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能量反應雖然被竭力掩蓋,但依然泄露了些許氣息,在希爾斯布萊德丘陵當中擴散。這些細微的邪能雖然幾乎微不可查,但依然能夠被敏銳的施法者所感知,比如某個天資卓越的新晉薩滿。
薩爾擡頭,凝視着西北方,眯起了眼睛。
幾個月來這個年輕的獸人飛速成長,此時他身穿黑色的金屬板甲,站立在一片廢墟之中,身邊是無數雖然裝備簡陋但精神昂揚的獸人。
這裡是敦霍爾德堡,希爾斯布萊德的軍事核心,也是最大的獸人收容所,但現在這座堅城已經成爲了過往,僅用了一天薩爾就帶着獸人攻破它的城門,守將布萊克摩爾和薩爾進行了單獨角鬥,然後被年輕的薩滿灌注了風怒之力的戰錘擊碎了胸膛。這是自第二次戰爭以來獸人們擊殺的第一個洛丹倫高級軍官。
在殺死了布萊克摩爾後薩爾就認識到自己犯了錯誤,他是能認出這個撿到並把自己賣給洛丹倫王子的中年男人的,不過對方似乎已經把他忘了。薩爾小時候在布萊克摩爾手中吃了不少的苦頭,因而下手並沒有留情,但他立即就後悔了,布萊克摩爾畢竟是一箇中將,將其生擒是可以向洛丹倫換取大量利益的。
不過殺死布萊克摩爾並不算純粹的壞事,至少在薩爾決鬥勝利之後,獸人戰士們爆發了極大的歡呼浪潮,而剛被解救出來的收容所奴隸也受到了極大的鼓舞。
自己果然還是太感情用事了,薩爾開始反思,他現在已經習慣用一個領導者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麼,薩爾?”戰歌氏族酋長格羅瑪什·地獄咆哮穿着粗氣問道,他的戰斧血吼上沾滿了新鮮的血跡。
雖然並沒有直接承認薩爾是新任大酋長,但格羅姆此時無疑是以平等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年輕的獸人生物的,這並不只是因爲他剛纔戰勝了人類的主將,更多的是因爲薩爾在這整場戰役中的表現。
在以往的戰爭中,部落的戰術都是兇悍而剛猛的,但這種風格已經不適合目前的獸人部族。而接受了人類教導的薩爾表現出了出色的戰略指揮能力,並最終帶領獸人們走向了勝利。
這是一個簡單卻又非常有效的計謀,先零星地攻擊各地的收容所,使得敦霍爾德不斷派出士兵,接着再結合三個氏族所有精銳對這座要塞發起奇襲,年輕的薩滿在德雷克塔爾的幫助下召喚出了強烈的地震,幾分鐘之內就將敦霍爾德的城牆夷爲平地。
接下來就沒什麼可說的了,失去了城牆掩護的人類不得不與獸人進行肉搏,其結果不言而喻。
敦霍爾德的毀滅幾乎就意味着整片希爾斯布萊德丘陵的淪陷,獸人們已經可以在短時間內從容地解救絕大部分收容所裡的同胞。
薩爾凝視着北方洛丹米爾湖的對岸,有那麼一刻他非常想一鼓作氣帶着獸人攻下那座光輝的城市,完成毀滅之錘的遺憾,但理智告訴他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如今的獸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蠻橫而強大的部落,而洛丹倫也不是當年的那個未曾受過戰火洗禮的國家。
其他獸人們爲輕易戰勝了人類而歡欣鼓舞,然而薩爾卻很清楚,他們擊敗的只不過是洛丹倫最底層的軍隊而已,之前通過預見之池見到的那些擁有恐怖遠程打擊能力的戰爭機械給薩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並沒有在這些守備軍中看到哪怕一架的存在。
“召集所有人,我們準備撤退。”薩爾沉聲說道;;敦霍爾德是我們能夠取得的極限戰果了,我們不能再逗留,否則將會面臨回援的聖騎士。”
與此同時他在心底默默地向遠方的女孩道歉,對不起,特瑞莎,我沒有辦法將你解救出來,
“明白。”格羅姆點點頭,並沒有對這種保守性的舉措有什麼異議,他熱愛戰鬥但這並不代表他缺乏理智,戰歌酋長也是在預見之池中見過白銀之手騎士團的戰鬥過程的,雖然戰歌氏族不懼怕任何敵人,但他們的隊伍中包含了大量剛從收容所裡解救出來的獸人,其中近一半是女人與孩子。
“我這就派人去通知瓦羅克和布洛克斯,想必他們已經收集到了足夠的糧食。”格羅姆如是說道。
薩爾在半天之後和薩魯法爾兄弟匯合,然而他們帶來的並不算是好消息,“我們攻破了好幾個城鎮,按照你的吩咐沒有屠殺那些放下武器的人,但找到的食物依然不是很多。真是奇怪,這裡的土地明明非常適合耕作,但那些人類卻不種植糧食。”薩魯法爾皺眉說道。
“我們總共救就出了六萬多人,這些不多的糧食能夠讓他們支撐多長時間?”薩爾直接問道。解放獸人奴隸可不只是將他們帶出收容所而已,他必須想辦法讓這些人活下來。
“至多一個半月。”
無論奧特蘭克山脈還是辛特蘭都沒有多少能夠耕作的土地,而狩獵和採集所獲取的食物又非常有限,顯而易見不久之後吃飯就會成爲獸人們的重大難題,似乎唯一的出路就是強行佔據希爾斯布萊德的一片土地或者四處劫掠,但無論哪個措施都不是現在該考慮的,畢竟白銀之手騎士團的威脅迫在眉睫。
霜狼、戰歌、雷王三氏族原本總共只有三萬人口,現在陡然翻了三倍,除了食物之外,這些獸人的禦寒衣物以及住處都必須安排好,因而作爲管理者的薩爾在回到奧特蘭克山脈之後手忙腳亂了一整天,直到深夜纔有機會休息一會兒,這種疲憊感甚至超過一場大戰。
然而這天的夢境有些不一樣,薩爾立刻就警覺起來,因爲長期鑽研靈魂與元素的原因,高階薩滿的夢境往往帶有預兆性,這也是爲何德雷克塔爾會被尊稱爲先知的原因。
此時的薩爾發現自己似乎位於一片寬廣的草原之上,天空是赤紅色,彷彿燃燒着火焰,一隻烏鴉在他的面前旁若無人地啄食着草籽,薩爾突然覺得這隻烏鴉有些面熟。
突然震天的怒吼聲在他的耳邊炸響,薩爾一愣,然後發現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支獸人軍隊,他們怒吼着,裝備着猙獰的武器,數量無窮無盡。
緊接着身後也傳來了吶喊聲,薩爾回頭,發現是一片亮銀色的盔甲,那是人類,步兵、騎兵、射手,還有那些讓他印象深刻的戰爭機械,黑洞洞的炮口讓人心悸。
顯而易見,這兩支軍隊即將展開戰鬥。
“不!”薩爾下意識地大吼道,他很清楚以密集隊形正面強衝那些戰爭機械會是什麼後果,他想攔住那些獸人,但他們穿過了宛如虛影一般的他,向着人類發起衝鋒。如雷般的轟鳴接連響起,獸人羣中開始不斷炸開血肉之雨,但他們衝鋒的勢頭沒有任何停滯,直至在炮火中完全消亡。
薩爾還沒來得及感傷,人類當中又出現了問題,黑色的能量瀰漫,相當一部分人類在慘嚎中變成了骷髏,開始向其他人類發起進攻,這種混亂的景象並沒有持續多久,燃燒着明亮綠色火焰的隕石從天而降,將這片草原完全毀滅,一瞬間薩爾眼前滿是邪綠色的光亮,一個隱隱約約的黑袍身影用法杖指着他在說些什麼,但他完全聽不到聲音。
薩爾猛地驚醒,起身,大口穿着氣,窗外雷雨交加,窗臺上突然想起了一聲粗糙的叫聲,藉着一個小小的黑影飛進了暴雨之中。
是夢境中的那隻烏鴉!
薩爾沒有任何猶豫,猛地推開了小屋的門追了出去,冰涼的雨水打在身上,瞬間浸溼了他的衣物。
那隻烏鴉勻速飛行着,彷彿完全不受暴雨的影響,他將薩爾帶到一座山崖邊,接着身軀膨脹,變形成了一個高瘦的法師——這是夢境中最後出現的那個形象。
薩爾能在這個黑袍法師身上感受到類似於德雷克塔爾那種難以名狀的氣息,顯然對方是一名比老薩滿更強大的先知。“我知道那個夢境的意思,這片大陸已經沒有獸人的容身之地,而人類自己也逃脫不了毀滅的命運。”薩爾沉聲說道,他平復了自己急迫的心情,“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獸人的前路又在何方?”
“在西方。”高瘦法師悠悠地說道:“有一片名爲卡利姆多的大陸,獸人的希望就在那裡。”
直覺告訴薩爾應該相信,但他依然不可能毫無防備,“我爲什麼要信任你這個人類?”
高瘦法師沒有說話,他轉身再次化形爲烏鴉,接着以剛纔數倍的速度消失在暴雨的簾幕之中,薩爾根本挽留不及,只能愣愣地呆立着。
雨水傾盆而下,閃電接連劃破天空,暴風雨持續了一整夜,直到天明時才停歇,當燦爛的陽光照亮了整個雪峰之時,薩爾召集了幾位氏族酋長,將他經過半夜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決定公佈。
“所有人西渡卡利姆多?”這是個突如其來,並且沒有人料想到的決定。
“我們已經很難在東部大陸獲得生存的空間了,人類正在對抗惡魔與亡靈,我們完全可以乘此機會開拓新的家園。”薩爾解釋道。
“那我們爲什麼不等到人類消耗了大部分的力量之時對他們發動攻擊呢?如果時機足夠巧妙,以我們的勇氣和決心一定能讓獸人成爲這片土地的主宰。”格羅姆表示了不同的意見,這個純粹的戰士很不喜歡這種明顯是退縮的行爲。
“然而更大的可能性是人類抵擋住了惡魔與天災,然後抽手把我們滅掉,或者他們抵擋不住,最終還是我們來面對那些怪物。”布洛克斯呵呵一笑,針鋒相對地說道。
“我們不應該先爭論這些。”相比其他兩名獸人戰士要更沉穩的薩魯法爾開口了,他直視着薩爾的眼睛,“是什麼讓你認爲這是目前最有利於獸人的決定?”
“因爲一個預言,一個神秘的先知告訴我東部王國已經沒有獸人的容身之地,我們的希望在西邊。”
三個獸人戰士的面色突然凝重起來,因爲薩滿教的傳統,獸人們時非常重視預言的,但此時薩爾的預言過於模糊並且決定了所有人的未來,因而他們並不敢太確定,轉而看向另一個薩滿。
盲眼薩滿沒有直接說自己的觀點,“預言曾說杜隆坦之子會帶領獸人獲得真正的救贖,你們認爲這個預言的真實性如何?”
獸人酋長們陷入了沉默,他們意識到既然選擇相信薩爾,那就應該給予他足夠的信任,“或許西方的那片大陸確實是一個美好的地方,但我們該如何跨越中間這一片巨大的海洋?要知道我們可是有十萬人,”薩魯法爾提醒道。
薩爾對這個問題早已胸有成竹,“白銀之手騎士團不可能一直留在希爾斯布萊德,等他們的主力離去之後,我們可以南下佔領南海鎮或者其他足夠大的港口。至於船隻問題,我想戰歌氏族掌握的那些船是不夠的,但我們可以僱傭地精,無盡之海上至少有三個地精勢力有能力幫助我們渡過海洋。”
“地精?我們該如何確定這些見錢眼開的小鬼的可靠性?”布洛克斯問道。
“足夠的錢。”薩爾給出了一個非常正確的答案,“我們在攻破敦霍爾德時獲取了不少金銀奢侈品,那些地精會對它們感興趣的。而聯盟此時大部分的力量都被牽制,他們不可能給我造成太大的阻礙,這是我麼尋找新家園的最好時機。”
獸人酋長們面面相覷,終究還是沒人再提出反對意見。
時光長默默河流淌,雖然動因和發生的時間有所差異,但“獸族大逃亡”終究就要像原本的歷史那樣發生了,至少在這個節點上,兩條時間線重合在了一起,但必然很快再次分開,走向完全不同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