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溫茹安需要督導
“溫茹安,夏晚那種人,一旦認定的事情就很難改變,你是心理醫生,應該比我更能洞察到人的個性,何苦還要爲難自己呢。”於佳佳看着溫茹安痛苦的模樣,輕聲勸道。
“心理醫生或許比普通人更能洞悉人心、也比一般人更能調節情緒,但愛情這種感情……”溫茹安用手抓了抓頭髮,低低的說道:“這種感情發生了,哪裡又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呢?”
“戀愛、失戀、受傷、難過,並不因爲我是心理醫生而不來找我。”
“當然,但你會比我們普通人,更懂得化解,不是嗎?”於佳佳低聲說道。
“是。”溫茹安點了點頭,沉沉的嘆了口氣說道:“所以我連鬧情緒的機會也沒有,只因爲我是心理醫生、我該懂事、我該自我化解。”
於佳佳看着陷入痛苦中的她,似有種感同身受的難過----她的能幹、她的理智,常讓人忘了她的年齡。
而實際上,她也只有二十九歲而已;也不過比慕稀大一歲、比自己大五歲而已。
普通女人會遇到的愛情,她一樣會遇到;普通女人會遭遇的愛而不得,她也一樣會遇到;只是她平日裡太強大,以至於讓人忘了----她也是會受傷的。
兩人默默的看着對方,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
“佳佳,你仔細想想我和你說的話,換一個角度來思考你和慕青之間的問題。或者會有不同的發現。”良久之後,溫茹安對於佳佳說道。
“恩,好。”於佳佳點了點頭。
兩人買了單後,一起慢慢往外走去,一直走到停車場才分開。
看着於佳佳開的那輛白色的寶時捷,溫茹安淡淡的笑了----離開慕青,她還能習慣以前的生活嗎?
她當然知道於佳佳並不是一個虛榮的女孩子,但奢華的生活習慣,卻會將一個人的安於現實的心給磨掉。
要不怎麼說: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
從一個只穿幾百塊一套衣服、只坐公車的普通小白領;到現在一套衣服上萬元、出入有豪車代步、在生活中遇到問題,只需報出她慕氏三少夫人的名頭便有人幫她解決的少奶奶;於佳佳在半推半就的掙扎中,慢慢習慣了現在的生活水準。
若真的與慕青分開,她能回到過去只用公車代步、只穿千元以下服裝的生活嗎?
溫茹安輕輕搖了搖頭,轉身往自己停車處走去。
她突然間有種很累的感覺,似乎一直在處理別人的問題----感情問題、婚姻問題、家庭問題、學習問題等等,全是問題。
似乎她可以強大到吸納一切的負面信息,同時釋放出正向的能量來。可是她現在覺得自己不行了,這一場還沒開始便已經結束的感情,讓她有種失控的感覺----原來,並不是所有的事情,她都能把握在掌控之中。
她連自己的感情都處理不好,又怎麼能去處理好別人的感情呢。
“Susan,我需要休息。”溫茹安拿起電話,打給了自己的督導,遠在法國的Susan。
“Sorry,我這段時間太忙了,忘了及時與你通電話。Dear,回來吧,我們聊聊。”溫茹安的心理督導Susan,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輕緩的聲音裡帶着種讓人如沐春風般的溫潤與柔和。
“Susan,我這次大約需要久一些的時間,半個月吧。”溫茹安低低的說道。
“當然沒問題,多久都可以。”Susan柔和的說道。
“好的,我訂週二的機票,謝謝。”溫茹安低低的說着,在與Susan確認時間後,便掛了電話。
Susan,你是不是也以爲對我的督導不用太及時,以爲我可以化解遇到的一切問題?
沒錯,我確實可以。只是這一次,是我自己的問題。
溫茹安輕咬下脣,擡頭準備發動車子,卻看見一張被燒悔的臉從車前一恍而過。
“啊----”溫茹安嚇得尖叫一聲,下意識是按下車鎖,將車門與玻璃死死的鎖住,再擡頭看時,那人已經從眼前消失了。
溫茹安急急的喘了兩口氣,大着膽子往四處看去,只見一個蹣跚的背影正慢慢消失在夜色的小巷裡。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臉居然被燒成這樣,真是太可怕了。”溫茹安腿腳痠軟的坐在駕駛室,許久之後,才從剛纔的驚嚇中回過神來,當下立即發動車子,快速離開了停車場。
連帶着剛纔還壓抑、痛苦的情緒,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張臉,給嚇不見了。
第二節:遠遠的想念
在忙碌中,時間飛快的往前跑着,不知不覺間,離新年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
“夏晚啊,你那裡怎麼樣?我們這裡下雪了。還有啊,街上處都是紅色,新年的氣氛很濃呢。”慕稀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窗外的白色雪花紛揚着飄落下來,落在白色的街燈上、落在紅色的街鋪上,心裡有種喜悅的情愫慢慢的涌動上來----新年快到了,準備了三個月的新年新品發佈秀只有兩週時間,之後呢……
之後她會陪在夏晚的身邊,陪他做康復,與他一起生活。
想來,她也不過只是個想和愛人廝守的小女人而已,在發佈秀這麼緊張的時候,她想到的竟然是讓時間再快些吧,她想他了----想早些見到他。
“我這裡也下雪了,不過到處都是白色,可沒有一點兒紅色。”電話那邊,夏晚輕笑着說道。
“也是,你那邊華人少,大家對中國年也沒什麼概念。”慕稀輕輕的吐了口氣,悄然說道:“夏晚呀,我有些想你了。”
“纔有些想嗎?”夏晚低低的笑着問道。
“怎麼,嫌少?”慕稀不禁也笑了:“我那麼忙呢,有時候覺得想你是一種罪過,我得全力以赴想工作纔是。”
“發佈秀的會場和流程都出來了嗎?”夏晚輕聲問道。
“出來了,要看嗎?”慕稀見他問到工作,便即將辦公室的窗簾拉上,轉身回到辦公桌前,邊看電腦邊問道。
“恩,發給我,我看一下喻敏那邊可以怎麼配合一下,還有市場部的推廣方案,也一起發給我。”夏晚溫潤的說道。
“好。”慕稀邊說,邊插上耳機,放下電話後,將文件用郵件發了過去。
“那批面料後來是怎麼處理的?”夏晚也是邊收郵件邊問她。
“我們自己做了褪色處理,降級驗收使用了。否則重新採購時間絕對來不及。”慕稀說道。
“恩,不錯的反應速度。”夏晚點了點頭:“文件我收到了,你現在還不下班嗎?”
“給你打完電話就走了。對了,我給夏姨留了五個位置夠嗎?”慕稀邊關電腦邊問道。
“夠了,她的那些朋友,那兒懂得看秀,不過是過來看個熱鬧。”夏晚笑笑說道:“你明天幾點到辦公室?我讓伊念過來取票。”
“我……”慕稀臉上的笑容不禁微斂,沉聲說道:“我自己送過去吧。”
“或者就放在你這裡,我媽去的時候你找時間到門口接一下她就成。”夏晚似乎聽出她聲音裡突然而來的不快,笑笑說道:“我這麼多年都習慣了讓秘書來處理我所有的事情。”
“嗯哼,說這話什麼意思。”慕稀輕哼一聲,收好了包,邊關燈邊講着電話。
“我的意思是,以後要慢慢改掉這個習慣,慢慢習慣有家人的生活。”夏晚低聲說道。
“……”慕稀不禁沉默,半晌之後才輕聲說道:“我們,都慢慢習慣吧。”
“上車了嗎?開車就不要打電話了,到家了再給我打過來。”夏晚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於糾纏,聽到她拉開車門的聲音後,叮囑了一句便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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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沒有那一紙婚書,兩個人的關係仍然是不同----再相愛、再親密,也還是少了家人的感覺。
沒有了妻子或丈夫這個名稱,就會忘了還有一個人與你是一體的----榮辱與共、患難共當。
當時與顧止安,雖然沒有愛情,卻有了妻子的身份,便始終將他放在了心上,他在項目裡輸過夏晚的時候,不免心裡難受----因着夫妻的身份,便自然的把他劃歸爲一家人。
而與夏晚,雖有愛情,卻沒有夫妻的身份,便始終是戀愛的感覺,兩個人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將對方放在家人的位置上去考慮。
也好,沒有太多的依賴,以後也不會有太多的失望。
慕稀輕扯嘴角,淡淡笑了笑,那笑容裡有超越年齡的滄桑與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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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美國加利福里亞,醫院】
“Sam,好樣兒的,你已經可以進入第二階段的康復了訓練了。”吉米醫生看着剛拍的片子,開心的說道。
“也就是再不用每週過來了吧。”夏晚看着吉米,淡淡問道,眼底似乎並無太多的喜悅之情。
“一個月,一個月來一次。”吉米笑着點了點頭。
“能否在當地檢查,將報告傳給你?”夏晚問道。
“不行。”吉米斷然否決:“骨頭這東西,不是光看數據就可以的,我要用手摸、找手感,再結合數據才能做出康復訓練決定。”
“好,每個月來一次。”夏晚淡淡點頭。
“Sam,你們中國人有一句古話,叫做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所以這件事是急不得的,一定要慢慢的來。”吉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說道:“是不是急着回去找女朋友?慕小姐好象很久沒來了呢。”
“是,她很忙。”夏晚點頭說道。
“還有比你忙的,倒真難得。”吉米哈哈笑了笑,將簽好名的複診病歷交給夏晚後,又叮囑了後期康復中要注意的事項後,便朝他擺了擺手,將他送出了檢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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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長,我們現在是回國嗎?”回到酒店後,保鏢看着夏晚問道。
“先去紐約總部,還有些事情要辦。”夏晚翻了翻日曆,對保鏢說道。
“好的,我先推您去書房,房間裡的物品稍後可以整理好。”保鏢點了點頭,推着夏晚往書房走去。
“不用,除了這個花瓶,你交給服務檯單獨寄回去外,其它的東西和退房的事,我安排分行的人來處理。”夏晚淡淡說道,進了書房後,看了一眼書桌上的花瓶裡,插得與慕稀離開裡幾乎一樣的玫瑰,心裡竟有些隱隱的激動----爲想念一個人,他將超強的記憶用在了記憶這幾枝花要怎麼插上;
爲了將要見到的一個人,冷靜如他,也還始有些不淡定了----在安排回總行見Mike的時候,竟還有些稍許的猶豫。
“若還如從前一般沒有感覺,慕稀得跑了。”夏晚笑笑,自語着說道。
打開電腦,給喻敏發了郵件,告訴了她自己的行程,讓她安排這邊的退房和行李打包,同時安排總行與Mike的見面行程。
花了兩小時將郵箱裡的郵件處理完後,夏晚回到臥室,將慕稀留在這裡的衣物用品收了起來,放在自己隨身的行李箱裡,他自己才只帶了三套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其它的就全扔在酒店,等分行的工作人員來收拾了。
“慕稀,檢查結果很好,勿念。紐約那邊有些事要處理,我這兩天會過去,後面的行程安排,我再聯絡你。”
“越到最後越要放鬆,記得好好休息,記得去美容院做個護理,全身放鬆一下,以最好的狀態出現在發佈秀上。”
“和你一樣,盼着時間快些走、盼着發佈秀早些結束,想你了,想與你見面。吻你,安。”
夏晚知道這個時間慕稀應該在睡覺,所以只發了信息。
信息發過去後,一個未讀信息讓他緊緊皺起了眉頭----是阿里的號碼!
“方便請回電。”
只有簡單的四個字,卻讓夏晚有些心驚肉跳起來----他當時的傷是致命的,就算撿回一條命來,現在的恢復狀態大約應該還不如自己。
而在他受傷之前安排的民建工程重新啓動,這半年來的消息顯示,還算順利。
只是‘日夏’被控制在S國的項目人員,卻一直沒有處理意見,R國方面已經開始通過國際力量向S國施壓,要求解除對‘日夏’項目人員的控制;S國方面的姿態也顯得有些曖昧。
阿里此時的聯繫,難道是因爲此事?
夏晚將最近與鄭迅聯絡的消息、還有國際建工行業的新聞,在腦袋裡快速的組合了起來,得到的結論,便應該只是‘日夏’的後續處理問題了。
第三節:S國風雲再起
“嗨,還沒死呢?”夏晚將輪椅推到窗邊,起身在窗邊的沙發上坐下後,纔給阿里打過電話去。
“沒死,聽說你也差點兒沒了?”電話那邊,阿里的聲音還是很虛弱。
“現在還活着。”聽到阿里的這句話,夏晚心裡一片感慨----剛剛死裡逃生的時候,覺得能活下來比什麼都強,腿上的傷根本不叫事。
可在沒有生命危險後,卻又開始爲腿的殘疾而沮喪懊惱,可見人都是貪心不知足的。
阿里的聯絡,除了那邊的事情,於他來說,最大的觸動便是重新找回死裡逃生的慶幸感了。
“最近過來一趟吧,這邊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阿里的聲音很虛弱,但說話的節奏依然短促有力。
“是‘日夏’項目組被限制自由的事?”夏晚沉聲問道。
“……你很敏銳。”阿里沉默了一會兒,低聲應道:“外界一直有我被襲擊的消息,但一直沒有公佈我被襲後的情況----是死是傷是活,外界一無所知。”
“你們政府爲什麼沒有對‘日夏’項目組及時處理?他們在S國境內槍襲S國政要、他們違反合作條約導致民建工程事故,這原本就可以在S國境內定罪,適用S國的法律。”夏晚皺着眉頭問道。
“因爲政府想通過這幾個項目組的人,與R國談能源合作。”阿里沉聲說道。
“……”夏晚沉默着不再說話----這是政治家愛玩的把戲,一樁流血事件、十幾條人命、上億的損失,到頭來,用來做一場國與國之間的政治交換,方顯價值最大化。
這比判罪坐牢或是槍斃,都來得實在啊。
經濟界的交易規則是經濟利益,而政治界的交易規則則是人命下的政治利益----只熟悉經濟規則的夏晚,無話可說。
“在國家利益面前,我們這些人的人命,都顯得並不重要了,上頭希望得到與R國的能源合作、然後讓R國給事故事死亡的家屬高額補償,以此交換‘日夏’項目組成員的釋放歸國。”阿里說話的語速放慢了下來,語氣裡的沉重顯而易見。
“你的國家是什麼意思,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你的意思。”夏晚沉默半晌後,一字一句,沉聲問道。
“Sam,我本意當然是不同意這樣的做法,不僅是因爲這樣做對不起死去的工人,人命哪裡是利益能換來的呢?如果說金錢能夠買到人命,是不是以後殺人犯都不用死刑了,賠錢就好?”說到這裡,阿里的語氣有幾分急促,顯得激動起來:
“若說國大於民,這於S國來說,也是件打臉的事----人家明目張膽的在你的工程裡做手腳、你明知道人家刺殺了你的官員,你還以利益方式求和。”
“這樣的政府,人家瞧得起嗎?人家瞧不起你的政府,暫時的脅迫式合作,根本達不到預期目的----他們能在項目裡違約製造事故、也就能在跨國合約裡違約製造事端,這條沒有自尊的路,根本是行不通的。”
阿里說完長長的一句話後,不禁微微的喘息起來。
“你確實考慮得比我多,或許這是你的身份決定了。”夏晚淡淡說道----於他來說,在人命之前,利益是根本不用考慮的。
阿里雖算剛正,卻仍脫不了政客的立場----考慮人命,同時還考慮利益。
若R國能誠心合作,是不是他也會放棄對這件事的追究?
想到這裡,夏晚的眉頭不禁緊緊皺了起來。
“你希望我過去的目的?”夏晚冷聲問道。
“通過‘亞安’對項目的投資,給政府施壓。”阿里低聲說道。
“‘亞安’只是個銀行,R國是個國家,恐怕亞安沒有這麼大的能量與之抗衡。”夏晚淡淡說道。
“‘亞安’撤資威脅只是一方面,我還有其它的手段,你過來。我需要與你面談。”阿里一字一句的說道,聲音慢慢的顯得陰冷起來:“Sam,這件事情不僅牽扯到S國的臉面和利益、牽扯到死去工人的公道、還牽扯到‘華安’的利益。”
“若上頭真的與R國達成合作,工程事故必定要找一個替死鬼----到時候,就只能是‘華安’了。”
“你這是在威脅我?”夏晚冷冷說道。
“不是,是在請求你,並且將所有的情況都和你說清楚。”阿里低低嘆息:“Sam,你是個投資人,你該算得清楚這裡面的帳。”
“若政府與R國合作成功,國家建築公司可能我就指揮不了了,那麼‘亞安’在這裡的投資,可能也會有變化----你對總行承諾的業績,也將不能保障。”
“Sam,這件事情牽扯的方面太多了,我們兩個必須再合作一把,把這件事情給清理掉。”阿里虛弱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
夏晚久久沉默着,就在阿里以爲他掛斷了電話的時候,他纔出聲說道:“好,三天後過來。”
“好,我等你。”電話那頭,阿里似是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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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後,夏晚翻開筆記本日曆,不禁煩燥的皺起了眉頭----去總行需要兩天時間,去S國加路程至少五天,再趕回去,慕稀的發佈秀就已經結束了。
難道又錯過?等她處理完工作過來?
夏晚擡頭看着靜謐的黑夜,心裡卻一片難言的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