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丹倫王城,西南部舊城區。
王城歷史上一共有六次擴建,從一個洛丹米爾湖畔的小聚落髮展成如今的雄偉城市,不斷地變得更加繁榮昌盛。但作爲最初的區域,舊城區反倒逐漸衰落下去,在最後一批正派的居民搬出之後,這片地區便徹底成爲了地下勢力的樂園,竊賊、賭徒、妓女、黑幫團伙、逃逸的罪犯,一切明面所不允許的灰色甚至是黑色產業在這裡蓬勃發展,每天都有不少窮兇極惡或是走投無路的人涌入舊城區,而神奇的是,這裡總人口從不見增多。
那些遊蕩在街邊專門敲詐勒索新來者的地痞們敏銳地發現今天舊城區多了兩位怪異的來客,他們爲了隱藏身份而穿着寬大的斗篷,卻不知這種裝束反倒使他們格外顯眼。
兩個黑袍人雖然隱藏了外貌,但隔着斗篷也依然能顯露的精壯體型使得地痞們並沒有輕舉妄動,有幾個混混隱隱地跟在他們的身後,試圖觀察他們的虛實。兩位斗篷客之一,我們的王子艾薩克斯彷彿並沒有感受到身後的尾巴,他饒有興致地觀察着周圍古舊的建築,他當然聽說過被稱爲“罪惡之地”的舊城區,但事實上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光明的背面必有邪惡,惡念與慾望都是人性不可消除的一部分。而存在即是合理,舊城區之所以能淪爲這樣的灰色地帶,除了體現了人性之惡之外,其背後有幾個高位貴族也是相當重要的原因,畢竟這些灰色或者黑色產業的賺錢效率可不是正當產業能夠比擬的。
事實上王國也默許了舊城區的現狀,但並沒有放鬆對這裡的管制,在維持住表面上治安的同時,還有相當一部分的士兵封鎖了舊城區所有的出入口,將這裡隔絕成了孤島,以至於進出必須走洛丹米爾湖的水路。
在慧眼如炬地判定出那個沿街招攬生意的妓女戴了胸墊,並且臉上至少有兩層粉之後,艾薩克斯的好奇心終於暫時得到了滿足,“我們的目的地在哪?”他側頭問道。這個場景顯得有些怪異,因爲他轉頭的方向實際上空無一人。
“向前,再左拐,大概還有三百米的距離。”年輕的王子耳邊響起了瓦莉拉的聲音,一個英雄級的盜賊在這樣的複雜環境想要隱藏自身簡直是輕而易舉,就連艾薩克斯一時間也無法分辨她到底在哪裡。
不得不說無冕者的辦事效率真的是高,艾薩克斯只是臨時起意,他們在半個小時之內就掌握了他所需要的資料。
“嘿!走快點小子,別被拉下了。”艾薩克斯對着身後的薩爾吆喝道。爲了遮掩獸人的外貌,薩爾的斗篷要比艾薩克斯嚴密的多,年輕的獸人依然好奇地觀望着周圍的一切,這是他第一次親身來到人類聚集的地方。而在聽到艾薩克斯的命令後,他立刻加緊了腳步。
艾薩克斯的目的地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酒館,從外面看和整條街的格調一致,是那種破破爛爛的中古風,艾薩克斯推開酒館的門扉,一股混雜着酒精、菸草、脂粉味以及濃烈汗臭的氣息撲面而來,即便已經是英雄級的聖騎士,艾薩克斯的呼吸也不禁一滯。
一個濃妝豔抹的青年女性見到艾薩克斯後便立即走了過來,她皮膚有些暗黃,但身材卻很有料,在這種環境竟然還穿着暴露的低胸裝,其職業不言而喻。洛丹倫的法律上是不允許開設妓院的,因而絕大多數想賺錢的女士都選擇在酒館這樣人流密集的地方尋找客人。
她故作嬌柔地將手掌按在艾薩克斯的胸膛,“你是新來的?介意請我喝一杯嗎?”
聲音還算悅耳,不過艾薩克斯並沒有什麼感覺,“我很樂意請你喝一杯,女士,但我覺得我的朋友更需要你。”他很紳士地說道,指了指身後的薩爾,“他有大把的金幣,並且並不介意接濟一下經濟困難的女士。”
妓女看了他一下,然後帶着更嫵媚的笑容影響完全莫名其妙的薩爾,“您好,先生,您看起來真強壯……”
擺脫麻煩的艾薩克斯向着吧檯走去,滿臉絡腮鬍子的酒館老闆正在用一大塊抹布擦玻璃酒杯,但這似乎並沒有什麼效果,那些玻璃杯還是淡黃顏色的,看起來很不乾淨。
“歡迎來到亡者之歌酒館!想喝點什麼,夥計?你是第一個沒有被妮安娜迷得神魂顛倒的,所以我決定私人請你一杯火焰烈酒。”酒店老闆興致非常高昂地說道。
“不用了。”艾薩克斯回絕道,他取出了一張羊皮紙殘片,上面用類似鮮血的紅色染料畫了一個叉。這是無冕者給他說是用作證明身份的憑證。
酒館老闆不動聲色地收起了那張羊皮紙,面色如常地繼續說道:“什麼?你竟然懷疑我的酒的品質,你應該親自到酒窖看一看,尤其是上層左起第三桶,那可是我們最好的酒水!”
上層左起第三桶,艾薩克斯默默記下了,他剛想招呼薩爾,卻突然聽到獸人一聲壓抑的咆哮,那位妮安娜女士被薩爾一把推到在地上,與此同時年輕的獸人還捂着自己兩腿之間的要害,看起來頗爲惱怒,似乎完全不明白這個女性人類爲何要用手去觸碰他的私密部位。
艾薩克斯啞然失笑,他這纔想起來薩爾至今不過是十一歲的少年,只不過因爲獸人種族天賦的原因而有着不輸於成年男性人類的體格。年輕的王子用幾枚金幣擺平了因爲薩爾不就風情而受到上海的妮安娜女士的憤怒,然後帶着獸人進入了酒窖。
按照慣例,酒窖在酒館的正下方,此時裡面空無一人,而一直潛行跟隨的瓦莉拉也終於顯露出自己淡淡的身影。艾薩克斯很快就找到了酒館老闆提示的酒桶,他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擰動了酒桶上唯一可以活動的東西——它的桶蓋。
這顯然觸動了什麼機關,隨着機械齒輪的轉動聲和石塊之間的摩擦聲,酒窖最裡端的那面牆壁突然移開,露出了一道通向地下的階梯。
艾薩克斯和瓦莉拉對視了一眼,“這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年輕的王子斷定道,帶着兩人毫不遲疑地走了進去。
通道里一片昏暗,並且比想象中的要長,艾薩克斯足足走了快五分鐘的樓梯,接着就隱隱約約地聽到了嘈雜聲,他繼續下行,很快就看到了光源,那是一扇厚實的橡木門板,點點光芒從門縫中透出,艾薩克斯輕輕地走上前去,拉開了木門。接着一個空酒瓶就在他的眼前飛過,在堅實的石板地面上摔得粉碎。
投擲者一個衣衫得體的中年人,看樣子是一個王城非常普遍的那種有着正當工作、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不過此時他鼻頭微紅,看起來喝了不少酒,並且一直在喃喃地咒罵着,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對艾薩克斯的冒犯。
和他同樣狀態的人還有很多,坐滿了整整三層坐席,而讓他們如此羣情激動的原因則是看臺中央的那片場地中一個正謹慎地圍繞着一條巨大鱷魚旋轉的人類角鬥士。
很顯然,這是是一個巨大的地下鬥獸場,並且顯然是依託王城的大規模地下建築集羣建造,因而極爲寬廣。
“打它呀,你個懦夫!”
“吞掉他,死亡之輪!”
似乎人類和鱷魚都有各自的支持者。
艾薩克斯對這種戰鬥並沒有興趣,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個賣酒水的侍者,“這裡的管事者在哪?”他直截了當地問道。
侍者給他指明的了方向。
在不表明身份的情況下艾薩克斯當然不會直接見到這座鬥獸場的主事者,即便他稍稍展示了一些財力,最終依然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看起來很有活力的年輕人接待了他,“你好,先生,我是接待員薩繆爾·亨特。您是想下注還是自己上去玩兩把?”
“要上場的不是我,是他。”艾薩克斯指向身後,示意薩爾露出真面目。青面獠牙的面孔並沒有讓人類接待員趕到驚訝,他反倒吹了聲口哨,“一個強壯的獸人,看來您是準備做一位‘玩家’嘍!”
“玩家?”艾薩克斯覺着這個稱呼很有意思。
“是的,‘玩家’是指掌握着角鬥士的人。”塞繆爾解釋道:“獨立的角鬥士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惡徒與罪犯,他們往往需要一個靠山,而‘玩家’們也需要角鬥士互相廝殺來創造利益,這差不多就是兩者之間的關係。”
角鬥士之間血腥的廝殺,在‘玩家’的眼中只不過是遊戲而已。
塞繆爾熟練地掏出一個本子開始寫寫畫畫,“按照規定,成爲‘玩家’必須交付一萬金幣,以此來證明你具備參與這個遊戲的資格。”
艾薩克斯點頭,“可以。”一萬金幣對現在的他來說只不過是小錢而已。
塞繆爾看向這個直到現在還披着帶帽斗篷,只露出半個下巴的男人,眼神不由恭敬了幾分,不管對方身份如何,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拿出一萬金也必然是個人物。
“請問先生尊姓大名?”
艾薩克斯沉思了一會兒,“就叫我泰倫先生吧。”
“好的,泰倫先生,您現在已經是地下搏擊俱樂部的尊貴玩家之一了。”塞繆爾合上了本子,“請稍等一會兒,相應的身份憑證很快就會送來。如果您想現在就開始玩的話,我推薦您最好還是先買幾個經驗豐富的老角鬥士,我可以代爲介紹。畢竟您的獸人奴隸雖然健壯,但實際上還並沒有成年,不一定能夠適應這樣高強度的對抗。”
不得不說,這個競技場接待員的眼光很準。
“不用了,我的角鬥士就他一人。”艾薩克斯拒絕道,“如果可以的話,現在就安排他上場吧。”
“現在?”塞繆爾吃了一驚,“可是今天的安排都是人獸對抗,並且對抗獸是死亡之輪,一條五噸重的鹽水帝王鱷。這個兇殘的傢伙送來半個月幹掉了六十四角鬥士,我們甚至都不需要餵養它……”
角鬥場中突然傳出了淒厲的哀嚎,而看臺上的觀衆們立刻也羣情激動起來。塞繆爾嘆了一口氣,“現在是第六十五個了,您真的確定要讓您的獸人角鬥士現在就上場嗎?”
“我確定。”艾薩克斯點頭。
好心勸說無效,塞繆爾只能遵從,畢竟他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接待員。“我這就去安排。”他剛想離開,卻又被艾薩克斯叫住了,“根據你最開始的說法,似乎還可以下注?”
“沒錯,先生,我們提供這樣的服務,現在看臺上那些近乎瘋狂的差不過都是買死亡之輪贏的。”
“他們也是‘玩家’?”
“不,他們只是拿到了邀請函的普通客人而已。大部分都是有些資產的良好市民和小貴族,因爲生活過於平淡而專門來這裡找刺激。”
“如果是我的獸人奴隸對陣那頭鱷魚,賠率又有多少?”
“這個目前還無法確定,需要對您的角鬥士各項實力指標進行精準測試之後才行。”
艾薩克斯覺着很有意思,王國徵兵時都不會測量士兵身體素質的具體數值,但這個所謂的“地下搏擊俱樂部”竟然能做到,因爲這關乎到他們開設賭盤的收益,果然利益纔是推動人進步的根本原因啊。
塞繆爾匆匆去了,而艾薩克斯依然頗爲悠閒,一點都沒有把薩爾同志丟入火坑的愧疚之情,而薩爾也並沒有表現出反抗的情緒,無論來自特瑞莎還是收容所里老薩滿的影響都讓他明白至少現在要對艾薩克斯表現出順服的態度。
決鬥場上的戰鬥繼續,又一個倒黴的角鬥士上臺,他的戰錘對身披堅甲長達七八木的帝王鱷幾乎沒有作用,很快就被咬住了大腿,得手的帝王鱷沒有任何的遲疑,直接側身開始死亡翻滾,體重帶來的巨大勢能傳導到悲慘的角鬥士身上,他只來得及發出慘叫,身軀便被撕裂成兩截,血水漫天飛起。
難怪這條帝王鱷會被成爲死亡之輪。
看臺上又是一邊歡呼,這些觀衆平可能只是溫文爾雅甚至還有點懦弱的普通人,但在這個看臺上,在這種氛圍下,他們能直面野獸殘忍地殺死人類並且將之吞食的恐怖景象,他們興高采烈,歡呼雀躍,只不過是因爲帝王鱷的殘忍會給俺們帶來微不足道的收益以及足夠暴虐的快感。
也許,這就是真實的人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