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漳州月港。
又是下南洋的海貿旺季,月港的各個港市碼頭都是一片繁忙景象,雖然月港經歷了兩次內訌,但對月港的商鋪影響並不大,特別是後面一次內訌,月港東家對內訌所造成的損失如實的補償,不僅穩定安撫了人心,也爲月港獲得如潮的好評,月港仗義之名在商賈中廣爲傳播。
而真正讓月港天下聞名的是胡萬里上疏懇祈月港開海在朝中引起極大的爭議,朝廷最終卻沒有任何定論,東南沿海諸省商賈亦因此都知道了漳州月港的大名,各地商賈蜂擁而來,南北大小海船亦接踵而至,月港繁華也更爲繁華起來。
一艘自九龍江飄流而下的客船緩緩停靠在了月港最大的容川碼頭,船停靠穩當之後,一名身材適中,年約三十左右,留着長鬚的書生從船艙中出來,緩步踏上跳板登上碼頭,此人不是別人,乃是龍溪縣的父母官——孫光輝,如今月港朝野皆知,他倒不必再遮遮掩掩。
早在碼頭上等候的月港東家謝文昌一眼就認出了孫光輝,連忙帶着嚴力迎了上去,一見二人迎上來,孫光輝微微擺了擺手,道:“碼頭繁忙,二位也不必見外。無須多禮。”
聽的這話,謝文昌二人忙躬身揖禮,起身,他才:“孫大人來的正好,方纔快船來報,胡大人座船在一個時辰前就已過大擔島,如今正是漲潮,稍後就應該能到。”
孫光輝此行是刻意前來迎接胡萬里的,前段時間,胡萬里封印掛冠,他着實是擔憂不已。前幾日看到邸報,周志偉、魏一恭、趙文華三人又被罷官,發往大明慈善會效力,他更是憂心,直到聽聞胡萬里在杭州露面,成立大明慈善會——杭州分會。他才稍稍鬆了口氣,聽聞胡萬里要來漳州,他才急忙趕來迎接。
孫光輝知道月港幾個東家與胡萬里的關係,也不拿大,微微還了一揖,才道:“今日恰逢封衙日,是以特意封衙之後才趕來,好在來的不遲。”
“大人公務繁忙,平素難的來月港。既已封衙,今番可要多盤桓幾日。”謝文昌含笑道,說着一伸手,道:“那邊搭有棚子,大人請。”
孫光輝微微點了點頭,便邁步先行,待的落座奉茶之後,他便輕聲道:“歷來皆說樹大招風。月港如今朝野皆知,吸引了無數的商賈和海商。卻也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廠衛耳目無孔不入,二位可要引起重視。”
聽的這話,謝文昌微微一笑,道:“大人放心,胡大人早有交代。無須刻意防範廠衛探子,說是讓朝廷瞭解月港的真實情況,對朝廷開海有着積極的促進作用。”他這話倒不是妄言,胡萬里確實有過交代,不過。卻要月港加強對東興港的保密,爲此,他還特意將知道東興港存在的子弟家屬移居了一部分前往東興港,並明確的告訴他們,月港一旦出事,東興港是唯一的退路。
聽的胡萬里早有交代,孫光輝不由微微點了點頭,胡萬里行事縝密,凡事都想在了前面,看來,他封印掛冠也應該是另有目的,呷了口茶,他才問道:“漳州城裡有傳聞,說是月港在海上殲滅了一夥子倭寇,可有此事?”
這事,謝文昌也有耳聞,被殲滅的那夥倭寇數目不小,說是以少勝多,三艘船殲滅了對方四五艘船,他心裡清楚這肯定是東興港的傑作,東興港的船隻出海都是懸掛月港的旗幟,不過這話卻是不好回,他不清楚孫光輝首輔知道東興港的存在,說是月港所爲,也不妥當。
當下他便含笑道:“傳聞不實,月港的船隊並沒在海上殲滅倭寇,想來是海盜打着月港的旗幟劫掠過往商船隊。”
話音一落,一個月港頭目便快步上前,躬身道:“稟東家,胡大人的座船到了,在海門島外下了錨。”
一聽這話,謝文昌便知道東興港這次來的是戰船,因爲東興港的戰船素來不靠碼頭,他當即便道:“趕緊的派小船上去接應。”
說完,三人便起身出了棚子,上了碼頭眺望,不多時,那頭目又上前稟報道:“胡大人說不上岸,着將前幾日南京來的客人送上大船。”
不上岸?孫光輝不由一愣,南京來的又是什麼客人?到了月港不上岸,胡萬里還要去哪裡?難道馬上趕回南京過年?那是什麼客人值的胡萬里巴巴的親自來接?看來,胡萬里並不知道他會來月港,微微沉吟,他才道:“既是如此,咱們上船去會會長青。”
聽的這話,謝文昌不由大是爲難,東興港來的是戰船,孫光輝若是不知道東興港的存在,一上船便會起疑,但不讓他上船,又說不過去,微微沉吟,他才吩咐道:“趕緊的送客人上船,另外馬上安排小船進行補給,告訴胡大人,孫大人已在酒樓擺好酒宴爲他接風洗塵。”
吩咐完,他才轉過身來,含笑道:“胡大人定然不知孫大人會來月港,一別半載,二位大人定要好好敘敘舊,船上多有不便,咱們再等等罷。”
聽他如此說,孫光輝微微點了點頭,道:“南京來的是什麼樣的客人?長青難道是專程前來接客人回南京?”
“還望孫大人見諒。”謝文昌微微笑道:“對於胡大人的事情,在下素來不敢多問,不過,那幾位南京來的客人,瞧着身份並不貴重。”
東興港戰船上,胡萬里之所以不上岸,是想接了人就趕回東興港過小年,月港開年之後反正是還要來的,聽的孫光輝在月港,他不由一笑,他是真沒想到孫光輝會來月港迎他,當即便略微交代了下,上了小船前往碼頭。
一上碼頭,孫光輝便快步迎了上去,暢快的笑道:“好你個胡長青,到了月港居然不下船,想急死年兄不成?”
“華國兄恕罪,年弟是真不知道國華兄在月港。”胡萬里說着含笑一揖,道:“這兩日應該是封衙日,國華已經封衙了不成?”
孫光輝還了一揖,這才笑道:“今日一早就封了衙,隨即便匆匆趕了過來,差點與長青兄失之交臂。”
“見過胡大人。”謝文昌上前見禮之後,才道:“酒宴已經備好,二位大人請上轎。”
一行人乘轎來到容川碼頭最大的一家酒樓,上了二樓,謙讓着落座之後,孫光輝便含笑道:“長青兄去南京這半年,折騰的動靜着實不小,可說是沒有消停過,發行慈善彩票,水師譁變、大手筆賑濟、上疏月港開海、恩師被罷、上疏三權分立,接着又是封印掛冠,成立大明慈善會。
別說長青身在其中,咱們一衆年兄在旁看着都爲長青捏着一把汗,接下來,長青還有什麼舉動?先給年兄透點風聲,否則遲早被你嚇死。”
“如今已經辭官了,還能有什麼舉動?”胡萬里輕笑道:“而今是閒雲野鶴,就想過幾天安穩日子。”
“過安穩日子?”孫光輝微微一笑,道:“別說長青是愛折騰的性子,就是皇上和恩師也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的。”說着他微微一頓,才接着道:“長青這一辭官,農學院祭酒,朝廷會派誰來,這可是天大的功勞,不能白白便宜了不相干的人。”
“不還有恩師嘛。”胡萬里含笑道:“我已向恩師舉薦蔡克廉、黃正色、李良三人來農學院,不知道他們仨願不願意來。”
一聽這話,孫光輝不由大喜,這下可有伴了,當下便笑道:“如此好事,他們豈有不願意來之理?”說完,他眉頭一皺,道:“可三人都是七品,與農學院祭酒差着三品五級,他們可不是長青。”
“這事恩師自會安排,國華兄無須擔憂。”胡萬里說着便問道:“農學院情況如何?今年的夏玉米收成如何?”
見他提及這事,孫光輝爲他斟了杯茶,才緩緩說道:“農學院今年招收的四百生員都還不錯,就是沒有好的先生,也沒有現成的教材,如今還在整理前人的農學書籍,玉米,今夏種的不多,但收成並不如期待的高,經估算,一畝地只有一石多點,我都不好意思對外說。”
胡萬里微微一笑,道:“萬事開頭難,農作物跟人一樣,的摸熟它的秉性喜好,哪能一蹴而就,不要沮喪,開春後我親去農學院呆段時間,另外,在當地招一些經驗豐富的老農,一起參與摸索。”
聽的胡萬里開春來農學院,孫光輝不由一喜,道:“如此甚好,年弟就在漳州恭候長青大駕。”
“兼着農學院祭酒時抽不出時間。”胡萬里含笑道:“如今辭了官,反倒是有時間了,新農作物的推廣不僅關係到天下百姓的溫飽,更關係到大明的盛衰,國華兄放心,即便辭了官,農學院的事情我亦會盡心盡力。”
謝文昌這時走過來,含笑道:“二位大人,酒宴已經布好,請二位大人入席。”
“長青兄請。”孫光輝起身禮讓道:“一別半年,今日非的好好敬長青兄幾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