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真是愛得癡狂了罷,不管不顧地愛着,不管不顧地恨着,甚至早已忘記了自己爲何要愛,又是爲何生恨,而她一直在愛、在恨、在等的那個人,是趙府的管家。
她用恨鑄就一切,包括對他的愛,卻忽略了那深埋在心底的情或義,早已不是愛了。
“千冥,這並非你的錯。”轉過頭,林陌辰只看到千冥眼中的悲涼,心底便跟着生出些疼來。
千冥淺笑,掩去眼角苦澀,不知爲何,總覺得那女子的艱澀自己是懂的,彷彿千百年前,自己也曾那般痛徹心扉,但是忘卻了,所以塵埃落定,一切都結束了。
“千冥,你何時跟我回去?洛淵定是誤會了,若他知曉了真相,也定然不會怪你的。”林陌辰低頭,自己總也走不進千冥的世界,即使身在這覆滿白雪的北界。
“你回去罷,會有人擔心的。”千冥擡頭,滿目的白色,卻因那個女子,而染上了些許晦澀。
“那你呢?你不隨我回去嗎?”林陌辰覺着難受,千冥從來都是不依賴自己的。
“她倒是想回去,只是受了傷,現今可離不開北界。”刻意裝作無謂又滿含諷刺的聲音,肖離不知何時已回來了。
林陌辰稍稍愣住,把頭壓得更低,似是羞愧難當:“千冥,那符咒,是我畫的——”
“既是傷了她,又何必恬着臉來尋她?”肖離冷笑,看着這男子便是不順眼。
“千冥,我只是給了洛淵防身之用,未曾想——唔,我不是說防着你,那時你還未曾出現——”林陌辰倒不管肖離的挖苦,只對着千冥想解釋什麼,卻是愈說愈亂。
“還沒出現便要防着了,這位公子倒是料事如神呀。”肖離又插進來,看那氣勢倒像是不說得林陌辰啞口無言,便是決計不會閉口了。
“你這人怎的這般蠻不講理,我已說了不是有意爲之,你怎的還要將罪名強加於我?”林陌辰終於無法忽略身後的那張利嘴,本是靈辯的口舌卻不知爲何,在千冥面前便沒了凌厲。
“不是有意便傷得冥兒這般重,那要是有意,可不知會是如何?”肖離冷笑一聲,執意要把他視作敵人一般。
林陌辰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麼,只想着方纔男子口中的一句“冥兒”,竟是有些吃味了,冥兒,叫着可真親切。
“怎的,沒話說了
?”肖離嗤笑一聲,更多的是不屑。
“你且先回人世,過些日子我便回去尋你。”千冥終於出聲,聽不出語氣,卻是分明地偏於林陌辰。
“千冥——”林陌辰終是內疚和不捨,怯怯的聲音好似閨中怨婦。
“我不怪你,你可還在意其他?”千冥大概也未曾發覺,自己此時的語氣竟是輕柔似雪。
只在這輕柔中,林陌辰便有些迷失了,只要千冥不氣惱自己,其他的,又算得了什麼?這般說來,千冥定然是不怪自己了,如此想着,心中也再不覺得難過,反倒,有些釋懷。
“那——冥兒,我回塵世等你?”試探性的語氣,若是千冥惱了,自己再改口便好。
輕輕點頭,千冥也注意到了林陌辰對自己稱呼上的變化,心底蕩起一絲漣漪,好似整個世界都變得柔和了,卻不敢表露絲毫心緒:“恩,我送你回去。”
林陌辰心中暗自欣喜,卻也不敢喜形於色,只不住地點頭,要千冥早些去尋自己,待到一陣雪風拂過,林陌辰再睜開眼睛時,便是身在蘇府之外了,許是時間不久,擡頭看天,竟還是陰沉沉的。
“林公子回來了。”門丁行禮,毫無吃驚之色,倒也是了,現今大概還無人知曉自己去了何處。
“蘇晟可在府中?”林陌辰略微還了禮,便徑直往裡走。
“今日天氣不佳,老爺一直都在府中。”那門丁的聲音已是愈來愈遠了,林陌辰還在思索着待會兒見着洛淵該說些什麼,兩邊都是在意,倒讓人有些左右爲難了。
大廳,涼淺撫琴,蘇晟在一旁淺笑做伴,即使是陰霾的天氣,也融不入這夾雜着曖昧與溫馨的精緻畫面,但林陌辰皺着一對好看的眉宇走了進來,便是霎時破壞了這份美好。
“蘇晟,可有看到洛淵?”語氣雖沒有焦急,但也讓人聽出了些不悅。
“陌辰爲何回來的這般早?我還道你要在陸府用了晚膳再回來呢。”蘇晟一向是溫和的樣子,只涼淺停了指尖動作,雙手撫在琴面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林陌辰先是吃驚,而後便明白了蘇晟話中緣由,只笑着敷衍:“陸公子也是有事要忙的,況且我也未曾幫到什麼。”
“倒也無妨,日後總是有機會登門造訪的,”蘇晟的目光落在涼淺身上,欲顯柔和,接着又似想到了什麼,“怎
的不見千冥姑娘與你一道歸來?”
“千冥她,過些日子才能回來,”思及那個仿似可以融入冰雪的女子,林陌辰的心中也是蕩起漣漪,卻也因此而想到了另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洛淵可曾回來?”
“不曾,他辰時未到便出了門,如今還未曾回府,許是衙門裡又出了什麼事端,”倒了杯茶,細細抿着,蘇晟還不知曉外面早已傳的沸沸揚揚的兇案,“不過也該回來了,對了我可是要你去看看其他人家都是如何寫的聘書,你莫不是又偷了懶?”
林陌辰想笑,卻覺得脣角勾起的弧度太過僵硬,反倒顯得有些不甚自然:“蘇晟,趙府出事了。”
“出事?”蘇晟挑眉,沒想其他,只端着一盞熱茶戲謔地看林陌辰,“莫不是趙家小姐又要纏着你了?”
“趙府的管家牟廉,死了。”略微停頓,林陌辰深吸一口氣,話一出口,便是杯盞墜地破碎的聲音,林陌辰不敢看蘇晟,只對着灑了一地卻依舊升騰着熱氣的水跡無聲嘆息,旦夕禍福,或者,所謂宿命。
“陌辰,是何原因?”蘇晟的聲音多了些顫抖,聽着便是讓人心慌,涼淺咬着下脣,似是想到了些什麼。
“涼姑娘,你是真心待蘇晟的,對嗎?”上前一步,林陌辰擡起頭時,地上的茶也涼了。
涼淺擡頭,目光中多有閃爍,但仍是堅定地點了頭:“我待蘇郎之情,天地可鑑。”
“洛淵大概要晚些回來,我也累了,先回房歇歇去了,聘書的事,還是等到明日再說罷,”林陌辰點頭,有些釋懷,一面說着一面便往外走去,“方纔那首曲子很是動聽,涼姑娘的琴藝很是精湛呢。”
“淺兒,陌辰也道你琴藝精湛,倒不如再撫一曲給我聽?”蘇晟故意笑得輕鬆,有些事,明明是你知我知,卻要相互隱瞞,便成了累贅,讓人覺得疲憊。
“蘇郎想聽什麼?”身後是涼淺溫婉的聲音,林陌辰擡手用指尖敲了敲前額,那二人的聲音便愈發顯得遠了,搖頭苦笑,自己又何嘗不是在僞裝?千冥曾道,最後一個因那些難言之情離世的,便是蘇晟,若當真如此,即便聽了涼淺那柔弱如風的誓言,又有何用?不過尋些安慰罷了。
也罷,也罷,總歸是安慰,終是讓人心安了些,既是累了,那便好生歇息一番纔好,日後的事,日後再去想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