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沈班頭杖二十?薛良輔眉頭略微一皺旋即便舒展開來,苦肉計!看來胡萬里是準備大動干戈了,虧他還說想法不成熟,如此大的案子,沒有萬全的法子他敢輕易下手?
想到這裡,薛良輔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心裡更是好奇,究竟是什麼良法能夠革除大明百多年來混亂不堪的錢法?朝中一衆大臣爲此可謂是絞盡腦汁,亦無萬全之法,他何以如此信心滿滿?
見薛良輔半晌無語,胡萬里便接着道:“陋規之事,暫且不說,不過縣衙的風氣卻是要緊一緊,如今事務不繁,幾位先生不妨多在城裡轉一轉,將平日裡名聲不好的胥吏名字都記下來,該開革的攆出去,該罰的杖一頓,整肅一下風氣。”
聽的這話,薛良輔微微一笑,道:“堂翁這些日子忙碌,晚生等也並未閒着,聲名不好的胥吏名單早已列了出來,一共八人,待會便將名單送來。”說完,他又接着道:“整治鑄私錢之事,牽扯甚大,堂翁的良法能否先說出一二,晚生亦好參詳一番。”
“此事目前還只是初步想法。”胡萬里微微一笑,道:“先生既然如此關心,那就勞煩先生先將錢法弊端一一開列出來,此事暫勿走漏風聲。”
且說縣丞張明賢、主薄趙德友兩人聽的伍子順傳話之後,心中俱是大喜,立即就帶着一衆書吏衙役匆匆趕到‘楊記客棧’,當然不能開口就要規費,自然是裝模作樣的在店內店外折騰。
客棧掌櫃亦是心知肚明,知道縣衙這是不滿自個東家平日的做法,如今既然被人家找着了藉口,自然不會輕易放過,能不停屍體在客棧就已經是開恩了,當下就遣人報與楊慶斌,自個陪着小心侍候着一衆二老爺、三老爺。
楊家大宅,楊慶斌正與鄭通判吃茶閒聊,等着縣衙的那羣衙役收工回衙,好讓府衙的仵作再去勘驗一番,以免縣衙的仵作晚上動手腳,人命官司不是小事,衙門裡的齷齪事,他見的太多了,雖然平日裡飛揚跋扈,但對這種事卻也不敢大意。
聽聞僕從來報,龍溪縣衙的縣丞、主薄、書吏又到客棧折騰,他登時便沉下臉來,見他神情不對,鄭通判含笑道:“何須動怒?這能花幾個錢?若是再鬧騰起來,府衙可就不便出面說話了。”
聽的這話,楊慶斌沉聲道:“錢是小事,姓胡的如此做,分明是在打臉。”
鄭行敏瞥了他一眼,心裡不由暗自鄙夷,要說打臉,那也是你先打別人的臉,如今被人家打臉,知道這滋味不好受了?
見鄭行敏不吭聲,楊慶斌站起身道:“姓胡的欺人太甚,不能這麼由着他胡來,我去找顧大人。”
“楊公子,此時去找顧大人,也是枉然。”鄭行敏緩聲道:“同意不停屍客棧,已算是客氣的了,先將這案子結了,要出氣,以後再找機會,以你姐夫在福建的人脈,要刁難一個知縣,還不是輕而易舉。”
“那就讓他先得意一陣。”楊慶斌悻悻的坐下,揚聲吩咐道:“先將他們打發走。”
龍溪縣一衆官吏心滿意足的回到縣衙,典史王治中就匆匆將整理好的口供以及勘驗表格送到胡萬里的簽押房,胡萬里略微翻了翻,便問道:“如今什麼時辰?”
王治中忙道:“大人,如今纔是申時初。”
胡萬里點了點頭,道:“叫縣衙所有的官吏都在大堂候着。”
要升晚堂?王治中忙躬身道:“是,大人,屬下這就去傳令。”說着,他從懷裡掏出大小四錠銀子,雙手呈了上來,道:“這是大人勘驗的常例錢,龍溪慣例,命案勘驗,大人的常例銀是三貫,折銀四兩餘,這是十七兩整。”
這就是他的那份燒香錢、朱墨錢、筆硯錢?胡萬里默默的看了一眼,便道:“去吧。”
待王治中轉身離開,胡萬里飛快的將所有供詞翻看了一遍,見所有口供中並未涉及到海貿,不由暗鬆了口氣,他着實不想節外生枝,一旦牽扯到海貿,不僅那商賈家裡倒黴,月港怕是也要受到牽連,龍溪縣一衆官吏也將有得忙。
縣衙大堂外,一衆官吏皆是滿臉喜氣的談論着‘楊記客棧’的常例錢,四倍的常例錢不是個小數目,而且是人人有份,這種好事在縣衙可謂是頭一遭遇上,所有的人都是頗爲興奮,交頭接耳低聲議論着。
楊慶斌是什麼人,縣衙的官吏沒有不知道的,新縣尊絲毫不給面子,讓對方拿出四倍的常例錢來孝敬整個衙門的官吏,這不光是錢的問題,還關係到縣衙的聲譽名望,經此一事,以後看誰還敢不將縣衙放在眼裡。
隨着三聲雲板點響,堂鼓隨即響起,一衆官吏立刻按着官位高低魚貫而入大堂,胡萬里緩步進堂落座,一衆人忙行禮參見,禮畢,胡萬里掃了衆人一眼,便道:“今日拿了四倍常例錢,一個個是不是打算散衙後去喝兩杯?”
聽的這話,衆人都是低頭暗笑,不少人確實有這想法,不料胡萬里卻提高聲音道:“一個個先別高興的太早,這陋規,本官不好強行禁止,不過,也該有個輕重之分,大商富戶,自不待言,小戶寒門若是亦按此標準,豈非要逼的人家傾家蕩產,賣兒賣女?你們熟悉當地的民情,這事你們議議,將富戶寒門各自定個標準出來。”
聽的這話,衆人不由一愣,鬧了半天,今日這四倍的常例錢竟然還有這層意思在內,張明賢反應快,忙躬身道:“大人仁厚慈愛,實是龍溪子民之福,下官明日就召集衆人商議。”
胡萬里微微點了點頭,隨即便沉聲道:“沈班頭何在?”
聽的這語氣不對,沈班頭有些莫名其妙,卻不敢遲疑,忙躬身道:“小的在。”
“心懷叵測,陷主官於險境。”胡萬里沉聲道:“來啊,拉出去杖二十。”說着便扔下一根火籤。
隨也沒料到胡萬里突然唱這麼一出,不少人登時都想到了鄭通判匆忙趕到‘楊記客棧’的事情,立時就猜到縣尊這是對楊慶斌有所忌憚,一個個頓時便如霜打了的茄子。
沈班頭也馬上明白過來這頓板子由何而來,他倒也硬氣,一聲不吭,便自個解了腰帶,趴在送上來的板凳上,“啪啪”的杖擊聲立時響了起來,胡萬里就在上面看着,行刑的衙役也不敢徇私,幾棍下去,便已見血。
行刑完畢,胡萬里麥面無表情的掃了衆人一眼,才沉聲道:“刑房蔡世風,壯班郭小六,劣跡斑斑,聲名狼藉,皁班林小海不孝,屢屢毆打父母,三人素有惡名,有損縣衙聲譽,俱革退。捕快賴黑子,陳風生素喜醉酒滋事,着杖二十。壯班陳四海,張小朝,戶房書辦王齊福,仗勢欺人,屢有惡行,着杖十五。”
一口氣說完,他才掃了噤若寒蟬的衆人一眼,沉聲道:“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