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說笑間,船已抵達西水關碼頭,雖然到了碼頭,但由於碼頭上船隻太多,一時間無法靠岸,眼見到了地頭卻不能上岸,楊獻可不由有些着急,看着河道中進進出出的各式各樣的大小船隻以及碼頭上來來往往的各色人等,他頗爲不耐的揚聲道:“船家,這碼頭何以如此雜亂?”
“客官有所不知。”那船家亦朗聲道:“這西水關是內秦淮河與外秦淮河相匯之處,與大江相連,是京城水路的進出口,系京城最繁忙的貨物集散地,日日都這樣繁忙,客官勿急。”
聽的這話,孫光輝亦揚聲道:“如此說,這西水關就是十里秦淮的出口?”
“正是。”那船家道:“東水關是入口,西水關是出口,兩關之間就是十里秦淮,客官要遊秦淮河,可得等到晚上,那景色才叫一個美。”
足等了盞茶時間,三人才得以上岸,上岸之後,立時便有幾個白賞們上前來搭訕,胡萬里知道這些人都是些什麼貨色,不待其開口,便擺了擺手,徑直邁步而行,三人經水西門入了城,一路沿秦淮河向東而行。
十里秦淮,還真是名不虛傳,沿河兩岸皆是商鋪林立,各種茶葉店、鞋店、珠寶店、布莊和當鋪、銀鋪、雜貨店鱗次櫛比,最多的還是酒肆茶樓,可謂遍地皆是,三人行了一陣,便挑了一家名喚‘德敏齋’的茶樓。
上的二樓,挑了一處臨河的位置之後,孫光輝才匆匆離開去尋訪好友,待的小二奉上茶來,胡萬里才隨意問道:“聘請幕賓親隨的消息可散佈出去?”
楊獻可端起茶盅嗅了嗅茶香,才含笑道:“一早就放出去了,長青的龍溪知縣是肥缺,又在府城,自薦推薦的人必然多,無須擔心。”
胡萬里微微一笑,道:“怕就怕人多,難以一一甑別。”
“幕賓非同小可,此事長青不可輕心。”楊獻可斟酌着道:“刑名錢糧,文案書啓務須一一考校,若無中意的,還可去杭州,無須倉促下聘。”
胡萬里點了點頭,師爺確實甚爲重要,他又是附廓府城,實是輕忽不得,楊獻可呷了口茶,卻是恍然記起未換銀兩,當下便道:“倒忘了一件事情,長青今日攜帶的是德州的銀錠,在南京怕是不好使,須的更換爲南京的銀錠。”
聽的這話,胡萬里不由微微皺了下眉頭,這年頭銀兩的使用實是太不方便了,各地的銀錠竟然不能通用,不過想想也是,這年頭白銀雖然廣爲流通,但卻並非是朝廷指定的法定貨幣,不論是官府還是民間,各地均在自行熔鑄銀錠,以致銀錠的成色、重量、形狀皆不統一,異地流通必須進行兌換亦是在所難免。
微微沉吟,胡萬里才道:“叫小二來問問,找家大銀鋪換成銀票,這銀子帶着實是累贅。”
“確實是累贅。”楊獻可微微揚了揚手,才輕笑道:“還是銀票方便。”
“二位客官有何吩咐?”小二快步過來哈腰問道。
胡萬里望着他含笑道:“南京商貿興盛,不知這北京、德州十足成色的銀錠可方便使用?”
“客官,十足成色的銀錠使用倒是沒問題,不過,按例都會折價。”那小二微笑着道:“若是散碎的銀兩倒也折損不多,若是大額的銀兩,客官還是到銀鋪兌換爲好,以免吃虧。再則,如今假銀錠甚多,防不勝防,當地商戶多信任本地銀錠,客官還是兌換本地的銀錠,使用起來也便利。”
假銀錠?南京騙子如此多?微微一笑,胡萬里才含笑道:“此地附近可有大銀鋪?”
那小二忙熱情的道:“有的,出門向東,不過一箭之地,便是‘萬源號通商銀鋪’,分號遍佈京城,信譽極好。”
胡萬里摸出一小角碎銀,道:“這茶桌留着,我去去便回。”
小二接了銀子,忙躬身道:“客官放心。”
且不提胡萬里二人去換銀票,卻說孫光輝乘轎匆匆趕到崇道橋附近,稍一打聽,便尋到附近的吳家大院,遞了名貼進去,不一時,便見一年約二十四五,容貌俊美,身形碩長,身着一身大紅芙蓉錦道袍,頭戴純陽巾,足蹬一雙紫色羅漢鞋的士子快步而出,孫光輝乍見之下不由一怔,怎得穿的比婦人還要豔麗三分。
來人正是吳亦有,一見孫光輝,他便滿臉笑容的一揖,熱情的道:“華國兄,可想煞小弟了。”
孫光輝忙還了一揖,笑道:“數年不見,夢然越發的英氣逼人。”
“讓華國兄見笑了,京城風氣如此,不過是入鄉隨俗罷了。”吳亦有爽快的笑道,說着便伸手禮讓道:“華國兄裡面請,咱們進屋敘舊。”
兩人進了大門,一路穿廊過院,纔在一跨院花廳落座,孫光輝看的暗暗咋舌,這吳家如今是越發的富有了,南京的房價可不便宜,聽聞秦淮河兩岸六百兩銀子也只能買一間小小的房子,這崇道橋附近雖然及不上秦淮河兩岸,亦算是繁華地帶,如此一棟幾進深而且還帶跨院的宅子得值多少銀子?
一落座,吳亦有便笑道:“一別數年,華國兄已是金榜題名,小弟卻仍是蹉跎歲月,連舉人亦不得中,實是慚愧。”
“夢然天資聰慧,才華出衆,登科不過是早晚事,何須心急。”孫光輝忙寬慰道。
“華國兄無須寬慰小弟。”吳亦有笑着擺了擺手,話題一轉,道:“此番南下,可是赴任?”
“正是。”孫光輝點頭道:“前往廣東潮州府五華縣赴任。”
“恭喜華國兄。”吳亦有笑道:“小弟這就遣人去召集幾位朋友,今日爲華國兄接風洗塵。”
孫光輝微微一笑,道:“同來的尚有兩位同年,一位是浙江溫州府平陽知縣,一位是福建漳州府龍溪縣知縣。”
漳州府龍溪縣知縣?吳亦有聽的一愣,不由脫口道:“龍溪知縣不是年底纔到任嗎,就已經授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