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三現,萬壽節慶賀取消,嘉靖命九卿六科十三道官員各列條陳上奏時政得失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京師,甭說京師的官員了,稍稍有點見識的士紳商賈百姓都預感到京師又將迎來一場狂風暴雨,一時間,通政司以及各省在京的會館皆是快馬四出,緊急將這一消息傳往各省。
九卿六科十三道官員各列條陳上奏時政得失,說好聽點,那是官員們自糾自查,說難聽點,那就官員們相互攻訐,這是打擊政敵的大好機會,奉旨辦事,有意見也沒地方提?
平日裡不檢點,有貪賄瀆職等行爲的官員,特別是刑部、吏部、大理寺的官員,皆是人心惶惶,歷來天象示警,首先考慮的便是有無冤案,是否用人不當,當然,主流還是黨爭,大禮儀的受害者與禮儀新貴之間的爭鬥,如今是禮儀新貴全面勝出,內閣四閣老,張璁、翟鑾、李時、方獻夫,三個都是禮儀新貴,就連翟鑾亦是大禮儀之爭的受益者。
禮儀新貴持掌內閣,卻是頻頻出現彗星,嘉靖在諭旨上又說,彗星三見,妖必有由,對大禮儀的受害者們而言,這無疑是一次極爲難得的機會!
從來都是禍不單行,就在京師官員因爲彗星三現而人心惶惶之時,總理河道都御史戴時宗的摺子送到京師,黃河決提,水溢魚臺,沿河兩府六州縣受災,支河渦河亦有決堤之跡象,懇祈朝廷劃撥銀子賑濟以及根治魚臺之患。
看到這道奏疏,張璁不由一陣心驚肉跳,渦河可是流經大明朱家的鳳陽祖陵,若是鳳陽祖陵遭受水淹損毀,那可是天大的事情,他連忙下令着人趕緊去將工部、戶部兩部的尚書侍郎請來。
彗星三現,鳳陽祖陵又有水患之險,難不成天下真要大亂?這個念頭一閃,張璁連忙止住了自己胡思亂想,鳳陽祖陵的情況,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祖陵建於洪武十九年,追封並重葬太祖之祖父朱初一、曾祖朱四九和高祖朱百六等三代帝后,雖崇麗無比,但卻非處在高山大阜之側,而是在有“九崗十八窪”之稱的丘崗之地,有水患之憂亦是情理中事,怕就怕有人藉此造謠生事,皇族祖陵被淹可謂是關乎國運。
沒多長時間,工部、戶部兩部的尚書侍郎便相繼到來,事關重大,張璁亦不敢私自商議,叫了三位次輔過來,給幾人通了氣之後,便一同前往乾清宮見嘉靖。
聽聞渦河水患危及鳳陽祖陵,嘉靖亦不由心驚肉跳,他本就崇信天象,迷信道教,恰彗星三現,緊接着祖陵又出此險情,彗星主亂,祖陵關乎大明國祚,兩件事撞在一塊,只是巧合?
默然半晌,嘉靖才提筆疾書,很快,他便擬好了旨意,檢查了一遍,他才沉聲道:“用印,立即八百里快遞送往南京和河道總署,詔諭沿河地方官員,不惜一切代價,堅決不能讓渦河決堤,鳳陽祖陵若被水淹,沿岸地方主官盡數充軍。”
渦河真要決堤,人力豈能阻止?張璁不由一陣腹誹,卻是趕緊躬身道:“微臣等遵旨。”說着便給李時使了個眼色,李時會意,趕緊躬身退下去安排。
微微沉吟,嘉靖才接着道:“魚臺水患已經多年,必須根治,不宜再拖,工部對此可有計劃?”
魚臺之患工部早就造了計劃,不過急切間工部尚書蔣瑤也記不全,聽的這話,忙躬身道:“回皇上,欲治魚臺之患,必先治所以致患之本,欲治致患之本,必委魚臺爲受水之地工部對此早造了計劃,因牽扯四河,工程頗大,這幾年年年向戶部申請,皆是不了了之。”
一聽又是銀子的問題,嘉靖和張璁皆是微皺了皺眉頭,治理河道可不是幾萬兩銀子就能擺平的,特別是大工程,不待嘉靖開口,戶部尚書許贊便開口說道:“微臣出掌戶部這兩年,工部確實每年皆有送報根治魚臺計劃,然,太倉庫情形衆所周知,微臣亦無須贅言。”
張璁瞥了他一眼,才沉聲道:“眼下當務之急,是先保渦河不決堤以及賑濟兩府六州縣遭災之災民。”
保渦河不決堤暫且用不上朝廷撥銀子,但賑濟災民卻要銀子,微微沉吟,許贊便道:“兩府六州縣,災民人數雖未統計上來,想來亦是不少,今年夏稅尚未入庫,太倉庫總得存留點銀子以備不時之需吧?”
嘉靖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尚有多少存銀?”
“回皇上。”許贊猶豫着道:“扣除京官俸祿,不足三十萬。”
微微沉吟,嘉靖卻是話頭一轉,道:“慈善彩票可已發行?”
聽的這話,張璁不由一愣,慈善彩票即便發行了,這一期能有多少收益?能夠賑濟魚臺黃河水患?難不成嘉靖的意思是要胡萬里在南京募捐?慈善彩票畢竟是打着慈善的名頭,而且朝廷亦未公開出面,即便募捐亦不損朝廷的聲譽,轉念一想,南京富庶,胡萬里拆借個十來萬兩銀子救急應該沒有問題,大不了用彩票的收益慢慢還。
這次魚臺黃河水患,對慈善彩票來說是個好機會,胡萬里若是能夠賑濟,一則可以爲慈善彩票做宣傳,二來,也可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想到這裡,他一躬身道:“慈善彩票籌備已久,即便尚未發行,亦就在近幾日,既名慈善,賑濟災民便不容推辭,微臣立即寫信催問。”
一聽這話,在座一衆人等不由皆是一愣,張璁這話的語氣,竟似兩府六州縣遭災,都由慈善彩票出錢賑濟,這慈善彩票能有如此大的收益?嘉靖卻是微微點了點頭,暗忖張璁有魄力,不知胡萬里也是否有此魄力?微微沉吟,他便道:“朝廷先撥十萬賑濟災民,魚臺水患亦不可再拖延,工部將計劃造上來,明年批紅。”
“微臣等尊旨。”張璁、許贊、蔣瑤忙齊齊躬身道。
雖然嘉靖下旨着九卿六科十三道官員各列條陳上奏時政得失。但嘉靖的萬壽節未過,也沒人敢如此不識趣,在萬壽節前發難,京師這幾日倒也平靜,不過,卻是籠罩着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緊張氣氛。
南京,秦淮河畔,長春堂。
東邊小院,胡萬里甚是悠閒的與師爺薛良輔在樹蔭下下着圍棋,薛良輔因爲長時間獨居,閒着無事便打譜,所以下得一手好棋,不過與胡萬里對殺卻是有些吃力,因爲胡萬里的棋完全沒有章法,但偏偏他卻絲毫討不了好。
一局下完,薛良輔點了點子,僅以一目險勝,他不由笑道:“東翁行事出人意料,不意棋風亦是如此。”
胡萬里的圍棋水平也就是業餘三四段的水準,都是在網上廝殺練出來的,幾年未練,已是頗爲生疏,自然清楚棋力及不上對方,對方吃虧在於對一些定式的不熟悉,再多下幾盤,他就得慘敗了。
微微一笑,他才道:“先生棋力紮實,不可一味打譜,不僅要善加變化,還的形成自己的風格。”說着,他將手中的棋子放下,瞧了瞧已經有些偏西的日頭,道:“一盤棋竟似下了近一個時辰。”
薛良輔微微一笑,道:“中盤便覺的東翁有些分神,有事?”
微微點了點頭,胡萬里才含笑道:“今日是彩票銷售的第四日,亦是結算之日。”
難怪,原來是擔憂彩票發賣的情形,薛良輔微微笑道:“東翁無須擔憂,彩票售賣的情形必然超乎東翁的預料。”
“承先生吉言。”話剛落音,李風烈便在快步進來稟報道:“老爺,府衙急遞鋪鋪司在外求見,。”
急遞鋪鋪司?不用說,定然是京師有加急的信函到了,朝薛良輔微微點了點頭,胡萬里便起身快步出了院子,吩咐道:“快請他到前院客廳。”
快步踏進前院客廳,那鋪司便立馬迎了上來,利落的見禮道:“小的叩見二府大人。”說着便掏出一份包裹道:“稟大人,京師六百里加急,三日便到了,這是小的見到的最快的,是以不敢有絲毫耽擱。”
六百里加急?最快不是五百里加急?胡萬里不由心裡一沉,出事了!難道是建言月港開海捅出了大漏子?檢查了火漆封印,見沒問題,他才畫了押,隨後淡淡的吩咐道:“賞二兩銀子喝茶。”
那鋪司未料到還有彩頭,當即便躬身道:“謝大人賞,小的告退。”
待的那鋪司退出,胡萬里才急急拆開包裹,見是張璁的私信,他預感更強,展開快速的瞟了幾眼,見是說賑濟臺黃河水患之事,他這才鬆懈下來,不過,看到後面附的嘉靖那道諭旨,他一顆心又提了起來,彗星三現,萬壽節慶賀取消,着九卿六科十三道官員各列條陳上奏時政得失!
去年,張璁被革職,雖說是因爲與夏言的矛盾,但引發事端的便是天象異常,可說是與彗星出現不無關係,今年彗星又現,張璁能否安然度過這一關?九卿六科十三道官員各列條陳上奏時政得失,這明擺着就是挑起事端,嘉靖想幹什麼?(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