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的這話,楊獻可不由微微一笑,道:“銅錢何如吃食,乾脆帶些饅頭大餅之類的。”
“子襄看來亦是未見識過災民聚集的。”孫光輝含笑道:“若帶吃食前去,必會引起鬨搶,如此,反倒生出些事端來。”
胡萬里起身道:“咱們又不是去賑濟,不過是增長見識,何須如此麻煩,走罷。”
當下三人便離開酒店,叫了轎子一路前往北城,不過半個多時辰,一行人就出了城門,下的轎來,胡萬里不由微覺失望,大道西邊確實聚集了不少衣衫襤褸的災民,不過人數並無想象中的多,一眼望過去,不過也就千餘人,道旁一溜支着十餘口大鍋,卻並無人忙碌,城門口以及大道兩旁,還有不少懶散的兵丁和衙役。
三人的到來,並未引起多少人的關注,守在城門口一帶招攬生意的牙人瞧了三人一眼,便遠遠的躲開了去,胡萬里三人乘轎而來,不僅年輕而且皆是一身士庶巾服,又帶着小廝僕從,這摸樣可不象是來買人的,一般士紳豈會到這種地方來買人?
倒是一名小吏帶着幾個衙役匆匆迎了上來,拱手行了一禮,才陪着笑臉試探着道:“小的見過三位相公,三位可是要出城?”
孫光輝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此地管事的?咱們隨便來看看。”
胡萬里卻是一指那一溜大鍋,道:“既有粥棚,何以不見施粥?”
聽的這話,那小吏心裡一驚,這三人難不成是微服私訪的言官或是過境的官員?他當下便陪着小心道:“施粥乃一日兩頓,如今天色尚早,還不到施粥時分。”
胡萬里微微點了點頭,又隨口問道:“就這麼些災民?”
見三人氣度從容,問的又皆是災民的情況,那小吏更是小心,謹慎的回道:“如今已臨近冬麥播種時節,一衆災民已經陸續領取糧米,回鄉復業,眼前這些個災民皆是周邊近鄉之人,這災棚再有一旬,亦將全部撤消。”
原來賑濟已接近尾聲了,難怪就這麼點人,楊獻可輕笑道:“如此說來,咱們倒是來遲了,這些個災民如今已熬過了最困難的關口,怕是沒人再肯賣身爲奴了。”
“既來之則安之,長長見識亦是好的。”胡萬里說着便邁步前行。
來買人的?那小吏臉色不由一僵,上這地兒來買人的,能是什麼尊貴的主兒?正猶豫是否要跟上前去,驛站的兩個驛夫卻是湊上前輕聲道:“趕緊讓人護着周全,三人都是過境的官員。”
一聽真是過境的官員,那小吏也不敢疏忽,立刻便吩咐了幾名衙役兵丁緊緊跟着幾人,他自個也一溜小跑着跟了上去,這些官員雖然管不着他,但卻萬萬不能在他地盤上出事。
遠遠看,只覺這些災民衣衫襤褸,走近看,才發現他們一個個皆是面黃肌瘦,瘦骨嶙峋,而且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胡萬里不由暗歎,這實是自找苦吃,見胡萬里三人走近,一衆災民都滿臉熱切的盯着他們,有那膽大臉厚的的便張口乞討,立時就引來一片乞討聲。
見這情形,胡萬里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看着一張張瘦的皮包骨的臉和一隻只骯髒枯瘦猶如鳥爪一般的手,他心裡一陣陣緊縮,就在這時,一個披頭散髮的婦人抱着一個小孩從災民羣中衝上前來跪下,揚聲道:“老爺救命。”
一見這情形,跟隨在三人身後的幾個衙役連忙衝上前一把就將那婦人拖起便走,胡萬里看了那婦人手中抱的孩子一眼,忙喝止道:“住手!讓她將話說完。”
幾個衙役微一猶豫,那婦人已是掙脫出來,跪下哭泣着道:“老爺,老爺,孩子病了,高熱不退,求幾位老爺發發慈悲。”
胡萬里見如此折騰,那孩子卻不見吭聲,心裡已是信了,本想給點銀子,又怕被一衆衙役搶走,微微遲疑,他才道:“長福,帶她去看郎中。”
一聽這話,那婦女不由大喜過望,忙躬身道:“老爺菩薩心腸,必定公侯萬代。”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這時也不言聲的走了出來,二話不說就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胡萬里揮了揮手,道:“看病要緊,別耽擱了。”說着又吩咐趙長福道:“給他們買點吃食。”
這一下等於是捅了馬蜂窩,登時便有十多人跪上前來,哀求道:“老爺菩薩心腸,將我這娃買了去吧,不要錢,有口飽飯就中。”
“員外,買小的吧,您老甭看咱瘦,那是餓的,將養兩個月,咱可是好勞力。”
“老爺,小的這丫頭一直未捨得賣,讓她跟着老爺吧。”
“大人,小的這孩子也有病。”
一見這情形,一衆衙役兵丁連忙將胡萬里一行人與災民隔了開來,退到安全地方,胡萬里看了楊獻可一眼,道:“子襄不是說,已經熬過了最困難的關口,沒人願意賣身爲奴了嗎?”
楊獻可眼睛一翻,道:“如此心善的主家,打着燈籠都難找,誰不願意賣?我看咱們還是回吧,這裡是沒法看了。”
“既然來了,還是該行點善積點德。”胡萬里說着,對跟隨在一旁的小吏道:“清查一下,小孩確實有病的,挑出來,我遣人帶他們去看郎中。”
“大人可真是菩薩心腸。”那小吏忙恭維道:“三位大人且在城門口歇息一下,小的馬上着手清查。”
不到盞茶功夫,那小吏就領來了十二個大大小小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胡萬里逐個打量了一下,發現一個個模樣都還周正,只是都瘦的可憐,微微搖了搖頭,他才道:“這些都是有病的孩子?”
那小吏忙躬身道:“大人明鑑,都是窮病餓病,這些孩子皆是父母捨不得賣給牙人的,大人心善,他們寧願不要錢送與大人。”
不要錢?胡萬里瞅了他一眼,不要錢他們圖什麼?就因爲自己心善?開什麼玩笑,這可是骨肉分離,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誰願意將自家的孩子白白送與人爲奴?不消說,定然是這小吏逼迫災民,可這小吏爲何要如此做?他可沒巴結他們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