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安寧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又或者,厚重的窗簾擋出了陽光。她只覺得脖子疼的厲害,想要去撫摸一下疼痛的地方,然後手軟綿綿的,根本擡不起來。她強掩住驚慌,努力看清楚面前的景色,發現自己在一個昏暗的房子裡,裡面除了牀之外沒有別的傢俱。她勉強移動身體,發現身體雖然不能動彈了,但是都完好,身上的衣服也是很整齊,終於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出了問題,卻也知道也許是落在什麼人的手裡了,還是以靜制動最爲適宜。
不過……在昏迷前,最後看到的人是秦北宸啊。
難道真的是他做的嗎?
就在顧安寧猜測的時候,門突然開了,而她急忙閉上眼睛裝睡。她儘量放緩呼吸,感覺到有人走到了她的牀邊。一隻手,觸碰她的面頰,而聲音是那麼熟悉:“安寧,對不起。剛纔我出手重了點,把你打疼了吧。”
秦北宸……你爲什麼會在這裡,你到底扮演什麼角色?
你來這裡根本不是什麼偶遇,也不是爲了陪我生活,而是爲了等待顧子朝,對嗎?
你到底想做什麼!
顧安寧心思飛快旋轉,而秦北宸繼續說:“有時候,我真的很怕你醒過來,因爲這樣就要面對你了。如果你知道,我把你打傷,一定很吃驚,很難過吧。對不起,我傷害了你,可我也是爲了你能活下去。”
活下去?他到底在說什麼?
“你知道嗎,顧子朝已經破產了。”
秦北宸的話讓顧安寧的呼吸有了瞬間的停滯,然後趨於平緩,不是仔細觀察的話根本觀察不出來。幸好,秦北宸的心思似乎不在這上面,繼續說:“真是難以想象,像他這樣的男人,也會有這一天。呵,這也是啊,沒有哪個人是神,也不會有人一直是站在高處俯瞰芸芸衆生。這個消息暫時還沒有多少人知道,不過過幾天就會迅速傳播吧——誰讓有那麼多人恨他,呵。到時候,他會負債累累,成爲朝不保夕的過街老鼠,而我真的不想讓你看到他那個樣子。因爲,就算我不喜歡顧子朝,更不想看到你難過。”
他的手指觸碰顧安寧的面頰,是那樣溫暖,卻讓顧安寧感覺到了徹骨的寒冷。他的聲音,居然是那樣悲傷:“安寧,你不要恨我,我是爲了你好。可是,T1不光是商場的事情,更是引起了全國首腦的熱捧,因爲沒有人能抵抗住永遠青春的誘惑。顧子朝,他現在就是在刀刃上,太多人想把他解決掉,把產品佔爲己有。我不可能對抗那麼多人,只是想保護你,你明白嗎?呵,誰讓顧子朝的身邊,有那麼大的釘子……我想,那些人也快來了吧。”
釘子……顧子朝身邊的釘子,那會是誰?
顧安寧的腦子飛速旋轉,呼吸也急促了起來,而秦北宸的聲音很悲傷:“對不起,我給你下了讓你不能動的麻藥,至少在事情沒有結束之前,你不能離開我的身邊。那個人,真的很強大,我只有這樣才能保護你。安寧,對不起……”
顧安寧不記得秦北宸說了多少遍“對不起”,但無論他說得如何好聽,都改變不了他算計她和顧子朝的事實!她真的沒想到,她把他當成了朋友的秦北宸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而且好像背後的人還不止他一個?
顧子朝,如果你在這裡,你肯定知道一切是怎麼回事吧。
而我要做的,就是放鬆他們的警惕,然後告訴你,有人在算計你!
顧安寧緊緊握拳,而秦北宸長嘆一聲後,到底離開。
……
顧安寧的昏迷不醒讓秦北宸有些煩躁。
他給她注射的明明只是麻痹神經的物質,醫生都說不出她爲什麼會一直昏迷,甚至暗示她可能在裝暈,但許多試探讓他們都開始懷疑自己的直覺。無論是給顧安寧做鍼灸,還是突然驚嚇她,她都是那樣平穩地呼吸,連醫生都開始懷疑藥物是不是有這樣的副作用。秦北宸不顧醫生的阻攔,硬是不肯每天都給顧安寧注射,而顧安寧也終於清醒了過來。
連她都沒想到,她居然什麼都看不見了。
“好黑。我在哪裡?”她是那樣驚恐地說。
秦北宸叫來了醫生。
醫生爲她做了系統的檢查,抱歉地宣佈她已經失明,而且很可能這樣的失明是永久性的。秦北宸卻不知道她的頭部以前受傷的事情,以爲都是因爲自己的藥物,她纔會這樣,對顧安寧抱歉到了極點。顧安寧不哭也不鬧,只是怯生生地蜷縮在角落裡,看起來就好像被遺棄的孩子,讓人心疼到了極點。
“秦北宸。”她那樣虛弱地叫着秦北宸。
“安寧,我在這裡。”
秦北宸抱她在懷裡,就好像抱着什麼失而復得的珍寶,而顧安寧明顯腦子還有些不清醒。她環視四周:“天好黑啊,爲什麼不點燈?小九在哪裡?”
秦北宸不敢告訴她,她的眼睛看不到了,只是說:“小九在很安全的地方,你放心。”
顧安寧的手指微微一顫,而秦北宸給她送來了粥湯:“先喝點粥,乖。”
“秦北宸,小九到底在哪裡,你告訴我。”
“你生病了,你總不能讓小九照顧一個病人吧。”秦北宸淡淡地說。
他繼續把湯碗放在顧安寧的脣邊,顧安寧堅持不肯吃:“我要見小九。”
秦北宸嘆氣:“你乖乖吃飯,我就讓你見他好不好?”
顧安寧不信:“秦北宸,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告訴我啊!”
秦北宸見她那麼倔強,只好說:“你受了傷,眼睛可能暫時看不見——只是暫時的,以後肯定會好。醫生建議你在這裡療養,小九還有學業要完成,所以還繼續呆在以前的家裡,我已經派了可靠的人去照顧,你完全不必擔心。乖,先吃點飯,把精神養好了,好嗎?”
秦北宸的語氣是那樣和煦又溫柔,似乎安慰了顧安寧,她果然就着他的手乖乖吃飯。她那樣柔弱地說:“秦北宸,你不要騙我。”
“當然不會。”秦北宸是那樣溫柔地說。
秦北宸總以爲顧安寧會哭鬧,卻沒想到她似乎真的非常相信他,乖巧懂事,也讓秦北宸慢慢放下心。可能是因爲眼睛再也看不見的關係,她變得敏感又怯弱,非常依賴秦北宸,秦北宸不在場她就會變得非常驚慌。她的虛弱和無力讓秦北宸心疼不已,早就不給她注射什麼藥物,更是每天陪着她外出吹風,可就算這樣顧安寧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去,到後來簡直是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無論她吃什麼,她都會盡數吐出來,醫生也對此沒有辦法,甚至暗暗對秦北宸說她的身體實在太糟糕,這樣下午的話會有生命危險,而秦北宸總是沉默不語。這一天,她正和秦北宸在外面曬太陽,溫暖的陽光讓她的臉上終於多了一些血色。這時,她聽到突然有人來了,秦北宸的聲音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安寧,我送你先回去。”
“我還不累。”顧安寧說,劇烈咳嗽起來,一絲血跡在嘴角。
“聽話。”
秦北宸幫顧安寧擦拭嘴角,近乎執着得帶着顧安寧進了房間,顧安寧嘟着嘴巴,一副溫順的樣子。而當秦北宸離開後,她立馬飛速走到了客廳的一邊。她蜷縮着身體,放緩呼吸,幾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沒有人會知道,一個瞎子怎麼能靠自己摸索到那裡,不發出任何聲音,包括正在交談的那兩個人。因爲,他們不會知道顧安寧每次經過房間的時候,都會那麼仔細地傾聽腳步的聲音,辨別每個物品擺放的位置,爲的就是放鬆他們的警惕,可以有一天逃出去;也沒有人會知道,爲什麼一個那麼虛弱的人居然還有行走的力氣。因爲,爲了讓秦北宸相信自己,她吃完飯菜後強迫自己嘔吐,把自己的身體弄糟,只爲了賭秦北宸必須把她送往醫院,她會不忍心。
而現在,她對自己的狠心終於換來了機會。眼下,她安靜地聽着,只聽到秦北宸皺眉:“你怎麼會到這裡來,我記得我們約定過,你不能出現在她的面前。”
還有個聲音,讓顧安寧如遭雷擊:“她是我的女兒,我爲什麼不能來?”
李睿……李睿!你是來救我的嗎?
顧安寧激動到了極點,剛想站起身,卻突然想到了顧子朝經常說的一句話——冷靜。
顧安寧,要冷靜,要冷靜!誰知道李睿帶了多少人來,如果他不是秦北宸的對手不是反而耽誤了他嗎!而且,我說到底只是個廢人罷了,只會連累李睿,還是靜觀其變地好。
她的指甲狠狠插,進了手心,極力冷靜了下來,然後果然聽到了秦北宸的聲音:“李睿,你不要太過分!你明明說好,顧安寧從此是我的女人,你絕對不會報復到她頭上去。”
報復……秦北宸在說什麼?李睿怎麼會報復我?
顧安寧詫異地聽着,面前一片黑暗,而她知道真正的秘密可能就在眼前。她放緩呼吸,只聽到李睿似乎開了窗戶,聲音平和:“我毀約,那又如何,你有能力對抗我嗎?實際點,年輕人。”
“你……”
秦北宸明顯被氣得不輕,而李睿淡淡地說:“放心,那個丫頭我沒有放在眼裡,我想要的從始至終都只是顧子朝罷了。倒是你,在她身邊那麼久,還是沒有抓住顧子朝,我真是高看了你的本領。”
秦北宸冷笑:“你不還是沒抓住顧子朝嗎,李老爺子?你明明得到了一切,可還不能解決一個毛頭小子,心裡一定很不好受吧。說起來,你的心也夠狠的,安寧畢竟在你身邊那麼久,你毀她的時候也沒有一絲顧忌。顧子朝再狠,還是比不上你。”
毀了我……李睿,爸爸……秦北宸他到底在說什麼?
顧安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腦子裡亂成一團,只聽到李睿淡淡開口,她似乎都能看到李睿脣角的笑意:“別告訴我,你心疼了。”
“她是我的女人,我當然心疼。我可不會像你一樣,爲了報復守候在她身邊那麼久,只爲了給她痛苦一擊。”秦北宸冷冷地說。
“這是顧家的傳統,我只是學習了一下罷了,看來成效還不錯。兄妹亂.倫,真是很有創意,對嗎,我的安寧?”
他說着,卻是看着顧安寧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