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宮中最亂的時候。
皇甫清韶生死未卜,如果他隨時駕崩的話,登上皇位的就是皇甫搖光了,那麼他的生母蕭繁音也就可以隨之登上太后之位,那麼整個大光帝國就是蕭繁音的天下了,後宮的其他人就沒有行走的地位了。所以,衆位妃子都是以淚洗面,每日唸經誦佛,祈禱皇甫清韶平平安安的,快些清醒過來。
蕭繁音的肚子已經有些凸顯了,她在蘭心的照顧下,臉色紅潤了許多。因爲皇甫清韶的遇刺受傷,根本就沒有人回來找她的麻煩,她當然是樂得自在。只有偶爾打發人偷偷地去問一下,皇甫清韶究竟如何如何了。其實,她也不需要怎麼去打聽的,如果皇甫清韶駕崩的話,宮裡就會響起悠揚長遠的鐘聲,那時就會知道了吧……
蕭繁音微微彎起嘴角,真心覺得自己真的是已經薄涼到如此的地步了。以前再怎麼喜歡怎麼愛皇甫清韶,一旦失去了愛情,就連去看他一面懶得,怪不得皇甫清韶總是要掐死自己。
我真的對他沒有感覺了吧……皇甫清韶對我來說,不過像是個陌生人而已,他是生是死?與我無關……孩子,你不會怪母親吧?
一個小宮女拿着一個食盒,從裡面拿出一碗藥湯,柔聲道:“蕭妃娘娘,是時候和安胎藥了。”
說着,她攪了攪碗裡的藥湯,“可能有些燙,請您小心點!”
“哦,本宮知道了。”蕭繁音接過來,也攪了攪,“今天怎麼是你?你看着面生的很。蘭心呢?”
小宮女連忙彎下腰,“奴婢是外間服侍的宮女,路過時被蘭心姑娘叫住了,蘭心姑娘去太醫院給娘娘您拿一些藥材,便吩咐奴婢看好藥湯,要趁熱拿給娘娘您喝。她還說,也不是很苦,娘娘若是覺得苦澀,只可用一枚蜜餞,不可多食!”說着,小宮女便呵呵地笑了起來,從食盒裡面拿出了一個瓷白的小碟,上面果然只放有一顆胭脂紅色的染了糖漬的梅子。
“蘭心真是瞎操心!”說着,蕭繁音也是一笑,起身拿過那顆梅子就要放到了嘴裡,卻一個“不小心的”打翻了那碗藥湯,“哎呀,一個不小心了……”
濃黃色的藥湯撒了一地,蕭繁音便把碗往桌子上一放,順手把小梅子扔到了碗裡,“藥撒了,就重新熬吧!找人把這裡清理乾淨。”
“是,奴婢遵命。”
那個宮女走了出去,蕭繁音才收斂了笑容,重新躺回到小榻上。區區一點伎倆也敢來陷害本公主?也不想想,本公主可是從小就從後宮中長大的!
是的,蕭繁音一眼看出來了,這個小宮女並不是鈞天宮的人,也不知道是誰派來的,想要陷害自己?平日裡,她的起居用度都是由蘭心照料着的,別人做的話,她非但不放心,甚至會懷疑,也不知道是誰派來的這個小宮女,竟然如此愚蠢
!
蕭繁音冷冷一笑,閉上了眼睛。
夢裡,她又夢到好久沒有夢見的父皇。他的身旁沒有母后。
蕭繁音的眼淚頓時就流了下來。
“父皇!”蕭繁音衝了上去,在半途卻被人攔住了,回過頭看了一眼,抱住她的腰的人卻是皇甫清韶,他的眼睛裡滿是憂傷,對着蕭繁音搖了搖頭,“音兒,你別離開我……”
蕭繁音無聲地搖着頭,看着皇甫清韶卻沒有掙脫開,她感覺肚子極痛,好像有什麼東西離開她而去,然後她看見自己腳下遍地都是血,而在遠處的父皇雙眼憐憫慈悲地凝視着她,手中突然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嬰孩,嬰孩好像在咯咯地無聲的笑着……
孩子……我的孩子……
父皇轉過頭,悲哀的看着蕭繁音,張着嘴巴無聲地說道:音兒,你要幸福……
蕭繁音看懂了父皇的嘴型,然後她的眼淚又落了出來。
肚子很痛!孩子!父皇!
“主子!您快醒醒!主子!”身體疼痛不已,連同力量都消失了,她感覺腿間有一股熱流源源的流出。蕭繁音猛地睜開眼睛,眼睛死死地盯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她抓住蘭心的手,“蘭心!我這是怎麼了!我肚子好痛!”
“主子!主子!您聽我說!”蘭心的手被被抓的發疼,可是她沒有掙脫開,她按住蕭繁音的肩膀,安撫道:“主子!您腹中的小殿下,沒了……”
沒了……
沒了?
沒了是什麼意思?蕭繁音突然覺得這個詞有些陌生,一時間不能理解,這個詞背後代表的意思。
她捂住肚子,愣愣的問道:“蘭心,沒了的意思指是什麼?”
“主子……”蘭心不忍心去看蕭繁音蒼白髮愣的神情,她撇開頭,咬着脣,最後才艱難地說道:“您,您小產了。”
“哦……我小產了啊……”蕭繁音重複着蘭心的話,好像已經知道了。那個夢,其實在她做的那個夢裡面,她就知道了。她的孩子已經被父皇帶走了。
“沒了也好,讓父皇照顧,我的孩兒也會很幸福的……”蕭繁音蒼白一笑,口中喃喃念道,“反正,這個世界不適合它的出現……走了也好……”
“主子,您等着……蘭心已經將太醫帶來了,讓他給你清宮好嗎?”
蕭繁音遲鈍的點了點頭,一幅隨便的模樣。
小產後的蕭繁音,生活的更是懨懨的。
宮中的事情,她也懶得去了解了。她就像是被遺忘了的人,獨自和蘭心還有兩個孩子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鈞天宮裡面,足不出戶。
她不知道,在她小產的那一天,上皇皇甫華突然濱天,後宮已經掛起了白色的燈籠的黑色的絹布,北城樓裡響起了十二聲沉重悠遠的鐘
聲,而平和帝皇甫清韶也在那一天終於恢復了意識,宮中的妃嬪和前廷的百官們終於鬆了一口氣,同時也要爲上皇的葬禮忙碌起來。
蕭繁音偶爾想着,究竟她是怎麼會被人陷害的?她並沒有喝下那一碗藥,也沒有吃那顆梅子,是在哪一節出了問題。而太醫卻告訴她,是在薰香裡面被人摻了些微檀香,因爲夾雜在極爲濃烈的玫瑰花香裡,所以普通人是聞不出來的。這也沒有什麼,只是因爲蕭繁音始終是憂思過慮,脈象焦躁胎位不穩,加之最後的一擊誤食了藏有藏紅花,最終導致流產。
聽到這些時,蕭繁音心驚不已。即便她和蘭心極大地避免被外人干涉她們的飲食,也減少她們的進入鈞天宮,可是還是無法排除被陷害的。後宮那麼大,水那麼深,東西究竟經過多少人事,也是不得而知。而她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宮妃,根本就沒有能力去探究……估計,陷害她的人也就是宮中位高的那幾位了。
已經覺得活着很沒有意思。
沒有報仇的機會,身不由己,身家性命都是捏在別人的手裡。一直以來的堅持和高傲,終於無法支撐她屹立不倒,她終於看清楚自己的無能爲力,她只是一個女人,沒權沒勢,可以依仗的已經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了。
爲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子?她只是想做一個快快樂樂的公主而已,想唱歌想跳舞都可以隨意,春天來了,就和自己喜歡的人牽着手,到野外去踏青放紙鳶;夏天的時候,就穿着珠衫薄衣,腳穿鳳頭鞋,頭戴犀簪和闢寒釵,腰間環佩明鐺鴛鴦帶,然後倚欄待月,煎茶焚香,或是撲蝶染指甲;秋天的時候,或釀金桂酒,或聽雨打芭蕉,或蒼苔履跡,或斜抱雲和;冬天時,就把去年釀好的美酒拿出來,溫一壺小酒,斜臥貴妃塌,屋內燃着數個火爐,看着庭外白雪小梅綠萼……
可是,現在沒有了……
她只是一個亡國帝姬而已罷!
蕭繁音躺在牀上,呆呆地望着精美的天花板,這座宮殿是父皇爲自己專門而建造的。
她流下了眼淚。
“主子!您不要哭了,您一哭,蘭心也要跟着哭了……”蘭心手腳無措,慢慢安慰着蕭繁音,“產後不能哭泣,不然以後會拉下遇風流淚的毛病!”
蕭繁音紅着眼眶,擡起頭望着蘭心,拉住蘭心的衣襟,聲音是前所未有的無助,“蘭心……我已經不想活了……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怎麼辦……”
“音兒……”蘭心小聲的說道,她抱住了蕭繁音,安撫般的輕拍着她的後背,“你還有兩位小殿下,還有我……這個世界誰都可能背叛你,除了我……”
蕭繁音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我只有你們了……”
“是的,只要我還活着,拼着命,我也會保護着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