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詢來到這個世界一直嘗試融入,但街坊基本都把他當異鄉人,畢竟他有時的行爲確實讓人難以理解。
不過由於他有禮貌,說話和氣,行事仁義,他還是能混個眼熟,在來到世界後,遇到司琴宓之前,莊詢除了去成國的一些朋友,最熟悉的就是陳老夫人一家了。
能租到她家的房子,也算幸運,南城區是平民區,但是街坊之間亦有不同,這片區域算是比較安全的,街坊的里正是陳老夫人的二兒子徐令江,一個豪爽的人,給足了安保費就沒什麼狗屁倒竈的事情,租金也相對合適,最開始租住陳老夫人一家還邀請他吃過幾次飯,他推不過吃了一兩次。
“送鹹魚嗎?”莊詢檢查了司琴宓準備的禮物,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以郎君現在的身份,送這種禮信最合適,貴重不適合這種鄰居的拜訪,禮物便宜了人家又會覺得羞辱人。”司琴宓拿着新衣服幫莊詢穿上,是灰色曲裾款式的深衣。
這個世界的衣着款式很多,但是有錢人穿的還是深衣,怎麼不方便自己怎麼來,莊詢被司琴宓各種打理相當不習慣,但是看她嘴角噙着的笑意又不好拒絕,玉手整理着莊詢的衣衫,莊詢低頭看着她的臉頰,古典的美人溫柔賢惠,豐盈的側臉,煌煌生姿的鳳眸美的他心神動搖。
“儀表堂堂,是一位士大夫了。”司琴宓把莊詢打扮好,正了正他的衣冠,滿意的說,或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把莊詢當作丈夫看,也就怎麼看怎麼順眼。
“這樣是不是顯得高調,花了不少錢吧。”莊詢摸着絲綢的布料,有些心疼說。
“不貴,一兩多,顏色素了一點。”司琴宓隨口說,又眉開眼笑的整理着莊詢的衣領邊帶,明明已經非常平整了,依舊收弄個不停。
“……”沉默,和富婆說不清,她都有十萬的銀兩準備給你花銷了,現在說太貴了指不定還要被無形傷害。
“你也給你買些好的吧,都是麻衣怎麼像話,是我娶了富裕的你,你這樣的穿着就露餡了。”直接說給她漂亮衣服,她肯定不願意,只能用別的理由。
“妾又不用出門,出門又有幾人知道妾是郎君你的娘子,郎君有了官身需要顏面,妾不需要顏面,而且銀錢不足自然優先把郎君的物件置辦,呀,郎君……”
被莊詢抱住了,美人發出一聲驚呼。
“讓我抱抱。”莊詢小聲說。
“嗯。”見莊詢沒有多餘的動作,司琴宓應了下來,她撫摸着莊詢的頭冠。
“我討厭對女人承諾做不到的事情,我也不想說大話,我不能保證你錦衣玉食,對不起,但我會努力的。”莊詢摟緊了司琴宓,愧疚的情感盈滿胸膛。
“衣不過庇體,食不過飽腹,郎君不必那麼在意,妾是死過一次的人,早已對這些沒了興趣。”司琴宓能覺察到莊詢愧疚的情緒,溫柔的摩挲着莊詢的後背。
“可是我想要娘子你穿華服,想要娘子你吃珍饈,想要娘子你不用勞作。”莊詢激動說,親疏有別,自己妻子自然希望什麼好的都能給她,你對我好,我加倍奉還。
“會的,會的,郎君只要按照妾規劃的做。”面對莊詢洶涌的感情,司琴宓極爲冷靜,柔聲安撫着着愧疚的莊詢。
“對不起,我失態了……”酸澀的苦悶從心底蔓延,比起剛剛涌起的愧疚好了許多。
“沒有,妾明白郎君的心意,真的明白……”自己想做一個好妻子,
對方又如何不想做一個好丈夫呢?
所謂良人就是這樣吧。
“郎君,該去拜訪陳家了。”拍拍莊詢的後背。
“我知道了,娘子,在你面前失態了。”莊詢道歉說,重新整理衣冠。
“在妾面前失態沒什麼,要是在外人面前失態就不好了,妾面前你怎麼樣都沒有關係,妾是你的妻,郎君不需要在妾面前隱藏。”捧起莊詢的手,放在手心,情真意切。
“謝謝娘子。”越看越喜歡,太討人喜歡了,這樣包容的大姐姐,要溺死在她的溫柔中了,所以不能看下去了。
“走吧,去晚了可要在人家吃午飯了。”司琴宓輕笑。
送莊詢到門口,司琴宓叮囑說:“什麼都不能答應,只能表達對他們日常關愛之情的回覆,不要怕得罪別人,不然你會變得被動,問什麼都答不清楚,不瞭解,切勿發表觀點言論,哪怕這只是朋友間的拜訪。”
“我明白。”記下司琴宓的話,莊詢提起裝好的鹹魚,朝陳老夫人家走去。
此處名爲徐坊,大多數人都是徐姓家族的,陳老夫人家就是徐坊的家長,而莊詢租住的房子是分家無人後收回的。
陳老婦人的丈夫已經過世,大兒子徐言正是六品的南門守備,二兒子徐令江是坊的里正,小兒子徐厚德剛考了秀才。
“莊孝廉來了?快請進,還帶什麼禮物。”徐令江也叫徐二叔,是個直爽的漢子,看到莊詢到了他家門口,立馬迎了上來。
“感謝徐二叔你們一家平日的照顧,稱呼我名字即可。”其實拜訪人之前是要有名帖之類的告訴對方自己來了,不過莊詢現在也就是一個孝廉,對方也不是什麼高門不用那麼麻煩。
“莊孝廉稍坐,我去請母親前來,小環,奉茶。”徐二叔親切的招呼莊詢坐在客廳,自己去請陳老夫人。
趁着這個空檔,莊詢打量着徐家的佈置,普普通通,但物件擺放整齊,不雜亂,有一些花瓶,書畫作點綴,莊詢看不出畫的好壞只能看出是畫竹子。
不多一會兒,陳老夫人訓斥着徐二叔走了出來。
“莊孝廉久等了,令江粗枝大葉的,留你一個人在這裡,是我們家失禮了。”陳老夫人道歉說,徐二叔在她的訓斥下唯唯諾諾。
“陳老夫人別說徐二叔了,這豈不是把詢當陌生人了?徐二叔是不把詢當外人才沒想那麼多,真誠可見。”莊詢幫徐二叔解圍說。
“也是,他呀,就是一個直性子,孝廉不見怪就好。”陳老夫人見莊詢不生氣,也就輕輕放過了徐二叔。
“去把厚德叫來,與孝廉認識認識,指不定以後兩人都會還有同殿爲官的機會。”陳老夫人命令說,徐二叔像是被貓盯着的老鼠,半句話不敢多說,如蒙大赦趕緊朝內宅去叫徐厚德。
“小叔他要參加明年的春闈嗎?”莊詢打開話題說。
“對,直接捐官的銀兩太多了,我們家也不是大富之家,捐個縣令的錢是拿不出的,只能辛苦厚德參加春闈了。”陳老夫人肯定說。
“放心吧,小叔高才,一定能春闈及第。”莊詢祝願說。
“那可真是光宗耀祖了,只是春闈太難了,多少秀才卡死在這一關上。”陳老夫人感慨說。
“確實,高中狀元,尹都騎馬。”莊詢點頭,這種榮耀確實讓人神往。
“他還尹都騎馬,能及第就已經燒高香了,而且狀元的探花這些早已內定,說這些也不過是水中花,鏡中月。”陳老夫人嗤笑一聲,言語的不滿顯而易見。
“怎麼會,秀才考試應該相對公平。”這是莊詢聽說的,相當於給底層一個上升的通道,所以相對公平。
“那是以前,而且公平也是相對的,高門拿三甲,寒門爭及第,向來如此。”陳老夫人把赤裸裸的現實擺在莊詢面前。
“嗯,是詢淺薄了。”莊詢搖頭說,但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或許已經看多了這種不公。
“尹都府的孝廉等同三甲,倒是沒想到冒天下大不韙,能賺取這般名聲。”陳老夫人羨慕說。
如果知道給罪女收屍能被舉孝廉,那刑場的屍首早被收光了,現在再去也不過是東施效顰,貽笑大方。
“詢也不知,做的時候僅僅想着讓人入土爲安,不用曝屍於市,倒是沒想到能被衆人讚頌,後續被舉薦詢也驚愕,就連誰舉薦了詢,詢現在也不甚清楚。”莊詢坦誠說,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被舉薦的,而且能有那麼好的名聲,按理說這種事情他要被罵纔對,畢竟現在黑司琴家是政治正確。
“就是因爲孝廉本心純良,要是有目的性又怎麼會去安葬司琴家女。”陳老夫人讚譽說,和原來世界大家公開罵有情義的人蠢貨不同,這個世界有德行的被讚譽是政治正確。
“老夫人過譽了。”莊詢謙遜說,肯定有人引導了輿論。
“孝廉也是仁善之人,之前就知道孝廉接濟過不少人,可能是他們感念孝廉的恩情吧,所以才幫孝廉說話吧。”陳老夫人越發覺得莊詢順眼,之前還不覺得,現在就覺得莊詢做的事情特別仁義。
“說不準……”他確實幫助過幾個朋友,那種突發事故的,遭遇人禍的,一時困頓難以擺脫的,但是基本都有志氣,沒志氣那種他才懶得理,不過他們都去成國闖事業了,他也不是誰都幫,又不是聖母,不可能全城受他恩惠,他也沒這個能力。
不過既然對方這麼想,他也沒有其他好的方式解釋,也就順她的話說了。
至少有那麼幾個朋友在不至於到處碰壁,哥幾個擡也把棺材擡出城了。
“城西王家有一女,蘭心蕙質……”
“老夫人,詢已娶妻。”莊詢聽不下去了,直接打斷說。
“抱歉,失禮了。”說完氣氛僵了下來,莊詢拱手說。
“孝廉且聽老身細說,王員外是想許其於你做妾。”陳老夫人的話大大超出莊詢的意料。
“糟糠之妻不可棄,怎麼可能讓孝廉你做出這種事,這不是毀了孝廉你的名聲?”陳老婦人也不生氣,笑眯眯的說。
“詢並無多餘錢財聘納姬妾。”莊詢直接拒絕,妻子的叮囑猶在耳邊。
“王員外說了,只要你肯娶了王家女,再附送萬兩嫁妝,可由孝廉隨意支配。”陳老夫人淡淡說。
莊詢本來聽到一萬兩還略有吃驚,然後想想自己家裡十萬兩的富婆,突然覺得也不是很多的樣子。
“抱歉,請老夫人婉拒,獲人錢財,爲人所制,詢雖貧困,也知知恩圖報的道理,此刻收取厚禮,日後必有所圖,詢不願受此羈絆。”莊詢義正言辭說。
主要是家裡有位有秘密的夫人,最重要的是這個夫人對他太好,好到覺得配不上她,所以他不願意背叛她,哪怕不是休妻而是納妾。
人是感性的動物,莊詢向來誰對他好他對誰好,司琴宓真心視他爲夫君,他也視司琴宓爲娘子。
他討厭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明明已經交代不要隨便答應別人,還答應下來,那簡直愚不可及,自己現在是范進中舉的情況,更要護持本心。
“老身明白你的想法了,會轉告王員外的,王員外沒有壞心……”陳老夫人嘴角還帶着笑容,看起來沒有生氣。
雖然在她看來能立即享受金銀美妾是好的,但是想到莊詢的言行,她也不能說錯,至少表面上是不能說的。
“多謝老夫人諒解,不必相勸,詢斷無此等心思。”莊詢長舒一口氣,他其實不想和徐家鬧翻,還住人家房子呢。
“母親。”隨着徐家兩兄弟到來,陳老夫人也不談納妾之事。
比起平易近人有豪俠氣的徐二叔,徐厚德三十左右, 有些文人的自傲,平日裡見了也是那種人不言苟笑之人,帶着文人特有的對非文人的歧視。
不過此次相見,他臉上竟然帶上了笑容。
“孝廉的名聲聲動京城,冒着被亂民攻擊的風險也要安葬恩人,屬實高義。”一來就恭維莊詢,徐厚德語氣親切,哪有平時的傲氣模樣。
“謬讚,不過恰逢其會。”一個個這樣吹捧,莊詢一開始不覺得什麼,現在是感覺有些尷尬了,雖然這件事真的很困難,但是被這樣大肆吹捧,他感覺是有些過了。
“孝廉爲萬壽宴準備如何,今上特意點了孝廉,想來萬壽宴上必有一問。”好在徐厚德也沒多吹噓,很快切入正題。
“皇上點了我?”莊詢滿臉疑惑,怎麼和皇帝扯上關係了。
“是呀,傳言就是陛下聽說你的義事,誇讚你重恩義,所以讓你當的孝廉。”徐厚德殷切的說。
“傳聞可靠嗎?詢是完全不知。”莊詢確認說,第一次摸到幕後黑手的一角,難道都是誤會?
沒有什麼捧殺,都是自己想多了,只是恰好順了皇帝的心意?
“非常可靠,是昨晚尚書檯夏大人傳出來的,若不是這樣尹都府的孝廉早就被人內定了,莊孝廉可以說是簡在帝心。”徐厚德羨慕的說,彷彿看到莊詢身上穿上了官袍。
“徐小叔你這樣一問,詢反而不知所措了,詢沒想過這個問題。”莊詢確實懵了。
“所以老身才說,王員外他沒有壞心,孝廉要平步青雲的人,又怎麼會被那點東西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