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翻的劇烈反應,嚇得周圍的隨從連忙上前攙扶住他。
這纔不至於使虞翻因驚慌而跌倒在地。
可隨從扶得住虞翻的身體,撫的起虞翻的心嗎?
在身旁隨從充滿關心的不斷呼喚下,虞翻的思緒漸漸迴歸。
思緒迴歸後的虞翻,用無神的目光往四周看去。
這一刻他發現,儘管周圍的人對糜暘的到來亦感到害怕,但他們卻不像自己這麼失態。
可能在旁人眼中,眼下公安的戰局對他們大大有利,這抵消了很大一部分糜暘給他們帶來的恐慌。
更重要的是,周圍的人大多爲平庸之輩,以他們的見識不能立刻判斷出,州陵城落入糜暘手中是一件怎麼樣可怕的事。
少知者,少畏。
可到了這一步,虞翻卻知道他不能一味沉浸在驚慌中了。
虞翻將目光看向倒地的那位吳軍,他用盡努力提起中氣言道:
「真是一派胡言!糜暘現正在千里之外攻打宛城,又怎可能來至荊南!
我看你是賊軍派來的細作,想來擾亂我軍軍心的!」
隨後虞翻便命左右將那位吳軍叉起。
「大將軍一向最痛恨女幹細,我這就將你帶去讓大將軍親自治罪。」
說完這番話後,虞翻將目光看向身後的一位親信。
「不能讓賊軍的詭計得逞。
傳我的命令,若有人膽敢散播謠言,立斬不赦!」
說這句話時,虞翻的語氣頗爲森冷。
而虞翻的話,讓周圍的人臉上都露出輕鬆的神色。
儘管方纔虞翻有方寸大亂的舉動,但他們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那名「女幹細」,將糜暘的名頭都搬出來了。
試問吳軍上下,誰在聽到糜暘到來時,能夠保證不失態呢?
不過就算一開始虞主簿險中了賊軍的女幹計,但幸虧虞主簿睿智,還是很快反應過來並拆穿了賊軍的陰謀。
周圍的人對虞翻的「亡羊補牢」,並未起太大的疑心。
一方面是因爲如虞翻所說,在他們得到的情報中,糜暘當下應正在宛城外才是。
就算糜暘收到州陵失陷的消息,但也不可能立馬就拋下數萬漢軍,直接不管不顧的趕回荊南。
另一方面則是因爲,周圍的人打心底裡不願接受,且相當排斥那名吳軍說的話。
在這種情況下,除非如鐵證一般的事實擺在他們眼前,不然他們會下意識地找各種理由,來否定他們所聽到的「一面之詞」。
自欺欺人,有時是人自衛的本能。
聽到虞翻命令的親信,臉色一正迴應道:
「遵命!」
親信的迴應,讓虞翻的腿腳恢復了一些氣力。
接着他就故作輕鬆的,帶着那名「女幹細」朝着陸遜的大帳走去。
其實要是有人認真觀察的話,他們就會發現虞翻的腳步頗爲虛浮。
虞翻與他們到底是不同的。
哪怕目前尚未有鐵證擺在虞翻面前,但以虞翻的見識,他亦不可能走入自欺欺人的誤區中。
要是那名吳軍真是漢軍派來的女幹細,那麼他絕不會將州陵失陷的經過,說的那麼清楚。
要想擾亂軍心,消息應當是越模糊越好。
謊言說的太過清楚,只要一查證,就會原形畢露。
而那名吳軍更不可能貿然說出糜暘到來,這一明顯違背常理的事。
所以...
正在行走的虞翻,突然感覺到一股寒冷包圍了他。
這股寒冷,於
虞翻的心中產生。
...
陸遜正在軍帳內處理着軍務。
除去處理軍務外,陸遜還在思考着,在他拿下公安城後,吳軍下一步該怎麼走。
從時間上推算的話,糜暘應該在前段時間就可以得到州陵失陷的消息。
陸遜認爲,糜暘是不可能會放棄公安的。
可是,糜暘也不可能讓數萬漢軍陷入險境中。
早在出兵之前,陸遜就曾寫了一封密信給曹休。
在信中陸遜讓曹休要時刻關注漢軍的動向。
陸遜這麼做,爲的就是想讓曹休拖延住糜暘。
陸遜是不擔心,曹休會在這件事上不配合的。
或許糜暘很想盡快回到江陵,親自負責援救公安一事。
可宛城外的數萬漢軍,將會成爲糜暘儘快迴歸江陵的最大掣肘。
想到這一點時,陸遜臉上的喜色,就怎麼也掩飾不住。
只要糜暘不能儘快回到江陵,那麼拿下公安後,吳軍可以繼續進攻的方向就太多了。
不止荊南其他要地,就是那江陵城,難道就一定不可以謀取嗎?
要知道,現在陳到亦不在江陵城中。
越想越覺得前景光明的陸遜,在批覆完案上的軍務後,便連忙命人取來地圖放在案上提燈細細琢磨起來。
在陸遜的思緒沉浸在荊州的大好河山中時,曾得到陸遜特許的虞翻,不經通報就進入了陸遜的大帳之中。
察覺到有人到來的陸遜,有些意猶未盡的將目光朝身前看去。
當看到是虞翻到來後,陸遜笑着擺手讓虞翻上前。
「是仲翔來了。
仲翔來的真巧,吾正想讓人去喚你呢。」
虞翻在軍政兩方面都頗有見地,往日裡陸遜也喜歡參考虞翻的建議。
可陸遜沒發現的是,虞翻在聽到他的話後,臉上晦暗的神色又多了幾分。
虞翻並未如陸遜所招般,來到陸遜的身前坐下。
在來到陸遜身前數步的距離後,虞翻陡然停住身軀,然後對着陸遜重重一拜:
「臣有要事稟報!」
虞翻沉重的語氣,終於讓陸遜意識到了不對勁。
陸遜臉上的喜色漸漸消失。
「何事?」
陸遜深知,若無大事虞翻是不會有這副表現的。
在陸遜的詢問下,虞翻深吸一口氣讓人將那位吳軍帶了進來。
隨後那名吳軍爲保命,就在陸遜面前,將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聽完那名吳軍的話後,陸遜的第一反應與虞翻一般。
他以爲自己聽錯了。
「州陵失陷?糜暘親自領兵?」
陸遜的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
荒謬!荒謬!」
想來沒有人在初聽到這個消息時,能夠保持冷靜。
就連陸遜也不例外。
可陸遜與虞翻相比,他還是更爲優秀的。
陸遜很快就剋制住自己的失態,認真琢磨起那名吳軍的話起來。
而琢磨着琢磨着,陸遜的臉色就變得越來越難看。
精於謀劃者,最厭惡的就是,有些事超脫他的掌控之中。
這會讓人感到憤怒。
陸遜將手掌重重地拍在桌案上,臉上的怒氣毫不掩飾。
可陸遜將嘴張開後,口中卻並未發出一句斥問。陸遜本想逼問那名吳軍。
但陸遜立刻又想到,若這兩個消息不足以採信的話,
虞翻是不會將那名吳軍帶到自己身前的。
這一判斷,就宛若魔咒一般縛上陸遜的軀體,將他的力氣全部吸光。
拍完奏案的陸遜,無力的背靠在憑几上。
驚慌,這種從未出現在陸遜心中的情緒,這一刻卻宛若藤蔓般,將陸遜的心胸全部包裹起來。
哪怕是當年的公安戰敗,哪怕是今年得知韓綜作亂,陸遜雖感覺棘手痛心,卻從不會慌亂。
每逢大事,陸遜總能表現出常人不具有的靜氣。
但這一刻,陸遜亦很想如往常一般,可他卻漸漸做不到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陸遜才慢慢緩過來。
在帳內飄忽不定的燭光映照下,陸遜的臉色顯得青一陣紫一陣的。
「斥候派出去了嗎?」
問這句話的同時,陸遜將目光看向了虞翻。
從陸遜的目光中,虞翻看到了希冀。
「臣在來之前,已經派出!」
儘管通過細節推斷,認爲那名吳軍說的話有采信的可能。
但這麼重大的事,陸遜也不可能就僅僅憑他的一面之詞就下論斷。
陸遜知道,要是這名吳軍說的是真的,那麼現在大量漢軍應該在趕來公安的路上。
事實到底如何,等派出的斥候回來就可以知曉了。
「消息封鎖了嗎?」
這時陸遜的目光,依舊注視在虞翻的身上。
而這時從陸遜的目光中,虞翻看出了寒意。
「臣已下令,膽敢有散佈謠言者,定斬不赦!」
陸遜目光中的寒意,讓虞翻不敢再直視陸遜。
同時虞翻也在心中暗自慶幸,幸虧他後來恢復理智後,有做出補救措施。
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虞翻的回答,讓陸遜暗暗鬆了一口氣。
暫且不管消息是不是真的,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兩個消息傳播開來。
而虞翻的營帳又在軍營內的僻靜之處,若是他有及時下令的話,暫時控制住消息的傳播是不難的。
問完虞翻後,陸遜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陸遜的沉默,讓虞翻變得心急起來。
他忍不住輕喚道:「大將軍...」
虞翻認爲,凡事應該都做好最壞的打算。
虞翻的輕喚是何用意,陸遜自然是懂得。
而對於這一點,陸遜心中已有了對策。
「傳令給孫桓,讓他不用等到夜晚,可儘快發起進攻!」
陸遜的命令,讓虞翻明白了他的用意。
就算消息是真的,只要孫桓能夠順利拿下公安,那麼他們的局勢就不至於太過被動。
明白陸遜用意的虞翻,很快就領命離去。
...
孫桓正一臉亢奮的,在校場內進行着戰前誓師。
「兒郎們!
當年公安一戰,令世人對我軍多有誤解,喚我等爲鼠輩!
我江東英豪,承霸王之勇烈,豈是鼠輩乎?
士可殺不可辱,今日,就是吾等洗刷恥辱之日。
只要吾等今夜能順利拿下公安,到那時金銀財帛,美譽盛讚,都會爲吾等所得。
吾等更是會成爲江東的大英雄!
兒郎們,心動嗎?」
當孫桓極具鼓動意味的話語,傳遍全軍後,立刻就得到了一陣熱烈的迴應聲。
兩萬吳軍高聲吶喊,聲浪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