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望無際的數千艘漢軍戰船之前,有着十數艘走舸。
走舸是當世的運兵船,體積狹小,通常會跟隨在大型戰船之後。
它需要保護。
但今日在兩軍水軍之前,漢軍卻一反常態的卻讓十數艘走舸林列在前。
如此反常的舉動,並不是出自於糜暘的命令。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反常,概因魏延正立於這十數艘走舸中的其中一艘上。
魏延看着前方的數百艘吳軍「戰船」,眼神中有着不屑的神態。
可以說,經過數十年的發展,吳軍水軍的底蘊的確非同一般。
哪怕今日因爲事出突然,吳軍只能調出港口內的運糧船來阻擋漢軍水軍,可就是吳軍的運糧船,論單個的體量,也比漢軍的戰船大且先進不少。
從當下明面上的力量對比起來,雖說漢軍戰船衆多,但吳軍要是憑藉着數百艘高大的「戰船」,阻擋住漢軍一時,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這也是潘璋爲何要急催幾位心腹出兵的緣由。
潘璋要的就是這一時的時間!
但魏延依然不屑。
身爲今日漢軍水軍的先鋒,魏延在他的船頭兩旁,插上了兩面靈幡。
左邊一面靈幡上,寫的是「復國山河」,右邊一面靈幡上,寫的是「奉迎英軀」!
這兩面靈幡,是魏延爲吳軍準備的。
而兩面靈幡上的八個字,更是象徵着漢軍對吳軍的國仇私恨。
自將這兩面靈幡掛起之時起,魏延已經不需要再說熱血的話語來鼓動士氣。
凡是看到這兩面靈幡的漢軍,臉上無不帶着憤恨之色。
憤恨,是可以轉化爲力量的。
而接下來魏延做的事,更是將數萬漢軍心中的熱血給徹底點燃。
魏延率領着身邊的十數艘走舸,從漢軍的水軍陣列中快速駛出。
一開始不要說是吳軍,就是漢軍,也對魏延的這個舉動並未有多大在意。
魏延雖說身份不同一般,但他當下駕駛的乃是走舸。
走舸的體積,限制了它極少在兩軍水軍正面對戰時出現。
就算偶有出現,也是用作巡遊江岸之用。
對面不知魏延身份的吳軍,當下就是以爲,那十數艘走舸的出現,乃是爲了近距離觀察己方陣型的。
但很快的,吳軍中的幾位將領就發現了不對勁。
走舸的速度奇快,沒一會兒那十數艘走舸,就衝至了他們的警戒範圍之內。
若是這十數艘漢軍走舸,乃是爲了觀察己方陣型,這時應該停止前行了纔是。
可是並沒有,他們依然在一往無前!
那十數艘走舸一往無前的姿態,讓幾位吳軍將領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他們意識到了一件事。
難道對面的漢軍,是想用這十數艘走舸,直接衝擊己方的陣型?
這個想法聽起來很荒謬,但隨着那十數艘走舸的越發逼近,吳軍將領們很快意識到這個想法竟是事實!
直到這一刻,吳軍將領們纔想着要派人攔住那十數艘走舸。
可這時,由魏延親率的十數艘走舸已經來到了吳軍的前陣之處。
意想不到的事,就會引發心中的慌亂。
或者說當數千艘漢軍戰船出現在眼前那一刻起,被臨時拼湊起來的數千吳軍水軍,心中就有着慌亂的情緒。
而魏延令人意想不到的做法,更是將吳軍心中的慌亂情緒,給刺激到最大。
慌亂之下,吳軍的前陣如何能抵擋。
於是在吳軍
將領的指令還未下達到前陣時,前陣的吳軍水軍就被迅猛衝入的十數艘漢軍走舸,給衝了個七零八落的。
在這過程中,前陣的吳軍水軍中不是沒人想去抵擋住魏延。
但他可是魏延!
有一位吳軍敢擋路,魏延就殺一個。
有一對,魏延就殺一雙。
若有一支吳軍水軍小隊敢攔在自己的身前,魏延就直接下令讓走舸撞向他們,然後魏延帶領着善攀登的漢軍,直接登上吳軍的戰船與他們廝殺。
魏延不要命般的打法,直接嚇壞了想圍上來的吳軍水軍們。
不要命的人他們見過,可既不要命又如此勇猛的,實在是少見呀!
在魏延迅猛的攻勢下,吳軍的前鋒紛紛敗退,不敢試着挑戰魏延的鋒芒。
而後方的漢軍水軍見魏延如此勇猛,俱都控制不住的高聲歡呼起來。
隨着陣陣可震破吳軍心肝的歡呼吶喊聲響起,數千艘漢軍戰船再也按捺不住,一時間千帆盡揚,順流而下朝着吳軍的水軍陣型衝殺而來。
近有殺神般的魏延開路,遠有如狼似虎的漢軍水軍在逼近,數千吳軍水軍的心神劇震。
可讓吳軍將領更加抓狂的是,那魏延的目的似乎不單單在於殺戮。
在吳軍水軍前鋒不斷敗退的情況下,魏延的注意力很快就開始轉移。
等殺完身前的又一位吳軍,明明可佔據吳軍戰船的魏延,卻直接從甲板上跳下,又回到了原來的走舸之中。
待身形立穩之後,魏延不理睬身旁對他畏懼不已的吳軍前鋒,他將目光看向了數千吳軍的身後。那是州陵港口的方向。
目光一鎖定,魏延又很快動了起來。
在多輪的拼殺之下,跟隨在魏延身邊的走舸少了幾艘。
但這並未對魏延前進的想法,產生哪怕是一絲阻礙。
不斷的催促聲從魏延的口中發出,在魏延的催促下,十數艘走舸行進的速度又猛然快上了幾分。
爲何魏延要選擇走舸,作爲自己衝鋒的「坐騎」?
因爲走舸儘管有多般不好,但它在水面上的速度,卻是當世任何船隻都無法比擬的。
快到極致的十餘艘走舸,就像糜暘親手射出的利箭一般,朝着州陵的要害射去。
潘璋是有想到過,以港口內的那數百艘運輸船,是難以抵擋住順流而下的漢軍水軍的。
畢竟吳軍將領們一直鄙視的是荊州水軍的戰船,卻從未鄙視過荊州水軍的作戰能力。
明知可能擋不住,卻還是下令出擊,在於潘璋想拖延時間。
拖延到他有時間能召集城內士卒,拖延到他能率領吳軍在岸上列成阻擊之勢。
半渡而擊!
可潘璋能想到的,糜暘會想不到嗎?
糜暘給魏延下達的命令,是要不惜一切代價,以最快的速度登岸!
魏延前進的方向,很快被在不斷後退的幾位吳軍將領注視到。
察覺到魏延的意圖後,他們不免又驚又怒。
只是在驚怒交加後,那幾位吳軍將領卻知道,他們不能再退了。
今日的水戰可以輸。
可要是讓魏延一路迅速打穿至港口中,要是讓跟在魏延身後的漢軍在短時間內順利登岸,到那時州陵城可就危險了!
能被潘璋視爲心腹,這幾位吳軍將領的能力如何暫且不論,爲潘璋效死的心總是有的。
於是在相互對視一眼後,他們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那幾位吳軍將領,帶領着各自的親衛,先後朝着魏延前進的方向殺去。
爲首的吳軍將領
,名爲潘成。
身爲潘璋族弟的他,一向以善武深得潘璋喜愛。
可當潘成來至魏延身前後,他竟然還未能堅持三個回合,就被魏延手中的大刀,給砍下了首級。
潘成之後,是爲陳貴。
陳貴之後,是爲張理。
張理之後,則是王昱、林鏜等人。
他們俱是吳軍的校尉,以往他們在軍中也各自被贊爲江東豪傑。
可就是這樣的身份,就是這樣的讚譽,對魏延來說,取他們的性命卻猶如砍瓜切菜一般。
俱是些什麼玩意!
只是魏延覺得尋常的事,落在周圍的吳軍眼中,帶給他們的感覺卻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因魏延殺得太過興起,他並未注意到他身旁的兩面靈幡,在這時都沾滿了來自吳軍的鮮血。
原本通體皆白的靈幡,早已變得血紅妖異。
而當血紅的靈幡,在江風的吹動下飄飄飛舞之際,看到這一幕的吳軍,都以爲那兩面靈幡,真是漢軍專門爲他們準備的索魂幡。
凡兩幡所到之處,竟無一吳軍生機!
這樣的錯覺,如何不讓剩下的吳軍膽寒?
而隨着許多將官的戰死,膽寒的吳軍又怎能再組織起防禦的陣型?
在魏延及越來越多的漢軍迅猛的衝擊下,數千吳軍水軍終於再也承受不住了。
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逃」,就是這聲「逃」,引發了吳軍的大潰敗。
有的吳軍跳入水中,乞求遁水逃生。
有的吳軍猛轉船頭,想着避開漢軍。
更多的吳軍,則是在漢軍來到他們身前時,直接跪地請降。
但或許吳軍求生的方式多種多樣,可有一點他們是共通的。
那就是在漢軍前往州陵港口的水面上,再無有活着的吳軍敢待着。
魏延持幡所至之處,吳軍皆如喪家之犬,無不潰散!
如此局面,區區一州陵港口,豈有意外?
不久後滿臉血污的魏延將兩面血幡,重重地插在了州陵的土地之上。
當血幡落地之後,這一刻它們卻詭異的停止了飄舞。
似是吸足了血,又似回家了不敢再招搖。
...
在魏延的迎接下,糜暘踏上了州陵的土地上。
在糜暘看着州陵周圍地勢的時候,魏延一臉興奮地在身旁說道:
「大司馬您可知道,在我登上岸時,正好瞧見吳狗們在岸上列陣。
但那時他們列陣未畢,一見到我的出現,就都嚇得跑回了城中。」
魏延性格一向張揚,而今日一戰的確打的痛快,魏延會急着向糜暘傾訴是正常的。
聽到魏延的話後,糜暘笑着拍了拍魏延的肩膀。
今日與吳軍水軍對戰之事,糜暘在魏延的請求下,交給了魏延全權負責。
事先糜暘並不知道,魏延會採取怎樣的方式,來迅速擊破吳軍水軍。
所以當糜暘知道魏延破敵的方式後,他是有些驚訝的。
這麼虎的嗎?
糜暘自問今日這一戰,要是他來打,他是不會這麼虎的。
只是看着水面漂浮的衆多吳軍屍體,糜暘卻又不得不承認,今日魏延的戰術稱得上頗爲恰當。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就是糜暘卻覺得,若能繼續採取火攻之計,將吳軍燒的煙消雲散,卻是最佳的辦法。
魏延看着糜暘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他心中有些忐忑的心,悄悄放了下來。
今日從
結果來說,漢軍當然是大勝。
只是在過程中,魏延爲了報復吳軍,遲遲不下達招降的命令,這導致有許多吳軍溺斃在水中。
魏延本以爲糜暘在看到水面上那麼多吳軍的屍體後,會斥責他幾句,沒想到卻沒有。
不過魏延還有點疑惑,大司馬臉上那意猶未盡的神色,是爲了什麼?
在魏延思索這一點的時候,糜暘對着他問道:「子狹在何處,被朱桓殘害的?」
糜暘的詢問,讓魏延的思緒瞬間迴歸,隨後他便一臉正色的將糜暘帶往了河岸上的某處。
「據抓到的俘虜所說,王縣君正是在這處就義的。」
說完這句話後,魏延故意聲音放輕,說出了下一句話。
「據說在就義那日,王縣君提的最後一個要求就是:面容向北。」
魏延的這句話,讓糜暘的雙拳不由得握緊。
糜暘記起了許多年前,他曾與王洪談論過天下間的英傑。
談論中,審配是王洪傾慕的對象之一。
「面北而死」,更是王洪大加誇讚的事蹟。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但糜暘從未想過,有一日他身邊的人,也會成爲歷史上的榜樣之一。
情緒低落的糜暘半蹲在岸邊,他伸出手舀起一抔水靜靜垂目看着。
「子狹真回不來咯。」
要說糜暘與王洪的感情,真好到要每一日都在一起,那是沒有的。
甚至糜暘還多次因爲王洪的辦事不力斥責過他。
但身邊人不就是這樣嗎?
不需要多麼強烈的情感表現,有時還會有矛盾。
可怎麼都好,就是不能不在呀。
糜暘的話,讓魏延的情緒變得瞬間低落起來。
魏延想起了,當年黃忠逝世時他的表現。
「子狹的就義,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
若沒有他的就義,陸遜或許還在猶豫,若沒有他的就義,陳公或許已被徐盛包圍。
可是,我心裡不好受。」
說完這句話後,糜暘嘆了一口氣輕輕放掉了手中的水。
接着他站起身來,對着身後的魏延說道:「要以最快的速度收復州陵。」
糜暘可以有個人的情感,但身爲大漢大司馬的他,卻不能讓自己沉浸在個人情感中。
聽到糜暘的話後,魏延不由得點了點頭。
收復州陵後,就可以專心前往公安對付陸遜了。
可就在魏延以爲猜透了糜暘想法的時候,糜暘的下一句話,卻讓魏延驚的張大了嘴。
「收復州陵後,孤要去建鄴。
爲大漢,爲子狹,親自向孫權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