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萬里心裡清楚,這些個士子前來慶賀,實是衝着農學院而來,嘉靖的諭旨中雖然沒有明確說要在州縣增設勸農官,但卻明確指出,考覈優異者授予官身,這無疑是提高了農學院的地位,如今科舉入仕,千難萬難,農學院能夠入仕,一衆士子自然是趨之若鶩。
縉紳富戶的例規好收,收了也就收了,沒什麼後遺症,這些士子的錢財禮品,胡萬里還真是不敢隨便亂收,這年頭秀才罵大街的本身可是比潑婦還厲害,一個不好,便會壞了名聲,之所以一一具名收下,便是爲了事後回禮。
次日一早,散衙之後,胡萬里便將縣丞張明賢、主薄趙德友、典史王治中三人叫到二堂客廳,待的三人敘禮落座,他纔開口道:“本官如今事務繁多,不能日日坐衙,縣衙一應事務還須三位多多費心。”
聽的這話,三人皆是竊喜,張明賢忙躬身道:“爲堂翁分憂乃是卑職等份內之事,堂翁何須客氣,儘管吩咐便是。”
胡萬里點了點頭,道:“籌建農學院,事務繁雜,與地方牽扯頗廣,趙主薄在龍溪時間頗長,熟悉地方民情,就協助本官籌建農學院,縣衙日常瑣碎事務,張縣丞、王典史多費心一點,衙參的日期也改改,五日太短,着改爲十日一參。”
“卑職等尊令。”三人忙躬身道。
略微沉吟,胡萬里才緩緩開口道:“三年不賺錢,換取一個升遷的機會,你們願意嗎?”
三人聽的心裡一跳,齊齊看向胡萬里,這話什麼意思?升遷的機會?佐貳官、首領官的升遷是難之又難,別說三年不賺錢,六年不賺錢換來一個升遷的機會他們也願意,眼下難道有這樣的機會?或是說縣尊有意保舉他們?縣尊有這個能力?
見三人巴巴的望着自己,胡萬里微微一笑,道:“你們升遷不易,本官自然清楚,之前整治驛站弊端,本官不將你們捲進去,因爲那是得罪人的差事,將你們拉進去,未必能有機會升遷,如今這兩份差事卻無須得罪人,若能體體面面的辦下來,本官將你們舉薦上去,想來按部就班的升一級應該不成問題。”
聽的這話,三人哪裡還敢猶豫,當下便起身一揖,道:“堂翁大恩,卑職等沒齒難忘,必定廉潔自律,勤謹奉公,盡心竭力協助堂翁。”
胡萬里微微頜首道:“再有一點,對下面的胥吏亦要嚴加管束,若是所料不錯,省裡應該會有官員下來常駐漳州,若有誰敢壞了本官的官聲,定不輕饒。”
三人忙躬身道:“堂翁放心,卑職等必定以身作則,嚴加管束一衆書吏衙役。”
稍一沉吟,胡萬里便吩咐道:“趙主薄熟悉漳州府城的情形,這幾日先在城裡城外轉悠一下,尋一處適合的地方建農學院,另外,讓他們備轎,我得去拜會府臺顧大人,都去忙吧。”
張明賢、王治中忙躬身行禮退了下去,趙德友卻是躬身道:“堂翁,農學院選址,有何要求?”
對於農學院的籌建,胡萬里心裡確實是沒底,這玩意要銀子,到底多大的規模,還得看省裡那羣老大肯出多少銀子,略微沉吟,他便道:“既是農學院,自然要有田有地,地方無須大,暫且定在百餘畝左右,城內沒適宜的地方,城郊亦行。”
五月的漳州已經很熱了,坐在轎子裡,胡萬里仍是不停的搖着摺扇,說實話,大熱天坐轎子,就跟坐在蒸籠裡一樣,敞轎自然要舒服的多,不過,胡萬里不習慣,寧願受點最罪,也不願意坐敞轎招搖過市。
之所以要大張旗鼓的擺開儀仗前去府衙,倒不是爲了顯擺升官了,而是升官之後去拜訪上官府臺大人,必須得禮儀周全。
聞報胡知縣前來府衙拜訪,知府顧顯仁微微笑了笑,才道:“擊點,令所有官吏迴避。”
這次就不僅僅是爲了尊重胡萬里了,也有維護屬下的意思,胡萬里如今是正五品,除了他這個知府,府衙可沒人比他品秩高了,而且通判鄭行敏爲跪迎按察司副使與胡萬里鬧的不快之事,他亦有所耳聞,該回護的自然要回護。
起身換了官袍,顧顯仁便出了宅門,前去二堂迎接,方趕到二堂門前,便見胡萬里袍服齊整快步而來,瞥了眼對方官袍上的白鷳補子,他心裡不由有些酸溜溜的,從七品知縣熬到五品,他足足熬了九年,這個胡萬里倒好,還不到一年,就從授官的八品縣丞升到了五品,而且還擢爲翰林侍讀學士,如何讓人不眼紅。
顧顯仁這次沒有站在臺階上等,而是自己就迎了上去,見胡萬里做勢要行跪拜禮,他一把便將其攔住,笑道:“長青升了官,怎的倒生分起來?”
胡萬里也不勉強,順勢站起一揖,笑道:“正是因爲升官了,怕義安兄嫉妒,這纔想行個大禮。”
聽他說的如此直接,顧顯仁不由一笑,道:“不到一年你就升了三品六級,再過一年,爲兄就得給你行禮了,咱們還是免了。”說着便一伸手,道:“咱們也別站在日頭下客套,進屋再說。”
進屋落座之後,顧顯仁便關切的問道:“皇上怎的突然着長青在漳州試行推廣北方官話和籌建農學院?”
這是在套問他怎麼升官的呢,怕他心裡有疙瘩,胡萬里忙笑道:“這是恩師的提攜,在德州拜見恩師時,恩師令小弟就科考革新建言,小弟在龍溪飽受語言不通之苦,這才建言在全國推行統一的北方官話,至於農學院,本是建言增開科考科目,後來才改爲建立農學院,此番遷升,不過是一言合了聖意,得以倖進而已,小弟這心裡其實甚是惶恐。”
顧顯仁也是猜到這兩件事都是出自胡萬里的上疏,聽聞是科考革新如此大的題目,也不由爲之動容,自嘉靖御極登基以來,朝廷便革故鼎新,屢屢革新,雖然首輔換了幾茬,但新政一直在斷斷續續的推行,如今張璁任首輔,看來是要大力推行革新了,這可是大方向。
微微沉吟,顧顯仁才含笑道:“長青何必自謙,這兩條建言,皆是利國利民,堪稱是一言興邦,皇上恩賞,亦是意料中事,如今朝廷勵志革新,長青見識廣博,必定會大有作爲。”說着,他便好奇的問道:“長青打算如何推廣北方官話?”
胡萬里微微一笑,道:“大明疆域遼闊,縱橫萬里,兩京十三省語音皆不相同,其原因何在?沒有統一的發音標準,小弟最近在給所有的漢字弄出一套標準的讀音,暫且稱之爲拼音,一旦普及開來,天下士子便能輕鬆交流,無須再爲濃重的地方口音而發愁。”
標準的讀音,拼音?顧顯仁雖然沒不明白拼音是何模樣,嘉靖都已下旨,此事顯然可行,當下他便低讚了一聲,才道:“長青竟然能夠另闢蹊徑,實是大才,咱們外官曆任地方,皆是深受言語不通之苦,並非無人想到統一口音,卻是苦無良法,長青教授這拼音之法時,爲兄必然親去觀摩。”
漢語拼音,胡萬里那是自小就學起的,根本就無絲毫擔心,不過,他如今剛剛纔升官,可不想這麼快就弄出成績來,至少也拖個一年半載的再出成績,說不定還能再升一級,當下,他便笑道:“如今這拼音還不十分完善,怕是還要些時日。”
“無妨,長青無須着急,治學就該精益求精。”顧顯仁微微笑道:“關於農學院,長青又是何打算?”
籌建農學院很多地方都要顧顯仁這個知府支持的,胡萬里也不想瞞他,微微沉吟,便說道:“不瞞義安兄,籌建農學院,可不是數千兩銀子能夠解決問題的,朝廷又未劃撥款項,恩師亦未明說,小弟琢磨着這是讓地方出這筆錢了,不過小弟卻不想爲此拉下虧空。
皇上重農,這籌建農學院之事想來省裡那些個大員會有興趣,小弟打算量體裁衣,根據籌集的銀錢數額決定農學院的規模,義安兄以爲妥否?”
“此事不妥。”顧顯仁微微搖了搖頭,道:“農學院的規模不能大,也不能出成績,至少在長青調離漳州之前不能讓農學院揚名。”
胡萬里聽的一愣,轉念便明過來,顧顯仁擔憂的是什麼,月港!農學院的生員考覈優異者是授予官身的,若是修建規模過大,招收生員過多,月港的名聲必然亦將隨之遠播,若是引起朝廷注意,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月港現在確實不能出事,胡萬里眉頭不由一皺,且不說他的船隊才初建,小琉球的東興港更是連起步都稱不上,若是現在月港被封查,別的不說,東興港的發展將慢上數倍,這是對他個人而言,對漳州來說,月港被封,漳州必然亦會隨之蕭條,於公於私,都不能讓月港現在出事。
那就唯有將農學院小打小鬧?或者是乾脆將籌建農學院的事情推到江南去?福州那些地方大員又會如何想?(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