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通道口通向後面的環廊,環廊後又是一圈石屋,這三個場所像三層同心圓,圓心就是那根時光之軸。
取下降魔杵,半晌,周圍沒有絲毫異狀,與此同時,洞穴內傳來了陣陣嘯叫,那聲音類似於哭喊,又類似於風颳過空洞的山體發出的嗚咽,以或者像是浪濤打過礁石,發出的淅淅瀝瀝的聲響。
這是地穴生物首次發出聲音,此前,他們總是無聲無息地在黑暗中快速移動,甚至連移動時都沒帶起風聲。現在,他們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像是咆哮,像是叫罵。
妮莎恐懼得渾身發抖,鄧飛緊張地舉着槍,但他的手不聽使喚,槍口晃個不停。菲捨爾一閃身,持槍貼着其中一個通道口,隱起了身子。迪克鎮定地拔出槍,目光全在亂轉,不知道該在八個洞口中選擇那個把守。
羅亦安盤腿坐在地上,微微笑了一聲,搖着頭對菲捨爾說:“沒用的,我和他們交過手,他們在黑暗中縱躍如飛,看東西如同處在陽光之下,你那點小動作瞞不過他們。”
他邊說邊卸下彈夾,掏出一發照明彈來,直接裝上槍膛,隨後下令:“閉眼。”
照明彈穿越其中一顆門戶,消失在洞穴深處,咆哮聲嘎然而止,隨即,跌倒聲接連響起。
照明彈是每個野外探險者必備的裝備,它可以在探險者遇險後給救生人員指示方向。在國外,這種照明彈使用特種彈頭所制,在國內則採用特種花炮。但這種照明彈,探險人員一般不會攜帶的太多,即使武裝到牙齒的羅亦安等人也不過帶了五發。剛纔那一發是他的第三發。打完這槍,等槍膛冒出的煙霧散盡,他再度壓上一顆照明彈,舉槍望向菲捨爾。
菲捨爾單手微擡,側耳傾聽通道內的動靜,鼻翼快速抽動,猛烈的嗅着周圍的氣味。猛然間,他一指旁邊的一條通道,隨着他的指點,又照明彈飛出了羅亦安的槍膛。
“呲”的一聲,像是一塊燒紅的鐵板掉入水中。一股濃烈的彷彿是烤肉的味道,從那個通道內竄出,鄧飛脫口而出:“打中了。”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是燃燒彈終於擊中了行動如風的洞窟人。壞事是燃燒彈的彈頭是鎂鋁彈頭,穿透力不足,地窟人潮溼的皮膚撲滅了燃燒彈的亮光。
羅亦安壓上了最後一發照明彈,自嘲道:“你們聞到了嗎?那烤肉的香味。我可好幾天沒吃肉了,哈哈。”話說完,他擡手射出了最後一發照明彈。
有烤肉的味道,說明了地窟人的身體還是由蛋白質組成的,這讓羅亦安略微心定了。只要他們不是由岩石組成的,不是由鋼鐵組成的,只要他們還是蛋白質,他就無所畏懼。
“想當年,我在南美叢林裡,徒手殺鱷魚,頭枕蟒蛇睡”,羅亦安裝上了彈夾,又拔出另一支手槍,雙手持槍,不緊不慢地隨菲捨爾的指點,向八個通道開槍連連,嘴裡繼續嘟囔:“自那以後,再兇惡的猛獸也動搖不了我的心智。越在生死之間,越能激發我的鬥志。我的最高原則是:不論面對任何困難都決不屈服。”
羅亦安旺盛的鬥志感染了鄧飛,也感動了妮莎,他倆鎮定下來。鄧飛垂下槍口,深深呼了口長氣,等他再舉起槍來,目光已深邃而堅定。
“大哥,今天我陪你一起死”,他說:“我沒你那本事,可以幾個通道跳着打,我笨鳥單飛,就瞄一個洞口,什麼時候可以開槍,你喊一嗓門。”
十數發子彈一晃眼的功夫打完,乘羅亦安換彈夾的功夫,迪克的槍響了。
現在,他們除了用火力壓制地窟怪物外,沒有別的方法。如果那防護光網在他們打光子彈前還沒有開啓,那他們只好束手待斃,幸好這種最糟糕的局面並沒有出現,在羅亦安裝上最後一支彈夾,才放了兩槍的時候,防護光網突然出現……
當光網出現的那一刻,妮莎緊張地看着被羅亦安扣出晶柱的地方。羅亦安剛纔並沒有直接回答妮莎的提問,他用一個無關緊要的細節,把衆人的眼光吸引到了晶柱罕見的價值上,一旦光柱真的出現散射現象,躲在這裡的人都無法迴避那讓一切消失的光線。
妮莎沒注意,當光網出現時,周圍的景觀忽然變了,就好像是電影突然轉換場景,不過這種轉換極其生硬,上一刻是芳草如茵,下一刻是白雪皚皚,那種一腳踩空的感覺讓人心跳驟停。
即使在羅亦安高速運轉的視神經中,那場景轉換也目不暇給。八個通道口在羅亦安等人的頑強阻擊中,有三個通道口的地窟人已頑強的前進到洞口邊緣,但不爲什麼,地窟人沒有還擊他們,就在防護光網亮起的那一刻,通道內突然出現了六環連續不斷的光帶,頓時,所有的喧鬧平息。他甚至看到一發子彈撞入那光帶,霍然間,無聲無息消失了,就好像那子彈子亙古以來從沒有存在過。
環形的光網在羅亦安頭頂亮起,粗粗估略了一下,那光網的高度足足有兩米二左右,如果不是跳躍,羅亦安等人完全可以直起身體在光網下隨意走動。
“兩米二,這真是個奇妙的高度。”羅亦安抱着下巴沉吟着。
被扣去晶柱的兩個孔柱並不相連,奇怪的是沒有了晶柱存在,從小孔內發出的光柱並沒有散射。那細如髮絲的光線直接照在環形通道對面,對面恰好也有一根晶柱接受這縷光絲,它尚完好無損。這兩縷光絲與其餘的光線並無太大的區別,只是看上去,那光線略微暗淡一點。
聽到羅亦安的話,妮莎扭過頭來,微微顰着眉頭,附和說:“是啊,兩米二,這個奇怪的數字在史前時代裡經常出現。所有的遠古遺蹟房間的高度都在兩米二左右。目前已發掘的所有地下城市,雖然它們散落在世界各處,但它們屋內的高度都奇怪的選擇了統一標準——兩米二,包括這個地下洞窟的所有房間,包括馬耳他、土耳其地下城。甚至包括金字塔內的通道高度,也是標準的兩米二。我一直搞不懂,史前人類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他們爲什麼要把房子建成兩米二的高度?”
“不僅如此”,羅亦安說:“對兩米二高度固執的追求,甚至烙刻在人的基因裡,心理學家發現,人類居住在兩米二以下高度的房間內,會感到心理壓抑,心情煩躁,容易導致心理扭曲。所以,各國法律通行的標準是兩米二以上高度的房間才能正式居住,兩米二以下高度的屋子只能算‘棚’,可以圈養牲畜,當車庫或者儲藏室,但絕對禁止居住人。”
菲捨爾、迪克等人挨個查看着八個通道口,鄧飛玩笑似的說:“該不是那些‘神’身高兩米二吧,當他們第一次教會了人類蓋房子,便以自己的身高作了房屋的標準,並把這種標準烙刻在智人的基因中。所以……”
羅亦安心中一動,隨口回答:“萬事皆有可能。”便拉着妮莎走到那兩縷特殊的光絲下,細心比較着與其它光束的差異。
災難發生了,迪克俯身從地上撿起一根光管,向上捅了捅光網,沒等他發出半聲慘叫,他的身影便連同那根鋼管在衆人面前霍然消失,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震驚!惋惜!恐懼!憂慮!焦急!沮喪!失落!各種情緒潮水般涌來,唯獨沒有悲傷,甚至略略有點慶幸。
羅亦安沒有悲傷的情緒可以理解,因爲歷經艱險,他早已把生命的存在看的極淡。夥伴們一起來到這不可知的世界,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此刻,迪克壯志未酬,羅亦安心中只有不能再並肩作戰的遺憾。
但其餘人沒有悲傷就難以理解了,妮莎可以說被恐懼征服,忘了悲傷。鄧飛與迪克不熟能夠略略顯出遺憾的表情,已經對這位混跡黑社會的男人苛求了。但菲捨爾呢,迪克是他的夥伴兒,他竟然也沒有悲傷,只是走進迪克消失的地方,仔細察看迪克消失後的情景。這個人是鐵石心腸。羅亦安心中暗自下了結論。
菲捨爾用槍口指點着妮莎,一指地上拆下的門板,冷峻的下令道:“你來,舉起門板擋住光線。”
讓個小女子來做這樣的苦力活,羅亦安看不下去了,一把拉過妮莎,挺身而出:“着門板太重,她不可能舉的動,還是我來吧。”
“不行,我不允許”,菲捨爾斷然拒絕,晃動着槍口,他又指向了鄧飛:“叫你的夥伴兒來幹。”
羅亦安明白了菲捨爾的用意,在地窟生物的壓力下,具備強大戰鬥力的羅亦安是不可捨棄的,此時,這樣危險的活兒就應該由鄧飛來幹,只是菲捨爾估計到羅亦安與鄧飛的關係,故此,先把槍口指向了不可能完成的妮莎,當羅亦安出來阻止,便順勢推鄧飛出來。
“他們沒有相關知識”,羅亦安堅持說:“除了徒然犧牲外,不會讓剩下的人有所收穫,這項任務,除了我,沒有人能夠勝任。”
菲捨爾思索了片刻,收起了槍,叮囑道:“小心點。”
這不是關心,只是擔心,擔心失去羅亦安這個戰力,讓大夥無法殺出地窟。羅亦安明白他的心思,毫無表情地抓起一塊門板,單手舉起,用其中一個門角去觸及光網。
眼看門角即將觸及光網,羅亦安霍的收了回來,歪着頭思索了片刻,蹲下身去,將手中的門板用力向上一扔。
門板穿過光網的部分毫無徵兆的消失。彷彿光網後的世界是第四空間,或者是時間長河中的平行世界,在進入光網的那一刻,那個門板霍然躍離了羅亦安存在的世界。
絕望,衆人陷入徹底的絕望中。理論上的推測與現實產生了這麼大的差距。原先設計好的一切後續計劃全盤推翻。連門板都不管用,前面是絕境,後面是行動如風的地窟生物,開關一次光網,等待的時間是那麼漫長,少了迪克的助力,羅亦安他們能夠抵抗地窟生物的在一次進攻嗎?
羅亦安再度撿起一根鐵管,來到那兩縷特殊的光絲下,脫手扔出鋼管。鋼管穿網而出,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它在空中翻滾着,又重新墜落,再度觸及光網時,它消失了。
衆人先是大喜,而後又陷入失望。羅亦安拎起另一根鋼管,安慰衆人說:“好兆頭,至少,它穿過光網時沒有消失,也可能它在落下的時候觸及到其他的光線。”
射出光線的晶柱在環形石階的中部細密的鑲嵌着,構成的光網像一個圓形的漁網罩住了整個環形通道。從一個晶柱射出的光線,對面一個晶柱恰好接受這束光束。拆解晶柱時,羅亦安特地選了垂直位置上的兩根不同晶柱,以期發現它們有什麼不同。現在,這兩縷有問題的光絲交匯點上,構成了一個最稀疏的網格。
羅亦安站在那交匯點上,猶豫半天。
這兩縷有問題的光絲被拆去了一半晶柱,在它們的交匯點上,兩縷虛弱的光絲其能量應該恰好等於一根正常光束的能量。如果問題出在光束的能量上,那麼這個交匯點同樣也能夠讓物質消失。如果其奧秘在於兩根晶柱的一發一收,則即使這個交匯點也不能損動物質分毫。
站在那個光交匯點下,羅亦安仔細的調整了手中的鐵管,以保證它扔出去後,能夠直上直下。深呼了口氣,鐵管脫手而出——復完好無損地落下。
衆人長出了口氣。
羅亦安小心地撿起鐵管,試探的將其深入光網中,觀察着動靜。
一股劇烈的灼痛傳來,那鋼管失手墜地,在衆人的目視下,鋼管的表面慢慢塌陷,速度越來越快,像是分子分解,又像是被黑洞吞噬。
妮莎看着鋼管悲呼出聲,禁不住撲向了羅亦安。羅亦安厲聲喝止:“別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