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爸爸回來的速度要比珊珊母女倆想象中快得多,瞧他一臉‘驚魂未定’、額頭滿是碎汗的緊張樣,完全是前所未有的反常。
從他的緊張反應也可以看出,珊珊生母的突然歸來給他帶來了怎樣的‘震撼’。
“她有沒有跟你說什麼?”剛纔通電話的時候喬雨珊已經把大概情況基本都說了,但回家之後,喬爸爸還是嚴肅認真地又問了一遍。
“我沒給她太多說話的機會,直接把門給關了。”此時,留在喬雨珊腦海裡的只剩那一句‘珊珊,我是媽媽’,而這一句在她聽來卻是莫大的諷刺。
久遠的記憶她已經選擇性地遺忘了許多,但媽媽離開前的毅然決絕卻深深地印刻在了腦海裡。她還清楚地記得,媽媽坐車離開時,她哭着喊着跟着車子後面跑了好久好久,一直跑到實在沒力氣才癱倒在地。
“做得好,就應該這樣!無論她這次回來是什麼目的,我都不希望你和她有任何瓜葛。”雖然有血濃於水之說,但在喬正南看來,那個狠心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母親一詞,她和珊珊之間也不會再有任何牽絆和關聯。
“您放心,要不是她突然出現,我早就已經不記得還有這個人在。在我心裡,媽媽只有一個。”喬雨珊一邊說一邊湊上前拉了拉媽媽的手,頗有些小孩子撒嬌的意味。
“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被小星星她奶奶知道可不得了,人家可是拿你當親閨女看的。”當下的氣氛確實有些過分緊繃,鄭亞茹便適時地開了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
喬雨珊當然知道媽媽的用意,便順她的心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在婆婆面前我肯定不會這麼說啦。”看她此刻的神情,就好像生母的突然到來根本沒發生過似的。
喬爸爸和鄭亞茹心裡都有所猜測,覺得珊珊的生母這一次回來肯定是別有用意。但,夫妻倆都很默契地把心事隱藏着,儘量不給珊珊的情緒帶來太多負面影響。
他們家寶貝閨女現在正在經歷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誰也不忍心打破這份美好。
而喬雨珊自己也不想看到爸媽爲自己擔心,所以表面上還是表現得若無其事。
但事實上,她心裡無時無刻不在想這件事。明明眼睛一直盯着書本,心裡卻一直在計算着還有多久纔到醫院的午休時間。
其實,根本不用她一直看着時間。她早上難受得那麼厲害,要不是因爲手術安排着急,他肯定會請假在家陪她。好不容易等到午休時間,他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打電話回家問問她現在的狀況,“休息了半天,覺得好點沒有?今天外面風特別大,沒有耐不住寂寞跑出去溜達吧?”
“有媽媽在家看着我,你還不放心吶!”自打懷孕搬回孃家暫住之後,媽媽便辭職回家專心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除了出去買菜,基本就是寸步不離地守着她。饒是如此,主任還是不放心,也只能說他對老婆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實在太過緊張。
“你現在正是懷孕初期最遭罪的時候,再多人看着你也沒辦法替你承受這些痛苦折磨。”隔着電話,也能清楚地感覺到主任有多心疼。心疼之中,也帶了幾分不能以身代之的無奈。
“其實也就是那麼一會兒,你走了之後,我又躺了一會兒,之後再起來就沒再覺得不舒服,今天食慾也特別好,早餐喝了兩碗粥呢。只是……”報完喜之後,終於要說正事,喬雨珊卻有點不知該如何開口。
“只是什麼?頭不暈、胃口也好了,又有了新的不適症狀?”自打珊珊有了寶寶之後,裴少欽是越來越愛杞人憂天,都不知道這些莫名其妙的擔心他是怎麼想出來的。
“沒有沒有,我哪兒都很好,就是早上家裡來了個不速之客,我有點嚇到。”何止是有點啊,到現在還有些心有餘悸呢。
“不速之客?”雖然還沒說到重點上,但聽到這個四個字之後,裴少欽心裡還是猛地咯噔了一下,不詳的預感也隨之籠上心頭。
“嗯,就是……我親生母親今天早上突然出現在我們家門口。她都走了十幾年,現在突然回來,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麼。”喬雨珊心裡其實也預感到她狠心的生母不是因爲良心發現想她了才突然出現,這也是她總感覺有些心神不寧的原因。
電話那端突然陷入沉默,約莫過了半分鐘,裴少欽才繼續開口問道,“要不要我回去陪你?”小可憐這會兒心裡一定覺得很無助,又不好找爸媽傾述。所以,現在最能給她依靠的只有他。
“不用了,你安心工作吧,爸媽都在家呢,記得晚上早點回來就行。”其實喬雨珊也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跟主任說了心事、聽到他的聲音之後,她已經感覺踏實多了。
“知道了,下午已經沒有計劃內的手術安排,只是有兩個會要開,我會盡早趕回去。你也不要胡思亂想,更不要被這些沒頭沒尾的事影響了心情。”所幸下午已經沒有手術安排,不然以裴少欽現在心有牽掛的狀況,怕是也很難拿出百分一百的專注力。
裴少欽原本是打算等會開完就提前回家的,卻不想,剛給上午進行手術的病人查完房準備收拾一下下班,又臨時接診了一位由副院長親自送上來的病患。
患者已經是尿毒症末期,即便定期做透析,也大概只能支撐一個月左右。其中一個腎已經瀕臨衰竭,情況確實非常不妙。
面對這樣的病患,相信所有的泌尿科醫生都會給出相同的結論:除了換腎,沒有其他選擇!
而副院長之所以帶病患來找他,就是想走個後門,如果能找到合適的捐贈腎臟,希望他能親自操刀做手術。
病人的情況確實很危急,又有副院長的特別關照,裴少欽自然也是義不容辭,但現在的問題是,在捐贈腎臟一向緊張的大前提下,這位病人還有着非常特殊的rh陰性血,要找到匹配的腎,更是難於登天。
不過,恐怕也正是因爲如此,病人才拖到現在仍然沒有進行手術。聽副院長的簡單介紹,病人一家是從澳洲回來的,家境應該不差,如果有腎,肯定早就做了手術。在已經病到這種程度的時候選擇回國,恐怕也是賭一把碰上合適捐贈腎臟的概率。畢竟,有十幾億人的龐大基數在。
處理完這個臨時病患,還是過了正常下班的時間,加上回去的路上碰上堵車,裴少欽最終也沒能兌現承諾。回到岳父家時,家裡已經準備開飯。
晚餐的氣氛還是一如往常的溫馨和諧,只是,大家好像都不怎麼願意說話。有些事情,大家都放在心裡磨着,卻都不願主動提及。
對此,裴少欽也是看在眼裡,暗暗惦記在心。現在,他心裡只想這一件事:等到只有他和珊珊兩個人在的時候好好開導開導她。
以前喬雨珊還沒懷寶寶的時候吃完飯還會幫着媽媽收拾一下餐桌,現在她家爸媽是連抹布都不讓她碰,她也只能儘量把自己裹嚴實一點跟主任下樓散散步。
就今兒這天氣,確實不太適合戶外活動,但兩位長輩都知道她心裡有事,反正有女婿看着,也不用太擔心,便隨了他們。
“要不要我找人幫你打聽一下?”下了樓沒走幾步,裴少欽便心急地先切入主題。
“沒什麼好打聽的,爸媽都說了,就當她沒回來過。如果她只是突然想回來看看,目的已經達到了,以後應該不會再來。”被如此決然地拒之門外之後還敢再來,臉皮得多厚啊。
“你心裡也這麼想?就不希望她能對你有所交代?”關於珊珊的童年,裴少欽並沒有刻意探尋,但多少也聽她說了一些。雖然當時她還很小、記憶並不算很深刻,對這件事卻是一直耿耿於懷。
“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還想她做什麼。就算沒有她,我也健康快樂地長到這麼大,還遇到了最好的。今天她爲什麼突然出現,我也不願意多想。”到現在,喬雨珊都沒想明白到底是有多無奈的原因會讓一個母親如此狠心地丟下只有五歲的女兒毅然決絕地一走了之。
她甚至還清楚地記得,上車離開前,幾乎沒在母親臉上看到半分悲傷和不捨。或許,真如爸爸所說,在母親眼裡,她就是個影響母親追求幸福的拖累,所以她纔會走得如此堅決、不帶一絲留戀。而且,一走十幾年都杳無音訊。
“既然知道要把握當下,就不要再爲這件事費神傷心了。你這段時間身體狀況本來就不太穩定,精神狀況可千萬不能再出問題。”懷着寶寶的女人,精神上的鬱結遠比身體上的不適帶來的不利影響嚴重百倍,這一點裴少欽可是比誰都清楚。所以,他纔會格外緊張,恨不得時刻陪在她身旁。
“我真的好好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都沒問題,就你愛杞人憂天。當時呢,確實有點嚇到,後來媽媽和爸爸相繼回來,中午又給你打了電話,我已經把上午那點意外徹底放下了。不信,我把小時候和她拍的照片翻出來給你看啊,我真的可以坦然面對。”
照片是喬雨珊等不速之客離開之後在老相冊裡找了好久才找出來拍到手機上的,她這麼做的目的也是讓自己能儘量淡然地面對這個事實。
不就是那張臉麼,多看幾遍就習慣了,也不會覺得她突然會回來是什麼大事。
“好好好,你說沒事我就相信你。不過,我還真有點好奇,你和你……生母到底長得像不像。”除了較真的性子像岳父之外,珊珊的相貌是基本沒從父親身上遺傳多少,裴少欽便想着她可能長得更像母親。
“我也說不上來,你自己看吧。”喬雨珊自己是覺得不怎麼像的,不過她好像依稀記得小時候大家都說她的眼睛和媽媽長得一模一樣來着。只是,又過了這麼多年,她長大了,再對比照片,好像也不怎麼覺得。
帶着濃烈歲月痕跡的老照片很快就呈現在了裴少欽面前,照片是十幾年前拍的,看樣子應該是珊珊生日。照片上的她笑得很開心,看着也特別粉嫩可愛,當時還很年輕的喬爸爸雖然坐在輪椅上,看着女兒也是一臉的寵溺。相比這二人而言,照片上的另一位主角要顯得平靜許多,仔細看,甚至感覺她有些遊離在這段關係之外。
等等,除了神情異常之外,怎麼感覺看着還有點面熟?
主任突然呆滯的表情也讓喬雨珊頗感詫異,“還沒看夠啊,是不是覺得她看上去好像一點也不想有我這個女兒的樣子?”
裴少欽好像沒聽到她問題似的,冷不丁地問了一句,“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幹嘛?你認識她哦?”喬雨珊幾乎是下意識地給了句反問。
“她是不是叫林雪芬?”裴少欽也懶得拐彎抹角,乾脆把自己的猜測直接說出來。
“你……你怎麼知道?”居然真的認識誒,這一切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的之後,裴少欽的心情突然變得沉重起來。身患重度尿毒症、依靠透析最多隻能堅持一個月……
如此重要的事實到底要不要告訴珊珊?這確實是個很大的問題!
“你快回答我呀,你爲什麼會認識她?又是在哪裡認識的?”已經開了這個頭,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顯然也不可能。
“外面的風越來越大,咱們先回去再說好嗎?”林雪芬就算再有做的不對的地方畢竟也是珊珊的生母,裴少欽還是覺得珊珊有權利知道這個事實,但現在並不是最合適的時機和地點。同時,他也認爲這件事岳父也有必要知道。
還要特地回去再說?這事肯定非比尋常!
想到這一點,喬雨珊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情又變得躁動不安起來。
雖然情緒又有了很大的波動,喬雨珊還是選擇支持主任的決定。
出來的時候原本是龜速散步的節奏,回去的時候倆人的步子都不約而同地加快了不少。看來,無論想知道答案、還是想宣佈真相的人,心裡都有點着急。
倆人只出去了不到十分鐘便打道回府,喬爸爸難免會多心地問一嘴,“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是不是外面風太大,凍着了?”
“爸,您跟我們去一趟書房吧,我有件事想跟您和珊珊說。”說完之後,裴少欽想想又覺得好像有些刻意,隨即又朝着廚房方向喊了一句,“媽,您也一起去聽聽。”
什麼要緊的事非要現在說不可?而且,看女婿一臉的凝重,這事好像還挺嚴重的。想到這一點,鄭亞茹也趕緊洗了手解下圍裙,跟在珊珊她爸身後進了書房。
喬家的書房不大,而且只有一把椅子,好像給誰坐也不合適。最後,大家乾脆都站着,俱都是一臉凝重深沉的表情。
頭是裴少欽起的,自然也應該由他正式開始,“珊珊生母回來的事我已經聽說了,我把大家叫來,也是要說和她有關的事。”
“你什麼時候見過她了?”鄭亞茹下意識地接口問道。
“今天,在醫院。”簡簡單單的五個字,等裴少欽說完之後,現場的氣氛也瞬間降到了另一個冰點。
“什麼情況?她是去看病還是探望病人?”其實,從女婿的凝重表情中已經能猜出前一種情況的可能性更大,但喬爸爸還是謹慎地多問了一句。
“她是去看病,而且……還是很嚴重的病。”基於這個病症的嚴重程度,裴少欽還是選擇先做些緩衝,沒有一口氣把話說完。
女性患者得了很嚴重的病需要找泌尿外科主任診治,基本上,能想到的相關病症也不會很多。
相信,此時此刻,在場的另外三個人心裡都有了大概的猜測。
“你的意思是……她這趟突然回來找珊珊,就是覺得病得太嚴重,所以特地來看看自己的女兒?”無論病症的嚴重程度如何,家長首先關注的還是整件事對珊珊的影響。
“關於她突然回來的動機,暫時還不能確定。最近幾天她都會去醫院做透析,您和爸爸要是有什麼疑問,可以當面找她問清楚。”這麼重要的是,單憑猜測下結論顯然不是明智之舉。就算岳父再不待見這位決然無情的前妻,出於保護珊珊的考慮,他都應該積極應對。
“這事我心裡有數,這幾天珊珊不是很舒服,醫院的工作要是不太忙,你還是請假在家多陪陪她吧。”這個意外給珊珊帶來的衝擊不言而喻,這孩子現在什麼事都只願意和自己的丈夫說,少欽說的話她也願意聽。所以,喬爸爸還是希望女婿能陪着他的寶貝閨女度過這個難關。
“我也是這麼打算的。”就算沒出這個意外裴少欽都放心不下,現在突然來這麼一茬,他更是一刻也不想離開她。
當着爸爸媽媽的面,喬雨珊還是不太好意思反駁主任的決定,但到了只有他倆獨處的時候,她還是會毫無保留地表達自己的意見,“你不用特地請假在家陪我的,身體不舒服只是偶爾的事,我明天還打算回去上班呢。”
“剛纔爸媽在的時候你怎麼不說?現在才說想回去上班,你要我怎麼跟他們開這個口?”堂堂七尺男兒,說話時竟滿臉都是委屈,爲了能讓寶寶他媽安心留在家裡休息,某人還真是蠻拼的。
“大不了我自己跟他們說咯。”喬雨珊當然也知道主任在爸媽面前一向是‘唯命是從’的二十四孝好女婿,她也不忍心推他出去堵搶眼。
“你要相信爸爸,他一定可以很好地處理這件事。你就安心在家休息,看看他從醫院回來怎麼說不行麼?”拼到這種程度還是沒讓她改變主意,裴少欽也沒了轍,只能迴歸到一本正經。
“你還沒告訴我……她到底得了什麼病。”雖然心裡已經有了大概猜測,喬雨珊還是想聽主任親口說出來。
“需要做透析、而且要做手術就得在我負責的科室進行,是什麼病難道你還猜不出來麼?”尿毒症和換腎這些字眼實在太過殘忍和沉重,裴少欽也不忍心當着她的面直接說出來。
主任有心含蓄作答,喬雨珊也沒執意非要聽到關鍵的那幾個字,“那……她現在的狀況已經嚴重到了必須進行腎臟移植的程度是不是?”
聽到腎臟移植這四個字,裴少欽的心情也突然變得沉重起來。雖然現在珊珊生母的情況還沒有糟糕到讓人不忍直視的程度,但如果不能及時做手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即便珊珊對她已經沒有太多感情,畢竟是也懷胎十月生下自己的親生母親,面對這樣的狀況,她的情緒會受到怎樣的影響,他實在不敢想象。
“現在醫院還有多少重症尿毒症患者在等待腎臟捐贈?這麼短的時間內,能輪到她不?”裴少欽的擔心確實不無道理,喬雨珊本來就是個心軟的傻姑娘,即便是不相干的普通病人,她都會不禁感慨動容,更何況這個人就是她的生母。
“就我所知的就有七位,其中有三位已經完全排除了親屬捐贈的可能,只能等待醫療捐贈,我們能做的工作也非常有限。”當時在醫院給那位特殊病人做檢查的時候裴少欽還不知道她就是珊珊的生母,只是感嘆於她的血型太特殊,要想配型成功簡直比大海撈針還難。
現在知道這層關係之後,他心裡又有了新的擔心。珊珊的血型他是知道的,從血型相符和其他配型條件吻合的機率來看,這世上恐怕沒人比她更適合。
親屬捐贈麼?聽到這四個字,喬雨珊的心也猛地咯噔了一下。
媽媽的父親和哥哥都被一場意外火災奪去了性命,母親也在她和爸爸離婚前病逝,因爲是從外地遷移過來,也基本沒什麼旁系親屬。
算來算去,這世上和她還有直系血親的人好像就剩一個——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喬雨珊自己!
“就知道你會爲這件事勞心傷神,早知道就不跟你說了。”這話也就只能自欺欺人地說說罷了,她總是要回去工作的,即便已經不在泌尿外科工作,只要有心,遲早會知道真相。到時候,只怕會更加措手不及。
“我沒事,碰上這種事,誰都不想,你都說身爲醫生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這種時候,也只能聽天由命。”明知道自己出不了什麼力,還真不至於到勞心傷神的程度。只是,心裡難免會有所惦記罷了。
“沒事就早點休息,你要時刻記得自己現在已經是懷有身孕的人,就算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要多爲肚子裡的寶寶想想,嗯?”裴少欽已經沒了轍,只能拿還沒出生地寶寶出來做‘殺手鐗’。
“沒那麼嚴重啦,我只是心裡有些感慨,還不至於會爲了這件事不顧自己的身體健康。”就算有也不能表現出來讓主任知道啊,家裡人本來已經夠緊張了,要是知道她現在的心情有些糾結煩亂,非得辦了離職讓她安心留在家裡安胎不可。
“這樣最好。”其實,裴少欽又何嘗不是故作鎮定地隱藏着心事。一些最關鍵的點他還是不敢點破,一切還要等岳父去醫院看過林雪芬之後才能知道答案。
在家悶着最容易胡思亂想,第二天正好天氣放晴,風也漸漸停了,裴少欽便一早就帶了珊珊回裴家接小星星出去一起玩。這個時候,也只有這個最會哄人開心的小鬼靈精能讓她暫時忘記那些煩心事。
而在裴少欽帶着珊珊出門不久,喬正南也帶着鄭亞茹一起出門去了醫院。
在大醫院做透析大多都要排隊,也不知道林雪芬到底什麼時候出現,所以最保險的做法就是早點過去蹲點等候。
林雪芬這一趟回國也是舟車勞頓,回來之後一直忙着打聽前夫的情況和去醫院做檢查,還沒顧上做透析的事。連續停了幾天之後,已經到了非做不可的程度。所以,她也想趕在最早一波。
只是沒想到,纔剛在值班室填好表格出來,就看到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和一個不算熟悉卻剛見過沒多久的陌生人出現在自己面前。
林雪芬是由現在的丈夫陪着一起來的,這個人喬正南也認識,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熟悉。不過,現在他最關心的顯然不是這些,“做一次透析大概要多久?我在外面等你出來。”
林雪芬當然知道珊珊爸爸說要等她出來不是爲了和她敘舊情,他來此的真在目的,她心裡也大概有數,只是還需要證實。同時,她也很好奇他爲什麼會知道自己在這裡,以及他的腿是什麼時候復的原。當然,這一切要的等她做完透析出來才能進行。
畢竟,現在的她已經臉色蒼白到了看不到一點血色的程度。
林雪芬很快就進了透析室,陪她一起來的現任丈夫徐建國也正好趁此機會和她的前夫來一次交心之談。
“好久不見。”開場白非常的千篇一律,現任碰上前任、而且還是曾經的老同學這種尷尬局面,除了這四個字,也很難找出其他詞展開話題。
“有些事,問你可能也一樣。”剛剛還說等林雪芬做完透析出來再談,但喬正南現在的心情是多看這個女人一眼都覺得對自己是身心是一種摧殘。能找她的現任丈夫打聽出她回來的目的所在也不失爲一個不錯的選擇。
經過一番眼神交流之後,三人一同來到了走廊盡頭的家屬等待區。
“你都看到了,雪芬的腎衰竭已經到了必須每天做透析的程度,她這一趟回來,只是想看看得到腎臟捐贈的機會是不是大一些,並沒有想過打擾你和你女兒現在的生活。”徐建國已經猜到喬正南想問什麼,所以不等他開口便主動做了迴應。
“可是她已經打擾了!”自打昨天接到珊珊的電話之後,喬正南的情緒就一直很反常,這樣的反常情緒也一直延續到了現在,“事先招呼都沒打一聲就直接衝到家裡,還好意思跟我女兒說她是媽媽。要不是看在她病得不輕、精神狀況實在堪憂的份上,我真想直接問她‘媽媽’這個詞她怎麼說得出口。”
“我也知道當年她丟下珊珊就這麼離開是她不對,可她現在已經是個如果不接受手術隨時可能撒手而去的重症病人,她想見見自己的女兒也是人之常情。”對雪芬當年做過的決然之事徐建國也是無力辯解,現在他也顧不了這些過往恩怨,一心只想着怎樣才能保住她這條命。
在旁當了半天‘觀衆’的鄭亞茹也忍不住發了聲,“我們並沒有說她想見珊珊有什麼錯,現在我們計較的是她招呼都不打一聲突然出現,當時只有珊珊一個人在家,孩子會不會被嚇到,你們有沒有想過?”
“我們也沒想過當時只有你們家孩子一個人在家。”雪芬確實挺着急想見珊珊,所以,徐建國一打聽出喬家現在的住處她就急急忙忙趕了過去,箇中細節實在無暇顧及。
“已經發生的事我也不跟你們計較,現在我只想知道她這一趟回來是不是隻爲了治病、突然出現在我們家門口也只是爲了看看她。”自己和林雪芬的這筆糊塗賬早就算不清了,喬正南也不會在這件小事上太過較真。但,他卻始終感覺林雪芬突然在家門口出現不只是想看看珊珊這麼簡單。
面對喬正南咄咄逼人的追問,徐建國並沒有立即回答。事情當然沒這麼簡單,但他實在不敢想象在這個節骨眼上對喬正南說出實情會有什麼後果。
“你做不了主的事,我只能等她出來當面問她。”林雪芬一直是個性格強勢的女人,打小養尊處優長大的徐建國怕是也只有受她控制的份,喬正南自然不強求他什麼都願意坦白。
徐建國也感覺到了眼前的喬正南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寡言的沉默‘書生’,被觸了底線的他隨時可能失控爆發,如果由雪芬親自跟他說,情況可能會更難收拾,索性由他坦白到底。反正,真相總會有解開的一天,“雪芬現在的病情,接受腎臟移植手術是唯一治癒的辦法,但是我們在澳洲這大半年一直在等捐贈者也沒等到,所以只能帶她回國試試。”
“如果需要做手術,應該找醫院幫忙纔是,怎麼會和我家珊珊扯上關係?”喬正南畢竟不是專業人士,暫時還想不到更深的層次。
“做手術確實只能靠醫院,但要找到合適的捐贈者,很多時候還是得靠我們自己。你和雪芬畢竟一起生活了六年,她是特殊血型系統的事你應該也知道。要想做腎臟配型,這第一關就很難過。”話說到這裡,林雪芬這一趟回來的真正目的也算真正浮出了水面。
喬正南當然知道曾經和自己同牀共枕過六年的前妻是什麼血型,他更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和她的生母有着相同的稀有血型。徐建國提到了血型配對的問題,他也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此時的他是震驚的,也是憤怒的,但必須把這些情緒儘量控制住。這樣,他纔有足夠的理智告訴徐建國自己的決定,“那麻煩你轉告她,別在我女兒身上打主意!就算她沒有做出過狠心拋棄女兒的事我也不會讓珊珊冒這個險,還有一件事你也一併讓她知道,珊珊現在是個懷了身孕的孕婦,別說捐贈腎臟,就是讓她抽血做配型篩選我都捨不得。”
“你女兒懷孕了?”按照雪芬離開的時間計算,珊珊現在應該就是剛大學畢業的年紀,這麼小就結婚生孩子在這個年頭可並不多見。所以,徐建國難免會有些小人之心。
“怎麼,還要我把她的孕檢報告拿給你看你才相信?”面對徐建國的無理猜測,喬正南終究還是有些失控地發了怒,“我再告訴你一件事,珊珊就在這間醫院工作,昨天給林雪芬做檢查的醫生就是她丈夫。你要是不信珊珊已經結婚懷孕的事,可以在你們昨天去過的科室隨便找個人問。”
“我沒有不相信這件事,只是有些準備不及。”準備不及只是很小的一方面,此刻,徐建國真正的心情恐怕還是失望和惋惜。回國找雪芬的女兒是他們唯一的希望,現在看來,這個希望也基本不可能變成現實。
“我要說的就這麼多,希望你能如實轉達我的意思,大家畢竟夫妻一場,就算她曾經有千錯萬錯也都是過去的事,現在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也不會跟她翻舊賬。但是請你提醒她注意,我女兒在沒了她之後好不容易纔有了今天的幸福生活,她要是還有點做母親的良知,就不要去打擾她的生活。”喬正南畢竟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即便心裡巨浪翻滾,他也不會表現在面子上讓大家都知道。
林雪芬做完透析出來,休息室裡已經沒有了她想見的那個人,“他們是已經走了還是暫時去了別的地方?”
“他已經把想要跟你說的話都跟我說了。”已經一個人安靜地呆了近兩個小時,徐建國的心情還是沒有從無助的絕望中解脫出來。
這一趟回國,他幾乎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珊珊身上。雖然回來之前已經做好了面對困難的心理準備,但珊珊過早的結婚且已經懷有身孕的事還是讓本就渺茫的希望徹底化成了泡影。
“他跟你說什麼了?”其實,林雪芬也不太想和珊珊的爸爸直接面對,只要能知道他的態度,從誰口中得知並不重要。
“你女兒珊珊懷孕了,也等於滅了我們的最後一絲希望。”最後一絲希望破滅,就意味着自己的妻子和兩個孩子的母親很快就要永遠離開,徐建國此刻的心情有多難過悲痛可想而知。
“懷孕?”突然聽到這兩個字,林雪芬也是當即就被‘嚇’得有些重心不穩地跌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這事應該是真的,雖然正南對你當年的決然離開依然耿耿於懷,甚至帶着很多怨恨,但我相信他還不至於會爲了讓我們死心編出這麼個理由。”畢竟是相熟多年的同學,徐建國對喬正南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
女兒懷孕了,自己也升級做了外祖母,對一個女人來說,這確實是一件值得高興和欣慰的事,林雪芬也不例外。雖然曾經毅然決絕地做過一些讓女兒傷心絕望的事,但她還不至於因爲想要從女兒身上得到一顆腎臟而泯滅良心地感嘆珊珊的懷孕來的不是時候。
“我女兒也要做媽媽了,這是好事。”沉默許久之後,林雪芬才強打起精神悶悶地說了這麼一句。
“那你要怎麼辦?她是你唯一的希望,如果她連配型都不肯做,除了等死,我們還能做什麼?”身爲母親,會爲自己女兒的幸福感到高興,但珊珊和徐建國沒有半點關係,從一個丈夫的角度考慮,他在乎的只有妻子的還能不能得到繼續活命的機會。在他看來,其他事都不重要。
“生死有命,如果早就註定了是這麼個結果,我們也只能認命。”林雪芬的情況確實已經非常糟糕,即便剛剛纔做完透析,她的身體還是很虛弱。剛剛又經歷了這麼多意外,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細弱無力。
而徐建國也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還是給你辦住院手續吧,你現在這樣,必須有專業醫生隨時關注才行。”
“在醫院有醫生隨時關注又能怎麼樣呢?”也不過是求一點自我安慰罷了。
“就算沒有珊珊,也還有其他辦法,我相信,這世上總還是會有奇蹟發生。”和妻子的認命心態不同,徐建國始終還是相信事在人爲。不然,當年他沒有耐心等到林雪芬恢復自由身,“再說了,到底要不要救你也應該由珊珊自己做決定,正南的態度並不能決定一切。”
“你瘋了!到現在你還想打珊珊的主意?她是我的親生女兒,就算沒有懷孕,我也不忍心讓她帶着一顆腎臟繼續生活,更何況現在她肚子裡還有一個小生命在。寶寶雖然還沒有完全成型,但也是一條命啊,一命換一命的代價實在太重了!”離開珊珊的這十幾年,林雪芬無時無刻都在忍受着自責和愧疚的折磨。這一趟回來,雖然是丈夫全力主導和安排,但其實她最想做的僅僅只是想再見珊珊一面而已。
畢竟,如果沒有奇蹟發生的話,她能好好活着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你怎麼就不能爲自己想想,一命換一命的代價卻是很重,但你要想想,如果不是你十月懷胎生下她,她根本連降生在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當年你丟下她離開也只是爲了追尋屬於自己的幸福,又何錯之……”
“夠了!別說了!這件事到此爲止,打珊珊主意的事以後都不準再提!”丈夫有他自己的立場,站在他的角度,確實應該把握一切可能的機會,這些林雪芬倒也都表示理解。但理解並不代表贊同,她可不希望最後一絲可能得到珊珊原諒的機會也被他毀掉。若真是如此,那纔是最大的遺憾。
在如此精神不濟的情況下,雪芬還是動了怒。縱然和她有再多意見不合,徐建國也只能努力剋制着暫時順從她。
但,他不會這麼容易放棄,這件事也不算完。
離開醫院之後,喬正南和鄭亞茹並沒有立即回家,而是沿着醫院側門出去的小路默默地並肩步行了一小段。
“你真的不打算讓珊珊來看看她?”在心裡糾結許久之後,鄭亞茹還是把在嘴邊打滾好半天的話說了出來。
“我都不打算讓她知道這個女人需要稀缺腎臟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閨女多心軟,碰上不認識的人需要幫助她都會巴巴地跑去獻血救人,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十月懷胎生下她的親生母親。”在這個問題上喬正南確實有些糾結,但基本的底線還是不會輕易逾越,而這條基本底線就是對珊珊的保護!
“她現在正懷着孕呢,應該不至於這麼不理智。我是覺得她生母得了這個病也怪可憐的,如果真的沒得治,可能日子也不多了。就算是爲了盡最後的孝心,卻看看她也是應該的。”珊珊是個心軟的人,她家媽媽又何嘗不是。即便知道珊珊的生母曾經做過讓珊珊傷心的事,鄭亞茹也還是覺得應該讓她在臨終前得到救贖。
“這事得回去跟少欽商量一下再決定,得讓他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如果珊珊真動了救人的心思,還得靠他勸着。”大家都知道珊珊最聽她家主任的話,碰上要緊的事表現得尤甚。而這一點,身爲父親的喬正南是最清楚不過的。
裴家的一家三口今兒可是難得享受了一次全家一起出遊的美好時光,在冬日的陽光下戶外漫步確實夠舒坦愜意。表面上看,讓某人暫時轉移注意力的目的好像達到了,但裴少欽心裡很清楚,雖然珊珊看上去很開心,但心裡還是有事。
只是,她非要裝作若無其事,他也不好意思點破。岳父岳母上午就去了醫院,肯定有所收穫,就算要‘行動’,也得先聽聽他們怎麼說。
小星星雖然粘人,但也是個能說得通道理的小乖寶,奶奶說樓上房間的味道還沒散盡,讓爸爸媽媽暫時先別搬回來,她就一個人乖乖在家呆着。雖然她也很希望和爸爸媽媽一起在家過週末,但相比而言還是媽媽和弟弟妹妹的健康更重要啊(小丫頭基本上已經被奶奶洗腦,任何時候都是以媽媽和小寶寶的身體健康爲先)。
送了小星星再回喬家已經過了晚上九點,以往這個時候喬爸爸已經回房準備休息,但今晚他卻全無半點倦意地坐在客廳裡翻看着不太適合這個時間看的晨報。
“爸,您今天怎麼這麼晚還沒去睡?”分明知道爸爸這是在特地等他們回來,喬雨珊還是明知故問了一句。
“晚飯吃的晚,剛纔下去溜達了一圈回來,不困。你媽媽給你頓了湯還在廚房裡溫着,你自己去倒出來喝。”喬爸爸藉着喝湯把珊珊支開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喬雨珊心裡也想到這一點,但她相信爸爸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還是乖乖去了廚房。
喬雨珊前腳才進廚房,她家主任後腳就跟着岳父大人進了書房。
“您今天去醫院有沒有見到人?”書房的門纔剛關上,裴少欽便迫不及待地問。
“見着了,不過我沒跟她本人正面交談太多,只是把我們的態度跟她丈夫說了說。她的病情和後續治療的問題你最清楚,也應該猜到了她這一趟回國的目的。所以,我的意見是,暫時不要讓珊珊知道她需要稀缺血型做捐贈配型的事。”距離早上去醫院見過林雪芬本人已經過去了近十二個小時,喬正南內心的堅定了自己做出的決定。
“依着珊珊的性格,確實可能會爲這件事費神糾結,不讓她知道當然最好,可我還是擔心這事可能瞞不了。雖然今天帶着小星星出去玩得很開心,但還是能很清楚地感覺到她有心事。就她生母現在的病情來看,需要住院觀察是一定的。就算我們不說,她也可以通過其他渠道瞭解。到時候,只怕她還會怪我們刻意隱瞞。”如果可以,裴少欽當然也願意遵從岳父的決定,但事情顯然不會像他們想象得這麼簡單。
“那你的意思是,要讓她瞭解所有真相?”喬正南也覺得少欽說的很有道理,只是,結果並不是他想要的。
“至少應該讓她親自去看看,她生母就算有千錯萬錯,畢竟也對她有生養之恩,我們不能當這個人沒回來過。這樣對她、對她母親都不公平。”基本上裴少欽和喬爸爸的底線都是一樣的,但在不觸碰底線的情況下,他覺得還有很多事可做,也必須做。
“我當然也想過這個問題,就是怕她一見有人病得悽慘就忍不住心軟。”含辛茹苦二十幾年養大的女兒,喬正南自然是最瞭解的。
“您也不要太多慮,她現在畢竟是有身孕的人,再心軟也會有底線。”這話也就只能說出來安慰一下岳父而已,其實裴少欽心裡的擔憂顧慮一點也不比喬爸爸少。
“行,這事你看着安排吧。我相信,你做出的決定一定是對珊珊最好的。”最後,喬爸爸還是妥協地聽了女婿的建議。
翁婿倆從書房出來,喬雨珊還坐在餐廳裡乖乖喝湯。眼看着爸爸已經回了房,只有老公一個人朝她走過來,她也沒有迫不及待地拉他過來追問。
倒是裴少欽自己,竟難得有些心急,“這幾晚都是早早地就喊困,媽媽煲的湯再好喝也不能太貪食,差不多了就準備回房休息。”
喬雨珊依然表現得很安靜,喝完最後一口湯便撒嬌似的吧碗勺往老公面前一推,箇中的含義也是不言而喻。
對她難得的孩子氣,裴少欽自然是喜聞樂見,“我本來也沒打算讓你收拾。”
已經結婚三個多月,小夫妻倆相處的氣氛還是這麼甜膩。只是,在今天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裡,這甜膩也少了幾分真實。
收拾好碗勺之後,裴少欽又去書房用電腦差了點資料,等他回到房間,某人已經把自己洗得香噴噴,看似慵懶地躺在了鬆軟的牀上。
“你還有事要忙嗎?”洗個碗居然洗了半個多小時,喬雨珊難免會有些好奇。
“剛去書房查了點資料,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回來之前,裴少欽已經想好了怎麼跟她開口,但他首先考慮的還是她和肚子裡的小寶寶還有沒有好精神聽他說。
“你不是有話跟我說麼,怎麼現在就催我去睡了?”做了這麼久的夫妻,這麼點默契肯定還是有的。
裴少欽當然也知道不是自己掩飾的不夠好,而是他家老婆心越來越細。既然是非說不可的事,他也不會計較什麼時候纔是最合適,“看你今天的精神狀況已經好多了,是不是明天要回去上班?”
“嗯,要去的,我們科室有一位護士馬上就要休產假,我要是總休息,科室的工作肯定排不開。”喬雨珊一邊說一邊往主任身邊湊,“你想跟我說的應該不只這件事吧?”
“我是想說,如果你母親正好明天正式入院治療,你要不要抽個時間去看看她。”裴少欽也知道這是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但程序上還是要得到她的親口答覆。
“以她現在的情況,就算入院治療也不會有太大幫助是不是?”雖是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喬雨珊卻並沒有立即給出回覆。
“入院治療便於密切觀察病情變化,幫助肯定還是有的。不過,我相信醫療上的幫助肯定比不上你親自去看她的幫助大。”病人的病情嚴重到這種程度,家人的支持和鼓勵也會是很重要的因素,類似的狀況裴少欽已經見過許多,所以絕對不會亂作結論。
“昨天我那樣絕情地直接把她拒之門外,有點不太好意思去見她。”得知母親得了這麼嚴重的病之後,喬雨珊心裡對她的怨恨已經消散了一大半。當年,她確實錯得很離譜,幾乎是不可原諒,但對一個生命安全受到嚴重威脅的人心存恨意這種事,實在不是喬雨珊會做的事。
裴少欽無奈地笑了笑,不顧某人有輕微潔癖一向嫌棄他不洗澡就往她身邊靠,很是自然地摟過她,“別想這麼多,十幾年前,她也曾經對你絕情過,而且程度更嚴重,昨天發生的那點意外小插曲就當是還了她當年的錯。”這傻姑娘,都到這份上了,還在計較臉皮問題。
“老公,你真會安慰人。”而這個時候顯然不是表現潔癖的時候,有這麼寬厚的肩膀在身邊,自然是不靠白不靠。
某主任更是得寸進尺,順勢便低下頭在她額頭輕吻了一記,“那咱們就說定了,明天她要是真辦了住院手續我再通知你。”
“嗯。”反正有他在呢,不好意思、尷尬什麼的都不足爲懼。
第二天,可以說是自喬雨珊懷孕後開始有了早孕反應以來身體和精神狀況都是最好的一天。早上起來沒有半點想吐的感覺,胃口也特別號,這食量,幾乎快要趕上沒懷孕之前的兩倍。
見她吃得香,氣色也好,喬爸爸和鄭亞茹才放心讓她回去上班。不過,例行的囉嗦叮囑還是不可少,“保溫壺裡的湯中午倒出來喝的時候先試一小口,要是不夠熱可一定要找地方溫過之後才能喝知道嗎。”
“媽,跟您說過多少次,不要總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好不好。”唉,原以爲在婆家的時候婆婆的過分緊張已經算誇張,回到孃家住之後才發現其實最囉嗦的還是自家老媽。
“現在是特殊時期嘛,難免囉嗦一點。”鄭亞茹也知道自己最近確實話多了些,可有時候就是忍不住。特別是在珊珊的生母回來之後,好像總擔心珊珊有了生母就不認她這個繼母似的。
“您放心啦,嫂子現在也調到了我們科室,她會看着我的。”雖然彤彤還是會做一些不太靠譜的事,但在工作時順便看着她這個孕婦還是沒問題的。
喬雨珊好像也感覺到了媽媽的心情有些患得患失似的,走之前還不忘孩子氣地抱抱她,“媽媽,晚上包餃子吃吧,我要吃三鮮餡的。”
“知道了,你早點回來,別跟以前似的,每天都自動延長一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天都黑了還不惦記着回來。”得了閨女愛的抱抱之後,鄭亞茹這才安心了些。
果然如裴少欽所料,林雪芬今天真的來辦了住院手續,而且選的是單間病房。這樣一來,如果珊珊來探望,也不用顧慮會被同病房的其他人‘圍觀’。
裴少欽這邊一早上還要爲例行的手術忙碌,快到午休時間才勉強抽出點空過去看了看他的另一位岳母。
去之前,他已經給珊珊打了電話,告訴她林雪芬正式辦了住院手續的事。所以,他和珊珊的關係,也有必要早點讓林雪芬知道,“您先休息一會兒,珊珊等一會兒吃完午飯會上來。”
“珊珊?裴主任也認識我女兒?”這件事徐建國是知道的,只是昨天他的心情實在太過沉重,也沒想起告訴林雪芬。所以,林雪芬纔會露出這般詫異意外的神情。
“她是我妻子。”
裴少欽說得淡然平靜,可聽了這番回答的林雪芬卻被‘嚇’得半晌沒沒反應。
徐建國這纔想起有這麼回事,“還真是,這事正南昨天就跟我說了,他還說珊珊就在這裡上班,我當時一時沒記住,也忘了跟你說。”
“能嫁給這麼厲害的醫生,我家珊珊真有福氣。”緩過神來之後,林雪芬的心情就只剩下高興和感恩。當年,她確實做了不可原諒的錯事,好在即便沒有她這個生母在旁照顧,珊珊也健康快樂地長到了這麼大,還嫁了一個這麼好的老公。如果只看結果的話,她也滿足了。
裴少欽聽得出林雪芬這話是發自內心,也沒跟她客套,只當沒聽見,“那我先出去了,呆會兒再和珊珊一起來看您。”再來的時候,他的身份就不再是這裡的醫生,而是她家閨女的丈夫。
“好的好的。”自從知道自己的病已經只剩很渺茫的痊癒機會之後,林雪芬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麼高興地笑過。
看來,裴少欽還真沒說錯,珊珊不計前嫌的探望比任何‘靈丹妙藥’都管用。
離開林雪芬的病房後,裴少欽很快就趕到了食堂和珊珊會合。
剛好蘇雨彤也在,喬雨珊對她一向是毫無保留,生母就在醫院住院治療的事也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蘇雨彤的心情也是頗爲糾結,依着她的性子肯定不會這麼容易原諒一個這麼狠心絕情的母親。但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面對一個病重到生存機率十分渺茫的人,實在很難狠下心腸繼續怨恨下去。
“她怎麼樣了?”喬雨珊已經快吃完,見主任過來坐下,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問。
“隨着透析頻率增加,貧血越來越嚴重,不過精神看上去還不錯。”貧血嚴重,氣色肯定不會好,但精神卻是由心情直接影響。裴少欽的此番回答也等於告訴喬雨珊,對她的即將出現有人很是期待。
喬雨珊自然也聽出來了,卻是有心迴避,“那……你也跟她說了我們的關係吧?”
而她有心迴避的原因,裴少欽也是心知肚明,“當然說了,怎麼,你還想不帶我一起去?”爲了給她減壓,言語間也多了些玩笑的意味。
“唉,又來了,隨時隨地都能膩歪,珊珊你真是被主任帶壞了!”話還沒說完蘇雨彤便端起餐盤起了身,她家陸徵這周剛好在外地出差,這些天她都是孤家寡人一個,所以對某些‘親密畫面’難免有些覺得‘礙眼’,所以很識趣地給夫妻倆騰地方。
當然,大家都知道她識趣地先行迴避不是真覺得某些親密畫面礙眼,而是有心讓他倆獨處。
“你說,我要不要買點東西上去?”餐廳旁邊水果店和鮮花店都有,真有心準備,也就是分分鐘的事。
“我倒覺得沒這個必要,太過刻意見了面反而尷尬。”如果是從外面趕來帶東西還好,但因爲本身就在醫院工作,而且又是如此直接的血親關係,水果和鮮花那些只會突顯生分、違背探望的初衷。
“那……等一下見了面,我要叫她什麼?”其實,這纔是喬雨珊真正糾結的事。
“這個我真幫不了你,得看你心裡到底怎麼想。不過你也不用太糾結,凡事只要跟着感覺走就好了。你能上去看望她已經很高興,我想她也不會太計較稱呼問題。畢竟,這纔是你們分別後第一次真正見面。”即便面對自己的生母,‘媽媽’兩個字也不是那麼容易叫出口的,特別是在還有一個好媽媽的情況下。
嗚嗚,跟着感覺走什麼的,說了等於沒說嘛。
在重要問題上沒有從主任那裡得到幫助,喬雨珊難免會有些心情不爽。回住院樓的時候一路都自顧自地走在前面,一副不想理人的樣子。
這樣的反常狀況也惹來了經過同事們的善意打趣,“這是怎麼個情況,裴主任不小心做錯事惹老婆不高興了?”
雖然是真心委屈,裴少欽還是默許似的笑了笑。
他這一笑,倒顯得一個人走在前面生悶氣的喬雨珊太小家子氣。
最後,她還是默默地退了回來,像往常一樣挽着他的手,“人家只是說笑你還是可以解釋的。”
“解釋什麼?確實是我沒能爲你分憂,被冷落一下也是活該。”寵妻如命的裴主任又豈會計較這些小事。
“你……”被他這麼一逗,這會兒喬雨珊的心情也神奇地恢復了平靜。
到了泌尿外科病房,第一個見到的就是珊珊家生母的現任丈夫。
和裴主任一起出現,年紀也相當,徐建國很快就認出了眼前這位戴着護士帽的小姑娘,“你就是珊珊吧?”這麼看着,和他家小女兒還真有幾分神似,果然是一個媽生的。
雖然和徐建國不是第一次見面,但已經過去十幾年,喬雨珊當然不可能認出他。最後還得裴主任站出來作介紹,“這位是徐先生,是林女士的丈夫。”
在珊珊沒有表態之前,裴少欽也不敢直接稱呼‘你媽媽’。
喬雨珊也沒出聲打招呼,只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進這間醫院的第一站就是在這裡實習,單間病房在哪個方向,她自然是再清楚不過。只是,明明是帶着特別目的而來,也知道目的地在哪裡,行進的步伐卻邁得格外緩慢。
知道她心裡還是有些糾結,裴少欽也適時地上前提醒了一句,“吃完午飯之後,午休時間剩的已經不多。”意思就是告訴她,再這麼磨蹭地緩步而行,可沒多少時間辦正事。
“知道了。”小小地嘟囔一句之後,喬雨珊果然加快了步子,很快就走到了媽媽所在的病房門口。
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再臨陣退縮可是要把主任的臉都丟光了。一路行來,心情確實頗爲糾結,但真到了必須面對的時候,喬雨珊的心情反而平靜了許多。
‘叩叩叩’的敲門聲響過約五秒後,病房內才傳出一個略顯無力的聲音,“請進。”
可見,現在的林雪芬確實病重到了嚴重影響身體各項機能的程度。
推門進去之後,喬雨珊看到的是一張和前天完全不同的臉。
林雪芬一向是個很注意個人形象的人,出門在外必然會精心裝扮一番。但現在是在醫院,而且因爲長期透析引起重度貧血,越來越蒼白的臉色是再多化妝品也修飾不了的。
“珊珊。”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女兒在眼前出現的那一刻,林雪芬的心情還是有些激動難忍。一邊叫着,一邊還想努力支撐着坐起身。
“你不要起來。”喬雨珊趕緊走到病牀前一把將她按住,“你現在的情況,靜養很重要。”本來就沒多少力氣,哪能這麼隨便浪費。
“謝謝你過來看我。”林雪芬還算是個聽話的病人,醫護人員發了話,她自然會乖乖照做。更何況,這位清新可人我小護士還是她的親閨女,“你爸爸昨天說你懷孕了,幾個月了啊?”
“快兩個月。”爸爸還真是大嘴巴誒,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事也跟她說呢。
“那正是早孕反應最嚴重的時期,爲什麼不請假在家休息?”林雪芬的態度依然沒有變,在她心裡,什麼都比不上珊珊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否健康來得重要。
“沒事,我並沒有太嚴重的反應。而且我是在兒科病房,工作也不是很累。”就是每天都要看着好多可愛的小朋友受病痛的折磨,難免會覺得揪心難過。
“當年……我離開的時候你還是扎着兩條羊角辮的小猴子,轉眼間自己就要做媽媽了,時間過得可真快。”珊珊肯過來探望,也就意味着她心裡的芥蒂已經消除了一些,雖然可能還沒到完全原諒她的程度,但對林雪芬來說,至少是個很好的開始。所以,她纔會無所顧忌地突然提起當年的事。
當年的種種,喬雨珊心裡其實已經沒有太多計較。但,一想到媽媽當年的狠心並沒有換來長久的幸福,她也難免會有些失控的想法,“你當年走得那麼幹脆,說是要追尋屬於自己的幸福,爲什麼不能一直幸福下去?爲什麼要帶着一身這麼嚴重的病回來?”
“也許,這就是我的報應。”這句話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對大家都是傷害,林雪芬卻覺得‘報應’一詞是最合理的解釋。
“你怎麼可以這麼想!這世上離了婚之後不想要孩子的母親多的是,也沒見人家得這麼嚴重的病啊。你只是……比較不走運。”雖然也不算什麼好話,但‘時運不濟’遠比‘報應’一詞聽起來要順耳的多。
現在,林雪芬已經基本可以肯定,珊珊心裡對她的恨意已經散得差不多。想到此,蒼白的臉上笑意也越發明顯,“報應也好,不走運也罷,能在走之前再看看你、跟你好好說說話,我已經很滿足。”
“誰跟你說你就要……走了?”明明說的是不接受腎臟移植手術的話應該活不過一個月,怎麼現在又嚴重了很快就要走了?
“能做上手術的機會實在太渺茫,走……是遲早的事。”林雪芬也大概聽說了這間醫院有好幾位病人都是等了好幾個月都沒配上型,雖然情況和她不太一樣,但也基本能說明要進行移植手術有多難。
“機會渺茫並不代表沒有,你怎麼可以有這麼消極的想法?你都已經對未來不抱什麼希望,爲什麼還要回來?”喬雨珊的情緒還在持續失控中,但顯然,這失控中明顯賭氣的成分居多,她是在怪媽媽太容易放棄、對自己的未來太不負責。
喬雨珊其實並不是一個愛掉豆子的軟弱姑娘,但在面對母親病重自己身爲醫務人員卻無能爲力的情況時,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看着珊珊眼眶裡噙着的淚水,林雪芬的心情也是格外的不好受,她只能回憶着很久以前哄女兒的語氣,笨拙地邊哄邊道歉,“別哭啊,是媽媽不好,我不該沒堅持到最後一刻就放棄。乖,不哭啊。”
病房外,裴少欽和徐建國一直侯在門口小心翼翼地觀望着,覺得裡面的氣氛還算正常,也沒有貿然進去打擾。
可突然聽到‘哭’這個字眼,裴少欽自然沒法再保持淡定,“你還知道勸病人不要放棄,自己倒先哭上了。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樂觀一點、跟病人說些鼓勵的話麼?”
“你跟她說,別的病人面對這樣的狀況都是什麼反應。”這種事主任見得最多,安慰病人的話他也一定很擅長,現在就是該他表現的時候。
“遲遲等不到好消息,病人會沒耐心也很正……”
喬雨珊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趕緊蹙着眉厲聲打斷,“你到底幫誰啊?!”
“我話還沒說完,你着急個什麼勁!”雖然對她一貫縱容,在她懷孕之後更是寵得沒邊,但畢竟是在兩位比較特殊的長輩面前,裴少欽還是希望她能給自己留點面子。
喬雨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纔的反應好像有些過於激動,甚至帶了些蠻橫不講理的感覺。跟着,語氣也慢慢軟了下來,“那你慢慢說。”
裴少欽這邊還沒來得及把經常鼓勵安慰病人的話慢慢說來,那邊林雪芬夫妻倆已經默契地同時笑出了聲。這小兩口,吵架拌嘴看上去都是赤果果的秀恩愛,真是羨煞旁人。
同時,看到自己的女兒有一個這麼好的歸宿,林雪芬也是真是替她高興。
不過,喬雨珊和她家主任都是有工作在身的人,午休時間實在有限,他們也不可能在此久留,“我和主任要回去上班了,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我晚點再來看你。”
有了這十來分鐘短暫交流,林雪芬已經覺得自己收了一份大禮,心情也是格外舒暢,“去吧去吧,工作的時候別太拼,得注意點身體。”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珊珊明顯已經對她沒了怨恨之意,卻還是不肯再叫她一聲媽媽。
而此時,已經離開病房的喬雨珊卻在對着老公感慨,“怎麼辦,以後又多了一個人囉嗦嘮叨。”聽她說話的語氣,和另外兩位媽媽還真是沒半點分別呢。
“那你希不希望以後每天都能聽她囉嗦?”這分明就是甜蜜的煩惱,裴主任也就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了。
“當然希望啊。”就算是一位普通病人也會盼望着他能早日康復出院,更何況這個人還是生她養她的親生母親。
“那就不要抱怨了,有人天天在耳邊囉嗦嘮叨也是一種福氣。”所以才更要珍惜。
喬雨珊當然知道這樣的福氣應該好好珍惜,可三個媽媽輪番轟炸地來,實在讓人很難招架啊。
本來還想着下了班先去一趟泌尿外科,卻不想,纔剛準備回休息室換衣服,一號媽媽的電話就來了,“珊珊吶,餃子餡我已經調好了,你大概什麼時候回來,我想等你快到家的時候纔開始煮,。還有啊,有什麼特別想喝的湯?”
“媽媽煲的湯我都愛喝,我現在纔剛下班呢,也不知道路上塞不塞車,快到的時候我會給您打電話。”有時候喬雨珊經常會想,要是嫂子也懷孕就好了,有她分去一半的注意力,媽媽對她的緊張應該也會少點。
“知道了,到時候你讓少欽給我打就行了,不要總抱着電話。”過分緊張的鄭亞茹一心只想着手機輻射的問題,連再見都沒說就直接掛了。
剛掛斷沒多久,婆婆又打來問這幾天胃口怎麼樣,要不要做點特別開胃的菜給送去醫院之類的。喬雨珊只能連連說這幾天胃口特別好,什麼都能吃。最後還報出了最新的體重,才讓婆婆放了心。
以往,到這裡差不多就能結束了,可現在又多了一位,“珊珊,你下班了沒啊?”得知珊珊曾經在泌尿外科工作過,林雪芬也找她之前的同事打聽了一些,所以特別擔心她下了班還主動延長工作時間。
“在換衣服,這就準備上去。”唉,媽媽別是一整個下午就在等着這一刻吧。這纔剛過下班時間不到一刻鐘呢,就特地打過來問。
“我不是催你上來,你上了一天的班,也很累了,早點回去休息要緊。”林雪芬心裡確實一直在期待着,但顯然,她還有更在乎的事。
“那我真回去了。”喬雨珊可能也是用自己的開朗樂觀感染一下正在受病痛折磨的母親,所以難得開了個聽上去挺‘真’的小玩笑。
不過,電話那端的林雪芬似乎並沒聽出她的玩笑語氣,愣了好一會兒也沒回應。
喬雨珊知道她可能當了真,但也沒有多解釋。反正,再過幾分鐘就會上去,她也遲早會知道這話只是玩笑。
上樓的時候,喬雨珊還帶上了裝湯的保溫桶和裝水果的保鮮盒。林雪芬一看這架勢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這些……都是你現在的媽媽給你準備的?”
“也不全是,水果是婆婆給準備了讓人送到醫院裡來的。”不得不說,喬雨珊同學真是一位超級無敵幸福的孕婦。好像天底下的好事都被她一個人給佔全了。
“我就說我女兒一定是和很有福氣的人。”這話林雪芬是衝着徐建國說的,言語中也是掩飾不住的自豪和驕傲。
“這也是你的福氣。”看着妻子因爲女兒的不計前嫌而歡喜開心的樣子,徐建國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因爲,他不知道雪芬現在的樣子他還能看多久。
回去的路上,喬雨珊接到了婆婆打來的電話,說家裡做完簡單裝修之後已經找人來測過,各種有害殘留都在可接受範圍內,問他們打算什麼時候搬回家住。
裴媽媽當然相信親家母能很好地照顧珊珊,但珊珊畢竟已經嫁了人,懷了孕之後理應由婆家人費心照顧,加上她自己又是閒人一個,家裡少了兩個人難免會有些不習慣,所以才希望珊珊儘快搬回去。
回孃家也住了近半個月,算算日子也該回去,可現在喬雨珊心裡還有所牽掛,總擔心搬回家住之後想要在平日裡去醫院看媽媽會不太方便。想了想,最後還是撒了個無傷大雅的小謊,“我哥哥最近總出差都不在家,我是想等他忙過這一陣能多點時間在家再搬回家,你看行麼?”
“這樣啊,那你就再住一個禮拜吧,等家裡那些味道完全散盡了再回來。”裴媽媽一向很好說話,也不拘泥小節,未加思索便答應下來。
婆婆這一關這麼容易就過了,喬雨珊也暗暗鬆了一口氣。不過,這事畢竟是一時想起確定下來的,她家主任心裡難免會略有不悅,“陸徵就算不忙不出差也是在外面租的小家裡和彤彤二人世界比較多,這個理由似乎不太站得住腳。”
“其實我是想方便去醫院看……媽媽。”當着面叫不出口,這會兒只需要面對自家老公,喬雨珊心裡的那個結還是沒有完全解開,所以最後兩個字也說得格外不乾脆。
“既然心裡這麼惦記,爲什麼不能當着她的面叫出剛纔說的最後兩個字?”對這母女倆過去的‘種種恩怨’裴少欽並不是很清楚,但在始終覺得既然已經邁出了第一步,就應該一次性把‘功夫’都做足。
“我是想叫來着,可又擔心爸爸和家裡的那個媽媽知道之後會不太高興。”特別是爸爸,雖然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但喬雨珊還是能感覺到他心裡對媽媽還是有很大的怨恨。畢竟,在媽媽剛離開那段時間,他們家的日子確實挺不好過的。
“爸爸媽媽都是通情達理的人,只要你是真心原諒,他們肯定不會說什麼。”這一點裴少欽倒是一點也不擔心。
“好吧,等一下回去我先跟他們說說,明天再試試。”喬雨珊心裡很清楚,這一聲媽媽不僅意味着原諒和接受,同時也能給正在和病痛作鬥爭的帶來更多的動力。
喬雨珊終究還是個老實孩子,回到家之後便將今天去了病房看另一位媽媽的事一五一十跟爸媽做了彙報。
“你去看她,她一定很高興、很激動吧?”鄭亞茹心裡也確實有些疙瘩,但還不至於會和一個病重到需要做腎臟移植手術的重症病人計較。
喬雨珊很老實地點頭,“只是,她一直說能再見到我已經沒什麼遺憾,聽了之後我心裡有點不舒服。”
“那你得多勸勸她,凡事都要向前看、多往好的方向想。”珊珊平日裡在病人面前可是挺能說的,安慰人的事應該難不倒她。
“我有的呀,不過……也不知道有沒有用。”生了病畢竟還是需要進行各種專業治療,在聲情並茂的安慰之言只能是精神上的慰藉。
“那個……你去看她的時候,叫了她媽媽沒有啊?”這個問題一直在鄭亞茹心裡纏繞糾纏着,這會兒終於問出口,她心裡也舒坦多了。
雖然對這個問題略有些詫異,喬雨珊還是坦白說了實話,“沒有啊,媽媽希望我這麼叫她麼?”
鄭亞茹有些哭笑不得地回道,“什麼叫希不希望,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了你,這麼叫她本來就是應該的。你不會是擔心我和你爸不高興纔會故意剋制吧?”
“我知道您肯定不會,可是爸爸那邊就不好說了。”最近兩天,爸爸的心情似乎都不太好呢,肯定是受了這事的影響。
“這事你自己做出就好,不用顧慮他的想法。你爸爸昨天跟我說了,其實當年你媽媽也爭取過你的撫養權,但因爲你爸堅持要求如果你媽媽想把你帶走就一定得留在國內,這事最終還是沒有談攏。因爲這件事,你媽媽也挺失望,所以最後鬧得有點僵。”珊珊都已經這麼大了,鄭亞茹也覺得這些事有必要讓她知道。
“都是過去的事,誰對誰錯也不用再去計較。現在我只希望幸運女神能眷顧她,很快就會有好心人的捐贈能配型成功。”真心原諒也好,忘記過去再叫她一聲媽媽也罷,這些都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媽媽才四十五歲,生命不該在此就走到盡頭。
第二天喬雨珊照例還是老時間去了泌尿外科病房,這一次,她還特地帶來了媽媽煲的靚湯。然後,開門進來之後就來了一句繞口令,“媽媽,這是我媽媽特地給你煲的。”
這一聲媽媽倒是很自然地說出了口,只是後面又跟了一個‘媽媽’,聽着還真不是一般的繞。
林雪芬最先聽到的當然是前面那個媽媽,當下就心花怒放地熱了眼眶。不過,她還是很快就反應過來珊珊後面還有一句話,“她真是有心了,替我好好謝謝她。”
“不用這麼客氣的,其實只是順便,而且她平時就很喜歡煮東西。”喬雨珊也是有心規避,這一次沒有再繞。
“那你真是有口福了。”相比之下,林雪芬自己顯然算不上一個合格的賢妻良母。想當年,珊珊還小的時候,基本都是她爸爸在家做飯比較多。現在,她是很想做些補償,卻不知還有沒有機會。
伺候完媽媽喝了湯之後,喬雨珊這纔想起好像一直沒見徐叔叔的人。
林雪芬解釋說:“他去準備去機場接人,就要過聖誕和新年,正好接孩子們過來一起過。”
孩子們?媽媽的意思是……她還有弟弟妹妹麼?
喬雨珊很快就想到這一點,也倏地睜大了眼睛。
林雪芬也從她的反應裡看出了此刻她心裡的想法,“沒錯,你還有弟弟妹妹的,弟弟十四歲,妹妹才八歲。我手機裡有他們的照片,你要不要看?”
“要看。”喬雨珊幾乎是未作任何思量便將這兩個字脫口而出。
看照片的時候,裴少欽正好進來,她便像獻寶似的趕緊把他拉了過來,“他們是我的弟弟妹妹,你看,小妹妹是不是跟我長得很像啊?”
“確實挺像的。”五官輪廓都是從母親那裡遺傳來的,能不像麼。
“好想快點見到他們。”雖然有一個哥哥,但畢竟沒有血緣之親,而且從小到大總是被他照顧着,喬雨珊內心底也和小星星一樣,其實是挺期盼能有弟弟妹妹的。
“沒那麼快,就算是準點也要到下午三點纔到,你下了班過來應該能見到他們。”兩個孩子一直都知道他們還有個姐姐的事,相信他們心裡也同樣期待。
然後,喬雨珊便踏上了史無前例希望早點到下班時間的反常之路。中間還抽空給護士長打了個內線電話,讓她幫忙過去看看情況。
其實,根本不用她如此費心,有人幫她盯着呢,人一到,電話立馬就打了過來。
所以啊,嫁一個細心到時時刻刻都知道她心裡在什麼的老公還是很有好處的。
林雪芬的另外兩個孩子確實對見姐姐的事頗爲期盼,但見過面之後的短暫興奮過後,兩個小傢伙的心情還是顯得有些低落。
特別是只有八歲的妹妹貝貝,基本就是隨時都會落淚的‘小林黛玉’模樣。
看着妹妹心事重重的樣子,大人們都知道事情有點不對勁,徐建國家裡的人都是心知肚明,也不點破。裴少欽還在消化兩個小傢伙剛纔叫的那一聲姐夫,這事他實在是無能爲力。最後只能由喬雨珊把她帶到一邊,耐心詢問,“貝貝你怎麼這麼不高興,是不是坐了太久飛機,哪裡不舒服?”
“姐姐你知不知道,媽媽很快就要死了。”雖有童言無忌只說,但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小孩子比大人更有勇氣說實話。
“誰告訴你?這種沒根據的話你怎麼能相信!”從一個只有八歲的小朋友口中聽到‘死’字,還是讓喬雨珊有些反常的失控,語氣也隨之變得侷促緊張起來。
“是和爸爸關係很好的gary醫生說的,他說媽媽的病本來就很不好治,就只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要找到和她血型相配的捐助者根本不可能。可惜我和哥哥都不符合,不然我們就能救她了。”這麼細節的東西醫生一般不會在有小孩子在場的時候說出來,貝貝會知道得這麼清楚,恐怕是有人故意借她的口向喬雨珊告知。
“血型不好配?媽媽是什麼血型?”要找到適合的捐贈者本來就不容易,泌尿外科也有其他病患還在等,所以喬雨珊也沒往太嚴重的方向想,卻沒想到媽媽之所以會如此消極,原來有這麼個重要前提在。
“我也不太懂的,好像是什麼陰性血系統,總之就是很罕見就對了。”說着說着,小貝貝眼中噙着的淚水終於順着粉嫩的臉蛋滑落了下來,“姐姐是護士,姐夫是醫生,你們一定能想到辦法救媽媽的是不是?媽媽要是真的死了,我和哥哥就會變成沒媽的孩子,我不要,我不要媽媽離開我們。”
“不會的,媽媽不會死、也不會離開我們。”此時,喬雨珊滿腦子想的都是rh陰性血這回事,幾乎是下意識地用一些機械的詞迴應着貝貝。
“姐姐知道要去哪裡找陰性血系統的捐贈者是不是?”貝貝很快就止了淚,眼中也放出了充滿希望的光。
“知道,姐姐知道的。”喬雨珊的思緒還沒完全理順,心裡也是一團亂麻。但,她還是在如此心緒混亂的情況下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喬雨珊帶着貝貝一起回來的時候,大家明顯感覺到貝貝的心情比剛纔輕鬆多了,但糟糕的是,她臉上的愁雲滿布好像全部都轉移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幾個大人似乎都猜到了什麼,卻也沒有當場點破,等到各自面對自家老公,纔將疑惑說出。
“你早就知道媽媽是稀有血型是不是?”相比之下,明顯是喬雨珊更心急一些,纔剛進電梯便忙不迭地發問。
終於還是瞞不住了,裴少欽最擔心的一刻還是沒有躲過,“我不是有心隱瞞,你應該知道我這麼做的目的。”
“我知道,也表示理解。但是……只要我知道,就只有一個決定。”即便,這個決定可能招來所有人的極力反對。但喬雨珊還是覺得這是自己必須做的事。
裴少欽的心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你想做什麼?”
“我要去做配型測試。”無論結果如何,這一步肯定要走的。
“如果測試通過,你又打算怎麼做?”只是做個測試還不會對她的身體產生太大的影響,裴少欽最擔心的顯然還是後續。
這一次,喬雨珊選擇了沉默。因爲她心裡很清楚,一旦測試通過,這個決定就不能只由她自己一個人來做。畢竟,她肚子裡還有一個不到兩個月的小生命。而這個小生命,不僅僅只屬於她一個人。
“明知道這個決定你一個人做不了,你也可能已經想象到家裡人肯定都不會同意你這麼做,爲什麼非要去做測試?”裴少欽的態度已經明確,即便只是去做配型,他都不贊成。可以想象,其他人對此會是什麼態度。
這樣的狀況喬雨珊自然是有想過的,但她也有必須堅持的理由,“可那個人是我媽媽,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了我,如果我見死不救,到最後她還是得不到及時的救治,我這一輩子要怎麼良心安寧?我就不信,換成是你,你會這麼狠心絕情?”
這個問題確實把裴少欽問住了,如果真的是唯一機會,這個決定確實很難做。
“我是做不到,但要我狠心放棄還沒出生的孩子,我同樣做不到。”糾結許久之後,裴少欽終於說出了整件事的關鍵點。
當然,喬雨珊可以振振有詞地說孩子沒了以後還會再有,但媽媽沒了,就沒法再死而復生。可這話已經到了嘴邊,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
而另一邊,林雪芬也從丈夫口中證實了她的猜測。剛纔貝貝和珊珊單獨相處時說的那些話,確實是徐建國有意爲之。對丈夫的急功近利,她也表示理解,但絕對不會贊同。
當然,事情已經發生,再來追究誰對誰錯也沒有任何意義,但及時阻止珊珊是必須的。
所以,喬雨珊很快就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珊珊,你別把貝貝說的話放在心上,這些話都是她爸爸教的,你千萬不要做出讓所有人都傷心的傻事。”
“是不是傻事我不知道,但確實肯定會讓所有人傷心。”喬雨珊心裡還想着回去之後很爸媽好好做做工作,後來仔細想想,做這些怕也只是枉然。她一張嘴肯定說不過那麼多人,而且這事她並不是完全在理。
“既然知道就不要去冒險了,我這一趟回來,並不是想把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就算你沒有懷孕,我也不會要求你這麼做。不值得,也沒必要。”雖然珊珊現在還年輕,但腎臟畢竟是一個很特殊的臟器,有兩個和只有一個肯定有很大的不同,她又怎麼忍心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帶着一個腎臟度過剩下的大半輩子。
不值得、沒必要什麼的,喬雨珊都沒想過,她只是覺得必須做自己應該做的和不會讓自己抱憾終身的事。
心情極度糾結的喬雨珊有點不知該如何回家面對爸媽,走到半路又讓主任調頭,“我想回去看小星星了。”
裴少欽當然知道她突然有此決定的用意,同時,他自己的心情也一點不比她平靜。所以,他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調轉車頭,專心致志地開車。
“你是不是生我氣了?”這樣的沉默持續了十分鐘後,喬雨珊終於沉不住氣地紅着眼問了主任一句。
“我沒生氣,只是有點無助。”身爲泌尿外科主任,妻子的母親就在他工作的科室接受治療,他只能乾等着;妻子有心相助,卻要付出慘重的代價。他心痛不捨,卻也很清楚,這可能是珊珊生母最後的機會。
在喬雨珊看來,無助兩個字顯然比傷心更嚴重。在她心裡,她家老公一向是無所不能的代名詞,會讓他覺得無助的,事情必然是相當嚴重,“那……我不去做配型測試了。”
這當然是裴少欽希望看到的結果,家裡人也不用再爲此事費神,但同時他心裡更清楚,這個決定並不是她心甘情願做出的。所以,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這件事都會成爲她心裡解不開的結。
如果,林雪芬最後真的得不到及時救治悲慘離世的話。
讓她帶着心結和遺憾度過餘生,他也同樣不忍。
“照你母親現在的狀況來看,應該還能堅持一段時間,如果你非要堅持,至少也到等到已經沒有其他機會的情況下再去做。”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奇蹟。如果實在等不到,恐怕還是得讓步妥協,尊重她的決定。
喬雨珊也覺得這個折中的建議不錯,“那是還要等多久?”
“大概兩週。”裴少欽本來很想私心地說一個月,但在是一位二十四孝好老公的同時,他還是一位對病人負責的好醫生。
“那好吧,咱們就在等兩週。不過……這件事先不要跟家裡人說好不好,特別是爸爸那邊,我怕他到時候會一氣之下把我鎖在家裡不讓我出門。”在喬雨珊眼中,爸爸就是那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大抽風’,把她鎖在家裡這種事她相信爸爸一定能做得出。
“你就不能往好的方向想,也許在這兩週會有適合的捐助者出現呢?”奇蹟雖然罕見,但畢竟還是有的。身爲外科醫生的裴少欽自然是沒少經歷。
主任難得一見地加大了嗓門,喬雨珊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趕緊撒嬌扮可憐,“我知道錯了,不要這麼兇嘛,寶寶都被你嚇到了。”
剛纔裴少欽心裡確實有些來氣,可見了她眨巴着大眼睛的可憐樣之後,又有些哭笑不得,“現在有了寶寶做護身符,就越來越有恃無恐了是不是?”
“我可沒拿寶寶做護身符,就算沒有他,你也一樣會無理縱容,根本就是拿我當小孩子一樣寵着。”這一點,恐怕沒有人比身爲當事人的喬雨珊更清楚。
昨兒個還說要在孃家住一週,這才過了一天就招呼都不打一聲跑了回來,裴媽媽自然是諸多不解,“怎麼回事,今兒是回來看小星星,還是搬回來住就不回孃家了?”
“岳父家樓上在裝修,吵得沒法睡好覺,所以就提前回來了。”還是主任想得周到,料到媽媽會覺得意外,所以實現就好了後招。
“那是應該回來,都沒法好好睡覺可不成。你們倆先去吃,我叫師傅再做兩個菜。”兒媳婦回來了,閒了許久的裴媽媽和裴家大廚終於又要開始忙碌。
若是以前,喬雨珊還會客氣地說一句‘不用’,但現在她也是長了記性,知道說再多都是沒用,只能都依了婆婆。
夫妻倆搬回來住,裴媽媽自然越忙越快樂,但最開心還是非小星星莫屬,她已經好久沒跟媽媽肚子裡的弟弟妹妹說話,可把她想慘了。
看着小星星趴在自己身前一本正經跟弟弟妹妹講故事的認真樣,喬雨珊才突然想到,如果爲了救媽媽一命必須放放棄這個孩子,小星星該有多傷心吶。
“媽媽,妹妹什麼時候纔會動啊,我跟她講了這麼久,她都沒一點反應呢。”小丫頭可是投入了十二分的認真在做這件事,可惜,付出並未收到回報。
“你怎麼就知道是妹妹不是弟弟?”這個問題喬雨珊很早就想問了。
“是弟弟也很好啊,不過我還是更希望有個妹妹。”哪有什麼知道不知道呢,無非就是小丫頭心裡的一點私心期盼罷了。
“爲什麼呢?”這一點,喬雨珊是真心想不通。
“因爲,如果有個妹妹的話,我帶她出去玩的時候人家就會說,這兩姐妹長得可真可愛。”咳咳,這個理由未免也太無厘頭了點吧。
不過,仔細想想,雖然有點無厘頭,倒是非常符合小星星的自戀本性。
本來還有些心思沉重的喬雨珊也瞬間被逗得大笑出聲,“如果真是妹妹的話,有你這個姐姐帶着她玩,她一定是個很幸福的小公主。”
小丫頭可是從來不怕被人誇,“那是必須的。”
心緒煩亂的時候,孩子果然是最好的良藥。喬雨珊也不禁開始重新思考,如果真要放棄肚子裡的小寶寶,以後自己是不是會後悔。
現在,好像無論她做什麼決定都會留下遺憾。就只剩不到半個月的等待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會有奇蹟降臨。
奇蹟自然是有的,而且通常只會送給真正有需要的人。
值得慶幸的是,老天爺最後還是選擇了眷顧林雪芬和她的寶貝女兒(嚴格算來,應該還有未出生的小外孫)。
一位因車禍嚴重車禍導致腦死亡的傷者正好是rh陰性血,雖然醫院還有其他病人也等着換腎,但能和這位好心人配型成功的只有林雪芬,也算是讓她撿了個大‘便宜’。
只是,要捐贈臟器就意味着死後還要在身上劃上一刀,要想說服他的家人簽署捐贈協議書可能還需要做不少工作。這項重要使命最後也落在了喬雨珊身上。
傷者家屬還處在極度悲痛之中,這個時候向他們提出這樣的要求無異於雪上加霜。
但,再殘忍,也還是要努力一試。
喬雨珊首先講到了母親是稀有血型的事,然後又說如果再等一個星期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捐助者,她自己就要去做腎臟配型,如果配型成功,她會捐出一顆腎臟給母親救命。這麼做的後果就是,她有很大的可能會失去肚子裡的小寶寶。
這是一場一命換一命的殘酷‘交易’,卻又是勢在必行。
傷者家屬剛剛經歷喪子之痛,他們很清楚失去自己的親骨肉是什麼感覺,爲人子女的他們也知道以孝爲先的道理。綜合這兩點來看,他們實在沒有對這個可憐孕婦和孝順女兒說不的理由。
雖然做出這個決定很難,但兩位好心人還是含淚點了點頭。
手術由裴少欽親自主刀,自然沒有不順利的道理,接下來就要看換了異體腎臟之後會有多大的排斥反應。
老天爺確實待林雪芬不薄,關鍵時刻給了她一份這麼重的厚禮,使她的生命得以延續,做完手術之後的恢復過程也是出乎預料的順利。
排斥反應還是有,但嚴重程度已經大大低於預期。手術之後不到一個月,各項檢測指標就顯示她現在的身體已經恢復到了可以出院的水平。
而正好,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節日也要到了。
按照林雪芬和徐建國之前商量好的計劃,原本是打算出院之後就準備回國。可他們家的兩個孩子卻死也不答應,特別是小的那個,根本就是樂不思蜀。
因爲有一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玩伴可以跟她一起玩,而且還得屁顛屁顛地叫她小姨,那種感覺實在太讓人有‘成就感’,正好現在又是暑假期間(澳洲氣候相反,一月正是夏季),她也多了一個可以不走的理由。
離家十幾年,之後再也沒有回過,林雪芬和徐建國夫妻倆也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真正的年味,加上孩子們也是興致盎然。最後,他們還是決定再留半個月,等到孩子們快要開學的時候再回去。
就在林雪芬出院後的第二天,便由熱情好客的裴媽媽做主安排一頓慶祝晚宴。
三個家庭的成員都有參加,場面也是十分熱鬧。而林雪芬和喬正南這對曾經的夫妻也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場合來了一次正式見面。
林雪芬剛在做完手術那會兒,鄭亞茹還帶着靚湯和水果去探望過兩次,但喬正南卻從未出現。
箇中緣由,兩位當事人心裡都很清楚。因爲心有鬱結,即便是有如此熱鬧的場景做襯托,倆人還是沒有任何正面的眼神交流。
這些微小的細節,裴少欽也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得空便拉着珊珊問了一句,“你父母都已經離婚這麼多年,而且各自有了很幸福的家庭,爲什麼還是看對方像看仇人似的?”原以爲只有岳父對珊珊生母有怨恨,現在看來,這怨似乎還不是單方面的。
“有那麼嚴重嗎?我只是覺得他們倆好像都不太願意看到對方,還沒到視對方爲仇人的程度吧?”喬雨珊自然也是有所感覺,只是沒往太嚴重的方向想。
“以爸爸的性格,問他肯定沒用,只能從媽媽那裡下手。”說完,裴少欽還特地加了一句,“我是說陸徵的媽媽,她肯定知道不少內幕。”
咳咳,媽媽多了就是這點不好啊,說出來之後還得費心解釋一番。
現場人多,顯然不方便打聽,喬雨珊只是把這事兒記在了心裡,想着日後再尋找機會。兩個人都已經到了不惑之年,小日子也過得挺滋潤,實在沒必要再爲過去的事諸多糾結。
其實,不光喬雨珊夫婦倆看着擔心,鄭亞茹也是真心覺得珊珊爸爸在這件事上有點過於較真。要解決這個問題,也只有靠珊珊出馬。
和媽媽來了一番促膝長談之後,喬雨珊終於知道爸爸爲什麼會在輪椅上度過二十幾年。原來這傷是在一場意外火災中留下的,當時他在火災現場救出了媽媽和外婆,自己卻躲避不及,被砸傷了影響行走的下肢運動神經。
爸爸受傷後,很快就被確診爲下肢終身殘疾,只能在輪椅上度過餘生,跟着,在外婆和奶奶的極力堅持下,媽媽以身報恩,嫁給了他。
但其實,那時候媽媽已經有了一個很要好的男朋友,就是她現在的丈夫徐建國。而偏偏,這個人還是爸爸的大學同學。
爸爸很快就知道了這段關係,確實頗受打擊,當時他也想過結束這段婚姻,卻遭到了兩家長輩的極力反對,偏偏這個時候,媽媽又懷了孕。
他以爲,因爲孩子的到來,這個家還能繼續維持下去,卻不想,在兩家的長輩相繼離世之後,媽媽還是選擇了離開他。
爸爸的心結在於,在答應和他結婚之前,媽媽沒有坦白說明她有男朋友而且還和他是同學的事,而要選擇孩子已經五歲的時候殘忍離開去到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毀了一個家,也讓他們的寶貝閨女變成了沒媽的孩子。
而媽媽到現在還耿耿於懷的原因主要還是奶奶當時的一哭二鬧三上吊,非要她爲爸爸的意外致殘負責;以及離婚時她想帶女兒出國,爸爸卻死也不放手。
這些事,也說不上誰對誰錯,不過是各有執着罷了。
也許,他們需要是隻是一次開誠佈公互相坦白心事的機會。
已經過了這麼多年,無論是孩子還是他們自己都過上了幸福生活,還有什麼事說不開的。
然後,在裴主任的精心策劃和喬雨珊的巧妙安排下,這對已經分開十七年的夫妻終於又面對面地坐在了一起,而且是現場只有他們倆在的情況下。
見面之後,倆人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次會面肯定是他們家閨女的刻意安排。
至於這麼做的目的何在,相信倆人也是心知肚明。
他們倆都是珊珊最親的人,她這麼做,無非就是希望他們能冰釋前嫌、解開心結,她也不用夾在中間左右爲難。
“這孩子也不知是隨了誰的性格,眼睛裡揉不得一點沙子。”其實,已經坐到一起之後,開誠佈公的坦白心事也沒太大意義,倆人願意以平常心面對對方就已經是最大的勝利。
“我們兩個都有一點,她會有這麼個愛較真的性子也不奇怪。”喬正南一直認爲珊珊是老天爺給他的最好禮物,任何時候他都捨不得讓她傷心難過。即便是看在她的一片苦心上,他也不會因爲一些已經無法改變的事糾結自己,也爲難別人。
倆人安靜長談的時候,喬雨珊其實也在現場,可憐她自以爲藏得很好,可偏偏肚子裡不安分的小寶寶就不配合,蹲在角落裡呆久了之後,許久不曾出現的反胃竟然又跑來作亂。糟糕感捲上來之後怎麼也忍不住,最後只能狼狽現身。
這麼一折騰,她家爸媽也沒心思‘算舊賬’,一致決定讓她去醫院檢查一下才肯放心。唉,這倆人這輩子怕是都沒這麼合拍過,但只要事關她和寶寶的健康,絕對是行動一致。
因爲這麼點小事去醫院做檢查確實有些小題大做,不過,能看到爸爸媽媽不再糾結過去、心平氣和地站在一起,受這點小折騰也值了。
林雪芬一家是在正月初七離開的,她和徐建國承諾等孩子們寒假的時候會再帶他們回來。這麼算下來,下次再見也就是等半年。
所以,離開時,大家並沒有太多不捨。林雪芬本來對肚子已經開始初顯的珊珊有些不放心,後來一想,她身邊有兩個細心周到的媽媽照顧着、還有一個體貼入微、凡事都以她爲先的老公時刻陪伴,她的不放心根據都是多餘。
不過,在林雪芬離開不久,原本投在喬雨珊身上的關注就不得不稍有轉移。
因爲,在她懷孕四個多月的時候,她家嫂子也有了。而且早孕反應遠超過她當初的程度,確認懷孕之後不到半個月,就不得不請假在家休息。
然後,喬雨珊每次回孃家看彤彤的時候,聽到最多的一句就是‘生完這一胎,打死我也不再生了’!跟着,間歇性地還會冒出幾句罵陸徵的話,大意就是說男人享樂過之後擦擦嘴就能走人,女人卻要忍受十月懷胎的痛苦折磨,實在太不公平。
這樣的態度一直伴隨了蘇雨彤整整五個月,直到,珊珊生產的日子終於到來。
嚴格來說,應該是在她看到珊珊生完看到自己寶寶時留下幸福眼淚的那一刻。
因爲珊珊之前陣痛的時候,她也是連帶着自家老公和裴主任一起把全世界的男人都罵了個遍。一想到再過幾個月自己也要經歷這一切,她簡直比產房裡的珊珊還要緊張。
但在親手抱起小寶寶的那一刻,她很快就明白,這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一個新的小生命,由她爲自己最愛的人孕育,實在想不出世上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
“是珊珊生孩子,怎麼你倒哭上了?”因爲臨時有重要工作走不開,陸徵在寶寶順利出生之後才趕來醫院。卻不想,一進來就看到自家老婆抱着包在襁褓裡小娃娃默默地流着眼淚。
“你終於來了,快看,珊珊家的兒子長得多俊。”蘇雨彤依然是止不住臉上的淚,不過臉上的笑意也是清晰可見。
“是個兒子?這麼清秀,我還以爲是個閨女。”都說兒子像媽媽,還真有幾分道理,這小子眉清目秀、圓臉大眼,真是像極了他媽媽。
“你什麼眼神啊,男寶寶都喜歡盯着美女看的,你瞧他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就知道不會是小姑娘啦,剛纔他還衝我笑了呢。”好吧,你贏了,這解釋確實很無敵。
可惜,看着再喜歡、再興奮畢竟也是別人家的寶寶,這才抱了不到十分鐘,就被霸道的孩子他爸搶了回去。
不過,裴主任把兒子搶回來不是爲了自己抱抱親親,也不是抱他給他媽媽看,而是直接把他放進嬰兒專用小車裡,半哄半威脅地讓他趕緊睡覺。
他不睡,孩子他媽也捨不得閉眼,剛剛受了那麼多罪,不好好休息怎麼行。
可即便是寶寶已經睡着了,孩子他媽還是不肯乖乖休息,“之前在婦產科實習的時候經常看到小寶寶就躺在產婦身邊睡覺的,你爲什麼不肯把他抱過來?我是順產,而且又沒有哪裡不舒服,根本不會有什麼影響的好吧。”
“把他抱到你身邊,你眼裡就只有他,還能好好休息麼?”聽着像是一心爲老婆着想,只是,這語氣聽着怎麼有點酸呢?
喬雨珊很快就察覺到了這一點,故意皺着鼻子吸了吸,“好濃的醋味啊,依我看,你不是擔心我不能好好休息,是擔心我只看他不看你吧?”
主任雖然腹黑成性,但也捨不得對剛生產完的愛妻出招,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點了頭,“之前大家不是一致覺得你懷的是女兒,害我跟着小星星一起興奮了好久,怎麼生出來就變了?”
喬雨珊當下就被主任這句‘生下來就變了’逗得笑出了聲,“你怎麼也和小星星一樣這麼幼稚啊,生男生女不都一樣麼?”之前在婦產科的時候偶爾能見到有人因爲太太沒生兒子略有不悅的,像他這樣抱怨沒生到女兒的還真是頭一回見。
“不一樣,兒子都粘媽媽的,有他粘着,你還能看得見我?”這個真理已經被證實得毋庸置疑,裴少欽也是非常認同,而且深表擔心。
“那咱們就走着瞧吧。”
走着瞧的結果就是,走着走着真理就變了。
這臭小子,不喜歡媽媽身上的奶香味,怎麼偏偏樂意往身上滿是消毒水味道的老爸身上撲啊?前一秒還哭着,下一秒看到老爸出現立馬收聲止淚,實在沒天理!
這一變味,孩子他媽不幹了,“下次回家之後先洗了澡才能在兒子面前出現!”
老婆大人發話,某主任也只能照做,每天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從頭到腳洗個乾淨。
但事實卻證明,問題好像並不是出在他身上的特別味道上。
最後,謎底在裴嘉熠小朋友週歲宴的時候終於解開。
滿桌的各種玩具、文具,他統統看不上眼,偏偏要爬到最遠處選了他家老爸非要加上的聽診器。
這……莫非是要子承父業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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