出最後一瓶聖水,以自己爲中心,三百六十度將半瓶聖水灑了出去。就見在雨果左邊不到兩米的位置,散出去的聖水浮在半空之中,並沒有落地。雨果眼尖,又是一巴掌向着這個地方拍了過去。
“啪”的一聲,又是一聲清清脆脆的巴掌聲響起。雨果下手的位置憑空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張然天,他也是倒黴催的,還是剛纔那張臉,又實實惠惠捱了雨果一個大嘴巴。再次將他打翻在地。
可能是有了上次挨嘴巴的經驗,雖然這一下子打得也不輕,但是張然天打了個滾之後,很快就站了起來。不過這次雨果主任也有了打人的經驗,等到張然天起身之後,雨果也跟到了他的身邊,一揚手,對着張然天打出了第三巴掌。
張然天起身之後,身體多少還是有些不適應。眼睜睜地瞧着雨果這一巴掌扇下來,可就是躲避不了。“啪”的一聲,張然天第三次被打在同一張臉上。在他倒地的同時,雨果的第四巴掌又到了,緊接着是第五巴掌,第六巴掌……
最後張然天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他一側的臉上就像是含了個雞蛋一樣,已經腫起來老高。我們幾個人在後面看得目瞪口呆,我開始懷疑張然天可能再受不了雨果的幾下嘴巴子了。
看到張然天被打得萎靡起來之後,雨果主任將另外一隻手裡的小半瓶聖水向張然天的嘴裡灌了下去。在聖水灌進張然天嘴裡的一瞬間,他突然一聲怪叫,嘴裡墨汁一樣的液體噴了出來,雨果沒有防備這個,雖然向後退了一步,但還是有大半的黑色液體噴到了他的衣服上。
張然天吐出來的黑色液體充滿了血腥氣味,雨果接連向後退了幾步之後,才停住了腳步。他屏住呼吸將自己的神父袍脫了下來,雨果主任雖說沒有什麼潔癖,但是這沖鼻子的血腥氣已經薰得他連連乾嘔,要不是從早上就沒怎麼吃過東西,他現在還指不定吐成什麼樣了。
這時候的張然天已經癱在了地上一動不動,想不到被雨果一頓嘴巴子外加半瓶聖水就差點把他打回原形。過了半晌,也不見張然天再有什麼動靜,看來他八成是不行了。這時我有些等不及了,也沒和孫胖子打聲招呼,直接幾步就跑到張然天從地下爬出來的洞口。
說是洞口,其實這裡早已被沙土重新掩埋起來,我還是趴在張然天出來的土堆上,對着下面大聲喊道:“楊軍,你怎麼樣了!給句話,還能不能動?說不了話就給點動靜,我好下去接你。”我喊完一嗓子之後,下面還是死一般寂靜,沒有一絲的動靜。
這時孫胖子也趕了過來,他看了一眼已經重新埋起來的土堆之後,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辣子,大楊不是一般的老百姓。你信不信?就算把他活埋一年,大楊再出來照樣活蹦亂跳的。”說到這裡,孫胖子的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就咱們這幾個人又沒有工具,就這麼幾雙肉手想把大楊挖出來,不是我說,基本就算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
雖然知道孫胖子說的也是實話,但是一想到眼睜睜瞅着楊軍就埋在下面,我卻什麼都做不了的時候,我的心裡就像扎進了一根刺一樣難受。就在這時,突然聽見雨果對我們說道:“沈、孫,我好像辦了一件錯事……”我和孫胖子同時轉頭看向雨果的方向,就看見雨果主任盯着還躺在地上的張然天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