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她,突然成爲一件很困難的事。
范姜頤放下話筒,雖然不願這麼想,可是永遠打不通的電話就是一個鐵證——他成了曼儂的拒絕往來戶。
一個月前,他的兩支私人電話號碼與辦公室專線還分佔她手機快速鍵的l至3號,其它親人的電話號碼只能乖乖在他身後排着隊,那時,他是她生活的唯一重心。可現在,不管他打哪一個號碼找她,永遠在打不通的狀態下。
她的舊手機被他拾着了——就是她上回在商宴丟失的那一支。當然丟失一、兩支手機對她來說根本算不算什麼困擾,再去申辦不就有了。不過,將手機還她是他再見她的籍口,不管她需不需要他這樣的「好心」,他是見定她了。
打探到她所有的電話號碼很容易,不過要她接聽他的來電就很是困難了。看來分手後,她是打定主意把他完全拋出生命之外,一點也沒想過他或許有一天會回頭找她。她很想嫁他的不是嗎?爲什麼不幫自己留一點機會呢?還是「想嫁他」與「不想嫁他」對她來說都是很簡單就可以改變的主意?
望着辦公桌上的電話,很確定自己那曾經重要到佔據她手機快速鍵前三碼的電話號碼,如今行情都由紅翻黑,被設爲拒絕接聽了。
這麼有個性?這麼拿得起、放得下?
想到兩日前她拔足狂奔而去的行爲,簡直讓他傻眼兼大開眼界。這種落荒而逃的動作,實在不適合由一個向來行止優雅的千金小姐來演出。
也許他並不曾真正瞭解過她吧!從來看到的都是她刻意表現給他看的一面,她的愛嬌、順從、溫柔……一切的一切,都是爲了要迎合他、討好他而精心設計出來的。她的所作所爲都跟他交往過的其它女人沒兩樣,一副等着被皇帝欽點爲皇后的模樣,從來沒有特別過。
這些女人,無論美醜,不管出身高低,她們對他強烈散發着一致的暗示——我是最適合你的女人,我可以當你的好太太、好情人,宜室宜家,我以你爲天,我是上天造來當你妻子的女人,你是光,我是影,我是你背後無聲的支持者,我誓死追隨你,我可以讓你無後顧之憂,我愛你!
他,要一個爲他打造的配件做什麼?她們自許爲配件,但他可不需要妻子也物化爲一個配件。他有袖釦、有皮帶、有手錶鋼筆這一類實用的東西每天傍身就夠了。
他從不特別需要配件,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很難教他放在心上。如果一個人本身無法發光發熱,也不知道如何光彩自己,只會往別人身上企求沾光,那又怎麼要求別人看重他多一些?
所以他棄曼儂而選微蓮。曼儂美則美矣,但無趣;而微蓮天真率直而有趣。微蓮有一大堆生活上的壞習性,可是她活得很自我,很個性。遇到了微蓮那時,正是他對曼儂的平板無趣感到索然,連帶對她最大的優點——美麗,也打起折扣之際。
當然不能說分手的決定是對的,事實上,他必須承認幾乎不曾犯錯的他,可能已經犯一個錯了。就算這只是私人事務上的錯,也沒什麼值得慶幸的,不然此刻他心裡不會有這樣隱隱的懊惱。
曼儂不是如他所認定的那麼無趣平庸,而對微蓮的感覺也不是他所誤以爲的愛情。
愛情,除了關懷,除了縈心,除了思念,還會有難以剋制的情慾。
而情慾,從來沒有在面對微蓮時產生過,倒是在見到曼儂時,情難自禁!
真是糟糕,他想見她。
可是她已經把他當成一件不堪回首的回憶去處理掉了。
他必須承認自己並不擅長追求。在他的經驗裡,「追求」這兩字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對某位覺得不錯的女性笑一笑、有禮問候幾句話,隔日再送上一束花,訂下約會,然後,完成。
比談一件公事還簡單,而且非常的不具挑戰性。
而這種簡單的公式,只適用於對他有好感的女性,他是知道的。而曼儂,曾經也是在這樣簡單的公式裡,被他追求到的女性之一。
他這麼忙,實在不適合太花心思在女人身上;一直以來,他很能貫徹這一點,做得非常好。而身邊女人聽話到讓他覺得無聊,更加教他把生活重心放在公事上,直到無聊開始變成厭倦,他纔會撥冗處理一下私事——解決已經乏味了的戀情。可是,這次是真的出了一點麻煩了,他想要曼儂,在分手之後,在他甩了她之後。
怎會出這樣的意外呢?他居然對一個曾經感到無味而分手的女子又興揚起無可遏抑的想念?
想見她,很想見她,居然連在上班時都會突然想起她來——一如現在。放下公事,打着每一通可能找得着她的電話,然後爲着被設爲拒聽來電而着惱。
爲什麼會想分手呢……
是誰的態度錯了呢?是她不該太過做作?不該從不讓他看到她的真性情?還是他不該太過不知足?不該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他當然可以就讓這件事情這麼過去了,乖乖的當曼儂記憶中那抹不堪,彼此再無交集的從此淡忘。但,他不願意。
兩日前意外的親密,更加讓他確定了一件事,他不願意放開她!
他不知道不願放開她的背後將代表着什麼意思,但他很有興趣去弄清楚。
可是她現在連他的電話也不肯接……
抿緊的薄脣驀地上揚起一個弧度,從公文包裡拿出她的手機。這支手機是四個月前他幫她辦的,而她的開機密碼居然從未更改過——1220,他的生日。
他開機,按鍵進入通訊簿,找到快速鍵「1」,他沒發現自己正在皺眉,專注的看着上頭的標示——汪洋,唯一的愛。
唯一?這位小姐連他算在內,共談過五次戀愛,面對她的第六任戀人居然好意思寫上「唯一的愛」這樣的字眼?那前五任算什麼?錯愛?假愛?
眉頭不自禁皺得更緊,過於用力的按下撥號鍵。沒錯,他要打電話給汪洋,既然找不到曼儂,那麼找那個叫汪洋的男人也是一樣的道理,曼儂一向是緊黏在戀人身邊的,找到汪洋,就形同找到曼儂,肯定的。
「喂?」不多久,電話那頭傳來斯文溫和的聲音。
「汪洋?」精光閃耀的眸子一斂,被長長的眼睫毛蓋去大半,深不可測的,一如他淡得聞不出心緒的聲調。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范姜頤。」不多做介紹,直接道:「有件事麻煩你。」
「……呃,請說。」
「請你將電話轉給曼儂,我找她。」
沒錯,他找汪洋,當接線生。
*********
「厚!居然連爵士舞都難不倒你!你還說沒學過!你知不知道你這種假仙的人是學生們票選第一名最想蓋布袋痛扁的那一種?!」七朵花們拖着殘喘的身軀分別爬到角落去掛着。唯一還能動的就只有嘴巴了,東呱呱、西呱呱的,此起彼落的聲討着那個還能安好站在全身鏡前整理頭髮的何曼儂。
「什麼假仙?」何曼儂也是喘的,當然也非常累,不過她一學不來在地板上表演天鵝垂死,二嘛,愛美是她的第二生命,一有休息機會,先打理好自己凌亂的門面永遠是第一件要緊事。
「你在學校時一定是那種騙同學說在家都沒有讀書,放鬆同學戒心,結果卻考得比誰都好的那一種顧人怨的傢伙對不對?!」
「對對對!而且在成績公佈之後,還會說『哎唷,人家真的都沒看書說,怎麼會考第一名哪,討厭!』這種話來氣死人!」
「我沒有。」何曼儂無辜地說。她成績向來中等,別說第一名了,她連第十名長怎樣都沒見過。
「你以爲我們還會相信你嗎?這些日子以來,你說你不太會跳現代舞,不太熱芭蕾舞,對踢踏舞更是陌生,結果呢?你馬上就上手!還好意思跳得比我們都好!要知道,我們可是藝術大學戲劇系出身的人咧!我們平常更在舞蹈教室打工賺生活費養活自己,兼之養活我們的興趣,而你,你這個只會吃暍玩樂的千金小姐怎麼可以跳得這麼好?!天呀!這是爲什麼呀?!」慘嚎。
這時有朵花戲性大發,擺出國劇苦旦身段,開始咿咿嗚嗚起來——
「細端詳,這是哪家陣仗?覦着她,教我心兒好感傷。不思量,心底全無主張。年華相仿,馬齒卻是徒長,哭得我斷腸!嗚嗚——咿咿——哎哎哎。」
另一朵花就火爆一些了,爬過來,抖出蓮花指,接着唱:「惱得我無明火怎收撮,潑毛團怎敢張羅!賣弄她一身舞技,可惱妖嬈!看我一扇子轟得你筋斗一翻三千個,除妖也。」
何曼儂聽得一頭霧水,梳好了頭髮,說道:「你唱歌劇我還可以理解一點點,歌仔戲我就沒研究了,你們唱的跟楊麗花不太一樣我倒是聽得出來,凌波的『梁祝好象也不是這樣唱的,自己編的嗎?真是有創意。」
七朵花全部瞠目看她,爲她的無知感到啞口無言,也爲國粹的沒落而哀陣。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何曼儂想了一想,又道:
「雖然你們唱歌仔戲不難聽,好象很有架式,不過穿著韻律服跳西方舞蹈,嘴裡卻唱着歌仔戲,視覺與聽覺上不合拍,感覺挺怪的就是。」
「我倒不覺得。」神出鬼沒的林欣藍再度由她身後出場。何曼儂咚咚咚的連跳三大步,拍着心口瞪視着她的到來。幾乎要深信,就算她此刻是貼着牆站着的,林欣藍也還是有辦法從她身後變出來。
「什、什麼意思?你不覺得什麼?」
「這是劇本。」林欣藍先將一隻牛皮紙袋交到她手上,才接着又道:「年底由你主演的戲,我決定了,採歌舞劇型態,用現代舞蹈身段,穿中國古代服飾唱戲曲。我沒看錯人吧?」最後一句問的,是七朵花。
七朵花不甘不願的點頭,同意舞姿優美的何曼儂已經通過了最基本的考驗。就算沒演技,能跳舞就很夠瞧了。
「歌、歌舞劇?!還唱歌仔戲?!我哪能唱呀?!」天呀,這是啥?怎沒人跟她商量一下?
林欣藍對她微笑——
「在證明了你能跳之後,接着,我們就要訓練出你『能唱』的能力。你放心,我從來不看走眼。」
一股冷意打骨子裡泛出來,何曼儂小心翼翼的看着林欣藍,問道:「倘若你不小心看走眼了呢?」
「那我也會很用力的去『喬』到不算看走眼的標準。」
「呃……我突然覺得我好象不適合當演員,我這麼嬌生慣養,你……」
林欣藍雙手往何曼儂肩上一搭,笑得好雲淡風輕的樣子,可是曼儂卻覺得更冷了,一直想回家找件大衣穿上。
「曼儂,你知道我的初戀是因你而失戀的。女人的初戀有多重要你也明白的,不是嗎?不然你也不會回頭找汪洋了不是?而我,是一個很會記恨的女人,一個會記恨的女人,總不免會想到報復那上頭的事。這樣日也思、夜也想的,哦,對了,順便一提,我是編劇,也是電視圈小有名氣的導演,最近我在替探索頻道蒐集中國曆代酷刑的資料,發現咱們中國人真是充滿智能與想象力的民族,你想不想知道如何不殺掉一個人,卻能教他比死還痛苦的一百種方法?嗯?」
何曼儂臉上立即堆滿了誠摯萬分的笑容,眼裡更是情真真意切切的看着林欣藍,用力點頭道:
「欣藍,爲了報答你的知遇之恩,我拼了命也會把你分派給我的角色演好,唱歌算什麼?歌仔戲算什麼?要不要跳火圈?要不要吞劍?需不需要我去學變魔術?你說一聲,我一定配合到底!」
「很好。我沒有看錯人。」林欣藍微笑點頭,一點也不受身邊那七個已經笑翻了的女人影響,一徑的淡然。「沒事了,今天的功課到此爲止,我們的討論也有了完美的定案。很好。你可以去處理私人的事情了。」
何曼儂聽得迷糊,今天的訓練結束了她當然知道,但,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私人事情?」
林欣藍也沒有多說,直接伸出左手貼着她紅潤的右臉頰,把她臉蛋推看向大門口,那兒,站着一名英挺貴氣的男子。
他,就是何曼儂的私事。
*******
「仙客來」前頭的小庭院裡,一樹掛花正盛放,沁人心脾的清香將樹下並立的兩人籠罩。
真是尷尬的場景,一對已分手,卻又在前兩天上過牀的前情侶。
非常尷尬,但這種尷尬似乎只在何曼儂身上起作用,另一個理應也要尷尬的人卻是一徑的冷靜平穩,直直看着她,像老鷹正在看着準備下手撲殺的獵物那樣看着她。
他看着她,她看着遠方的山,裝作完全不在意他的凝視,學林欣藍那樣淡然的神情。想讓他知道他對她已經完全不具影響力了,一點也左右不了她!
可是他一直沒說話,不說他來找她的來意,這又是什麼意思?他范姜大忙人幾時得閒到這種地步?他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處在工作狀態嗎?
終究沒有他的好定力,她冷聲問: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找來這裡又要做什麼?」
「我找到汪洋,問到這個地方。找你,是爲還你手機。」
「什麼?!」她霍地轉身面對他,不可置信的瞪他。「你去找汪洋?就爲還我手機?你莫名其妙!」
她在罵他?范姜頤濃眉微揚,看着這個與他分手後便恢復真性情的美人兒,心裡突然產生一種類似陰謀論的想法——這位小姐之所以在與他交往時千依百順、矯柔做作、將真性情完全掩蓋,是不是爲了早日擺脫他而這麼做?
「你想做什麼不妨直說,別以爲我會相信你大老遠跑來真的是爲了還我手機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她雙手環胸,一副挑釁的樣子。面對這個甩掉她的傢伙,她再也不會委屈自己來討好他了,他不配!想到以前居然會那麼小心翼翼的服侍他、看他臉色、百般迎合,真是令她每每想起都要恨聲唾棄自己的沒自尊。
「還你手機當然只是藉口。」他承認,「你將我的電話設爲拒聽?」質詢的口吻。
「那又怎樣?」她下巴高揚,雖然他的臉色冷峻得有點嚇人,可是想到他曾試着打電話給她,卻只能永遠的打不通的畫面就覺得很得意。
「我找不到你。」
「我做什麼讓你找到?我跟你已經沒有關係了。而且你有新戀人、我有汪洋,爲了他們着想,我想我們不要有任何交集比較好。」
「不要有交集?」他低頭輕輕撥開掉落在他衣服上的桂花。「那兩天前的事又怎麼說?你跟我,在俱樂部——」
「住口!」她低叫,血液猛地往上竄衝,讓她白皙的面容霎時紅得像被天邊紅霞侵襲了滿面。
他走近她,不讓她有機會退走,一隻手臂已經牢勾住她纖纖柳腰,強勢將她往懷裡一帶,她那一點力氣只能做徒然的抵抗。
「放開我!」
「回到我身邊吧,曼儂。我們重新來過。」他在她耳邊說着。
「你!你在胡說什麼!」她大驚,再也顧不得用力掙扎,擡頭怒瞪着他,用看瘋子的眼光。
「我要你。」他看她。就算是鐵青的臉色,依然這麼迷人。他以前怎會感到看膩呢?
都怪她,完全的掩飾,教他只看到她最虛矯的一面;也怪他,從來不經心於私人情事,只一心於公事,才忽略了這樣美好的風景。
他喜歡這樣的她,喜歡方纔在門邊看到的她,很真,很可愛,很機靈,一點也不像他以前所看到的模樣——一個扮相完美的千金芭比娃娃,且言語乏味。
這人在說些什麼?他要她?他要她?!他、要、她!
他怎麼可以說得這麼簡單?簡單得就像當初他一腳將她踢開時的口吻?!他憑什麼這麼說?有什麼資格這麼說?哪來的涎臉?!
可——惡!
「我不要你!」她大叫出聲,再也不能忍受他的擁抱,用力掙扎,不只拳打,還來腳踢,一點形象也顧不得了,只想掙脫他的箝制,就算力氣不如他,至少也可以打扁他泄恨!
「你這個爛人!王八蛋!你當我是什麼?方便的牀伴?好看的傢俱?隨招隨來的花癡?你儘管去做這樣自大的幻想,但別想要我奉陪!你放開我,你走開!可惡!你可惡極了!你當我很稀罕你嗎?你以爲我沒了你會去尋死覓活嗎?很抱歉,我有很多人愛,沒有你我還是會很愉快的活在這世上!你見不得我好是不是?你見不得我很快找到愛人對不對?所以找到這裡來戲弄我!想要再看一次我拜倒在你西裝褲下的樣子,證明你的魅力無法擋是嗎?!再也不了!我再也不要爲了你去當一個完美的好女人,我不要你了!」
捱了她幾記重拳,西裝褲上也是腳印連連後,他將她往桂花樹上一壓,一手就抓住了她兩隻纖細的爪子,使潑的玉腿也被他雄健的腿製得再不能動彈。
一片桂花雨因他的動作飄泄而下,花香跌落在交纏的兩人身上、周邊。除了繽紛的桂花與氣息交融且微喘的呼吸,世上一切彷佛靜止。
「曼儂,回到我身邊,用你最真實的樣貌,不要裝腔作態,不要千依百順,讓我認識真正的你。」
她瞪他,不知道這男人最近是吃錯了什麼藥,她纔不跟他一起失常!
「你別妄想了!我現在有新戀人了,我纔不要你!你以爲我是那種會吃回頭草的人嗎?!」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給她冷嘲熱諷的,別怪她不客氣。
「汪洋不算回頭草?」他很快將她出口的大話抓包。「就我所知,他是你的初戀情人不是?而且還是第一個拋棄你的男人。」
「你!你!你——」他怎會知道這件事?!
「我與汪洋有過小小的交談。」
「爲什麼汪洋會告訴你這樣的事!?」汪洋不該會說的呀!
「爲什麼你可以接受他,卻不能接受我的回頭?」范姜頤沒打算跟她討論不相干的閒雜人等。
「因爲我不想接受你!因爲我喜歡汪洋更甚於你!」她大聲說着,只想讓他吃癟,讓他難堪,讓他也來嚐嚐這些日子他所帶給她的難堪與屈辱是什麼滋味!誰要他要自動送上門來!
「哦?」冷沉的銳眸底處閃過一絲光火,淡聲問她:「可是你兩天前跟我上牀,我並不覺得你已不能接受我,也不覺得你對汪洋的喜歡有你自認爲的那麼多。」
「你還敢說!還敢說!那是你趁我剛起牀,神智迷糊時誘拐我的!我根本不想跟你——唔——」她的脣被熾猛的吻住,火熱得就像那日狂放的續集。
一朵無辜的桂花正巧落在她脣邊,也被他脣舌輾捲入這場焚火裡攪個粉身碎骨。甜的、苦的、澀的……是這個綿綿無絕期般的吻裡的味道。
碎了的一朵香花,散了的全部神魂,她只能顫抖再顫抖,爲了不想跌落,只能以雙手緊緊箍抱着他的頸項。害怕着跌落,跌落於地、跌落於那無法遏制的慾望深淵、跌落於他帶給她的所有痛苦難堪……
怎麼辦呢……這該怎麼辦呢?就算已經抱得這麼牢了,她還是感到危險。
恐懼在心底無限蔓延,跟他燃燒她的速度等量的快!
眼淚再也鎖不住,漫出眼眶,像是戰敗的白旗舉起,天蒼地茫的白成一片,刺眼的白,讓她承受不住,只好閉上眼,不思不想的閉上眼。
不想承認這是投降,不承認!不承認!
就算他已把她焚燒成灰,也不承認!
*******
「哇嗚!」自認清純的七朵花們雖然以雙手摀住臉,但十指開九縫,不時的哇哇大叫,眼睛發直的看着現場直播。
哇!俊男美女火熱秀耶!比電視劇還令人震撼!多麼唯美,多麼煽情!沒錯,煽情!雖然只是吻得不可開交,一直沒有進行到衣衫不整的地步(很給他感到遺憾的),可是那激吻哪,火得連桂花樹都要燒起來啦!
「真是看不出來,那個貴公子居然是個猛男耶!」
「對呀對呀!真想看看他脫下手工西裝後的身材,一定很有料!」
「又帥又有錢又有料!這世間還有沒有天理呀!」悲憤!
「早就沒有了,你看何曼儂也是又美又有錢又有料呀!更過分的是他們現在正在接吻,讓我們這些凡夫俗婦只能在一邊流口水!」
「耶!我突然想到,那何曼儂現在不是汪洋的女朋友嗎?那她現在這樣算不算紅杏出牆哪?」
「當然算!你們別吵啦!要算也等他們吻完再去算,看完再去跟汪洋通風報訊就好了。不知道會不會有限制級的表演哦……。」
「對對對!我們用力祈禱看看!」
就見七個怨女同時動作一致的雙手合十向天祈願起來,把安靜還諸天地。
在她們身後,林欣藍搖搖頭,又看了桂花樹下的風景一眼,才轉身回她的個人工作室。
工作室裡,還有一個人,汪洋。
他幾乎跟范姜頤同時到達「仙客來」,但沒有與他打上照面,只囑林欣藍讓他與曼儂見面。汪洋則一直待在工作室裡靜靜看待所有發生的一切。
「這就是你想要的?」林欣藍帶着諷意的問着。
「這樣很好。」汪洋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輕笑,掩飾同時逸出的嘆息。
「對誰好?」
「對大家都好。」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劇本,仍是笑着。「這劇本很好。」
「我不是原創者。」她聲音轉冷,對這話題絕頂厭惡。
「你是青出於藍。」汪洋真誠說着。
她頓了下,拿起桌上的煙,很快的點燃。面容沉在煙霧裡飄,看不真切是笑還是哭。
「青出於藍?哼哼!去他的青出於藍!」
知道這個話題不宜再談下去,汪洋道:
「年底的公演經費籌得如何了?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不必。我找得到企業贊助。現在連票賣不出去的問題都解決了。」
「哦?怎麼說?不是還沒開始宣傳嗎?怎會……」
林欣藍微揚着眉,眼色往窗外丟去,笑笑道:「我們有一個大美人女主角,票鐵定賣得完。」
汪洋一點也不想細問曼儂能怎樣幫忙賣票,他唯一能做的大概是每天爲曼儂祈禱吧!
「曼儂就請你多照顧了。」
「就有你這種傻子!」
「怎會。這是我欠她的。」他坦然而笑。「曼儂喜歡的人是范姜先生,不是我。我只是她一時的浮木而已。這樣不是很好嗎?范姜先生喜歡曼儂最真實的一面。他們重新來過,談一場真正的愛情。」
「如果你願意,她會重新愛上你。」
「不會,范姜先生回頭得正是及時。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不相信你心裡不難過,別再在我面前硬撐了。」林欣藍冷哼。
汪洋止住了笑,再也笑不出來,閉上眼,掩去滿心的苫澀。
林欣藍低咒了聲,別開眼。
「你明明愛她的!」
「所以我希望她幸福。」
笨蛋!她低咒。
「那你的幸福呢?!怎麼辦?」
汪洋又能笑了。「我現在就感到很幸福了呀。」
「不如我嫁你好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脫口而出了。
而汪洋,一如她曾說過的每一次那樣的回答她-「你值得更好的。而我,不會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