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利潤之厚不遜於海貿,家嚴定不會有異議。”吳亦有頗爲興奮的說道,說着,他瞥了胡萬里一眼,略一猶豫,便試探着道:“長青兄的意思,建立火器作坊,私造火器之事,兩家合股?”
聽的這話,胡萬里不由微微笑了笑,這事他早有考慮,眼下他手頭不是缺人,而是根本無人可用,西安老家的人他有心理障礙,而且也不希望他們擔驚受怕,那些個小廝,沒個三五年根本就派不上用場,至於幕賓參隨,更是不能用,能用的唯有吳家。
而且也唯有吳家才方便物色火器工匠,便於運送人口和各種原料,在小琉球私造火器,根本就繞不開吳家,不過,合股他卻是不願意的,他的火器作坊生產的可不是一般的火器,而是遠優於大明和弗朗機的火器,若是合股,不利於保密,也不利於以後的發展,即便要合股,那也是日後的事情。
呷了口茶,他才斟酌着道:“火器鑄造我略有了解,實是知易行難,鐵料、銅料、燃料、鑄匠、工藝等皆須逐一摸索,非是一蹴而就之事,再則,還要考慮成本,這地點只能是暫時定下來,目前的規模亦不可能大,必須的逐步嘗試。
能否生產出質量上乘的火器,多長時間才能開始大量投產,皆說不準,我心裡亦沒有底,這沒譜的事情,自然不能讓你們跟着往裡陪錢,好在這事前期只須先建個小作坊摸索,投入不大,合股的事情,現在不急,日後若是有幸能夠試鑄出上乘的火器,咱們再商量合股事宜。
當然,物色各類工匠的事情,還須夢然幫忙,也不讓你們白忙,一年之內,我讓月港將吳家船隊的火跑全部換上弗朗機火炮,不是白給,按進價賣給你們,這事你回去跟令尊商議一下,物色工匠,還得靠令尊出力。”
日後再商量合股事宜?吳亦有不由微覺失望,對於私鑄火器,他是十分看好的,但胡萬里的意思他也不好違拗,畢竟吳家現在有求於他,況且他說的也不錯,鑄造火器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否則早就有人做這生意了,
再說,平價賣給吳家弗朗機火炮的這份報酬也讓他心動不已,弗朗機火炮如今在大明可是稀罕貨,有錢也買不到,這份回報不可謂不豐厚,海商海商,說的好聽是商,實則船一出海,則是亦商亦盜,海船的火器自然是越強越好。
患得患失了一陣,吳亦有才道:“長青兄放心,此事家嚴必然會鼎力相助。”
胡萬里微微點了點頭,有弗朗機火炮誘惑,不怕吳家不盡力,呷了口茶,他才接着道:“此番回南京除了物色鑄造火器的各類工匠,還要**的,燒木炭的也必不可少,不論是火藥還是鑄炮,木炭是萬萬不能少的。”
吳亦有微微一笑,道:“長青兄無須操心,燒炭工,木匠、泥瓦匠等小弟都會考慮到,雖說長青兄只打算建一個小作坊,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些工匠皆是必不可少。”
胡萬里不由輕笑道:“呵呵,既是如此,我就樂的做個甩手掌櫃了。”
胡萬里這邊忙着張羅在小琉球籌建火器作坊,右都御史汪鋐對弗朗機火炮亦大爲重視,上書嘉靖帝,奏請大量仿製繳獲的佛郎機炮,以加強海防,奏言,佛郎機炮小者二十斤,可射六百步,用於墩臺,每墩用一炮,以三人防守,大至七十斤以上,射程五一六裡,則用於城堡,每堡用三門,以十防守,五里一墩,十里一堡,大小相依,遠近相應。
不過,嘉靖帝此時根本就沒心思理會海防,大明已經禁海,這兩年弗朗機、倭寇彷彿是邀約好了一般,皆未在海疆鬧事,沒什麼好操心的,他如今操心的是南北郊議之事,正忙着一本本的翻看朝廷百官呈上來的摺子,根本無暇他顧。
二月初,吏部給事中夏言上疏,奏請更改郊祀,即分祭天地於南北郊,冬至祀昊天上帝於圜丘,夏至祀地於方澤。
夏言此舉可謂是無事生非,純屬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合祀也罷,分祀也好,無非就是那麼點子事,但嘉靖帝不這麼看,他敏銳的察覺到這是一次難得的提高自己聲望的機會。
歷來各朝祭祀天地皆是南北分祀,但明太祖朱元璋卻在分祭了十年之後發現水旱災頻繁,疑神疑鬼的將南北分祀改成了冬至合祀天地於奉天殿,大明一百多年來也都承襲這個做法,但這種祭祀方法與古禮不合!
既然於古禮不合,自然要改!國之大事,唯戎與祀,祭祀自然不是小事,對於以小宗入嗣大統的嘉靖帝來說,這是一次極好的表現機會,嘉靖當即便將夏言升爲侍讀學士,授四品銜,賞賜銀錢若干,以爲褒揚,並且將奏疏轉發內閣。
嘉靖是萬萬沒想到,首輔張璁竟然極力反對,不僅是張璁,從大禮儀之爭中脫穎而出的桂萼、方獻夫、霍韜等一批禮儀新貴都極力反對!幾人都是心知肚明,這個叫夏言的給事中這是想效仿他們這些禮儀新貴,以禮儀投嘉靖所好。
也不是說心胸狹窄,而是此風不可長,他們幾個因禮儀而得幸進也就算了,畢竟那時候朝局不一樣,嘉靖的皇位不穩,但眼下嘉靖的皇位已經穩固,朝局已經平穩,這個時候還能以禮儀邀聖恩,得幸進,那會是什麼結果?
大明的禮儀將會上升到一個極爲異常的高度,估計京師的官員都無心做事了,大家都會一門心思琢磨禮儀,發現哪裡有紕漏,上個奏疏就能升官,而且是連升三品六級,實心辦事能得到如此超遷?
感覺皇權尊嚴受到挑戰的嘉靖帝大爲震怒,立即下旨將上奏疏反對的霍韜下了詔獄——錦衣衛的監獄,並且命令羣臣集議。
即便如此,集議的效果仍不理想,朝中大臣多是支持不違祖制,繼續冬至合祀天地於奉天殿,嘉靖耐着性子將奏摺一本本看完,隨後一把便將案上的扒拉到地上,高聲喝道:“來人。”
“奴婢在。”黃錦慌忙跑到跟前跪下。
“去,傳朕的旨意。”嘉靖幾乎是咬着牙齒,一字一字的說道:“讓他們再議!二次不成,三次!三次不成,四次!”
接到嘉靖的旨意,首輔張璁木然的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愣愣出神,沒坐上首輔之位時,只看到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風光,等到自己坐上這個位置,才知道這首輔竟然是如此難當,大明眼下百廢待興,各種新政的推行正在節骨眼上,皇上怎的就絲毫也不體諒呢?如此明擺着的事,皇上爲何要苦苦相逼?這個時候了,還有必要爲了名聲而折騰禮儀嘛?
“閣老。”一名中書拿着一疊文書輕喚道,見他望過來,便輕聲道:“這是福建方纔送來的摺子。”說着,便將文書放在案桌上。
張璁取過上面一本瞟了一眼,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竟然是胡萬里寫來的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