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洪雖未拿下祁山,但之前在他的猛烈攻勢下,駐守祁山的漢軍損失不低。
石苞手中的兵力本就不多,在被連番的消耗之下,更加難以率軍出軍營野戰。
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曹洪在留下數千兵馬遮掩要道後,就率領着大部的魏軍來到劍閣之外。
曹洪的自信倒也不是空穴來風,能將祁山的漢軍打的出不了軍營,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一種勝利不是。
儘管曹洪能做到這一點,大多是憑藉着他手中優勢的兵力及犀利的攻城利器。
而曹洪之所以會冒出突然拿下劍閣的想法,也在於他知道現在劍閣中的守軍並不多。
劍閣的城防之完善,曹洪自然是知道的。
可若劍閣的守軍兵力不多的話,那他倒不是不可以試上一試。
只是由於之前陽平關的教訓,這讓曹洪倒也多了幾分小心。
曹洪找來了楊阜,對他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楊阜自得知曹真受傷後,心性敏感的他一直有着忐忑,所以在聽到曹洪的想法後,百般思索之下,他同意了曹洪的想法。
劍閣中守軍兵力不足這是事實,劍閣守將也不是季漢方面有名的戰將,這兩點是楊阜同意曹洪的基礎。
但楊阜之所以會同意曹洪,還因爲他心中的自疑。
就算曹真因爲陽平關之事遷怒於他,可楊阜也是十分了解曹真爲人的,曹真從某些方面來說,算是個十分大度的人。
當今天子曹丕爲太子時有四位好友,其中有一位名爲吳質。
吳質性格孤傲,因爲曹真身軀肥胖,吳質在以往曾多次羞辱曹真過。
曹真每次都氣的咬牙切齒。
可曹真卻並未對吳質如何,這並非是曹真不想,也不是曹真沒能力辦到這種事。
曹真之所以一直未對吳質下手,原因就是看在吳質能幫助曹丕奪嫡而已,對於有用的人,曹真一向不吝嗇他的溫情與寬容。
而是否有用,不就是通過功勳判斷的嗎?
只要他能協助曹洪拿下劍閣,那自然是大功一件,曹真是一定會原諒他的。
而就算曹洪未攻下劍閣,以魏軍的實力,只要不中敵人奸計,那麼也不會有大的損失。
既然如此,爲何不試上一試呢?
曹洪雖然不知楊阜爲何會轉性支持他,但得到楊阜支持的他還是十分開心的。
儘管對楊阜不喜,可楊阜也算是一位智士,他都同意自己的攻城計劃了,那就說明攻取劍閣的計劃有可取之處。
曹洪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說幹就幹。
在領軍到達劍閣外的當日,曹洪便下令加緊打造安裝相應的攻城器械。
並且爲了讓自己的大軍看起來更有威懾力,也爲了徹底阻斷漢軍從劍閣支援漢中的通道,曹洪下令全軍沿山道綿延數裡紮營。
當數萬魏軍在劍閣外風風火火開始紮營的時候,他們的動作自然瞞不住劍閣內的劉封。
這幾日劉封也未曾閒着。
在以雷霆手段除去劍閣原守將之後,劉封便徹底控制住了整個劍閣。
而後劉封馬上派人開始認真審查起,劍閣內到底還有多少可戰之兵。
不仔細審查還好,仔細審查之後,劉封氣的真的想再殺一遍劍閣原守將。
籍冊上記錄劍閣守軍有五千,但最後由親信報上來的實際人數,在除去老弱與空頭名額之後,既然還不足四千之衆!
將近有五分之一的軍士,都是劍閣守將虛報出來的!
這怎麼能不讓劉封感到憤怒?
可是憤怒歸憤怒,劉封也只能無奈的接受這個事實。
不過還是有個好消息的。
儘管劍閣原守將因爲自己的慾望,虛報了許多軍士的存在,但那些真實存在的軍士,可都是當年劉備留在劍閣中的精兵。
這也正常,任何朝代都有着貪官污吏的存在。
可在一個王朝的初創時期,也不可能說貪污的行爲,會導致一個戰略要地中的軍士都是酒囊飯袋。
這一點讓劉封的心中浮現起了些許安慰。
可就在劉封心情剛剛有些好轉的時候,他便收到了曹洪率大軍到達的消息。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劉封趕緊放下手中剛剛整理出的新籍冊,跟着副將來到了劍閣的城頭上察看魏軍的動靜。
在劉封到達城牆上之後,魏軍已經在曹洪的命令,開始沿着山道修築着軍營。
將近十萬人(加上輔兵)在山道中的砍樹建營舉動,引起了漫天風塵。
而那漫天風塵一眼望去綿延數裡,這從側面映證着魏軍的大營在將來有多麼廣袤。
意識到這一點後,不止城牆上的漢軍,就連劉封的臉色也十分凝重。
他沒想到曹洪會來的這麼快。
儘管從之前的情報中劉封知道,曹洪手中最多隻有三萬魏軍,可那只是正兵的數量。
劉封自成年以來,就經常與魏軍作戰,對於魏軍的建制他是十分了解的。
按照曹操生前的規劃,一名魏軍正卒往往會搭配三名左右的輔兵,可若是是魏軍中軍這樣的精銳,相對應配置的輔兵人數將會達到五人。
所以曹洪來日能用來攻城的兵力,最低也是十萬之衆。
有史以來,攻城的行爲,輔兵也是可以完成的。
十萬對四千,哪怕己方有着劍閣這座堅城爲依託,哪怕劉封打過不少惡仗,但他的心中還是不由自主的犯起了嘀咕。
想到此,劉封一臉凝重的走下城牆。
他並沒有將他心中的推斷說出來,這隻會引起關內人心的進一步震盪。
劉封在回到關內的大帳中後,便開始思考着對策。
劉封前半生雖經歷過不少戰事,但他是劉備在新野時成爲劉備的繼子的。
他真正初次領軍,是劉備佔據江夏的時候。
那一年正是赤壁大戰的時期,從那之後劉封或跟隨劉備,或單獨領兵,一直承擔的都是攻擊的作戰任務。
並且那些作戰任務,說實話大多都沒有太大危險,更多的是劉備對劉封的一種歷練。
至於守城這種稍有不慎就會身死的苦差事,劉封過去是一次也沒經歷過。
守城這種事,他是真的沒有經驗。
可一想到劉備對他的囑託,劉封心中就從未有退縮之意。
劉封一直在思索着敗敵之策。
儘管劉封前半生的戰功,有很大一部分是得益於劉備的培養得到的,但不得不說,知人善任的劉備能花大力氣培養劉封,這就說明劉封對戰爭的天賦並不差。
而劉封也是個很善於學習的人。
劉封在思索敗敵之策的時候,他情不自禁的想到了近年來,在天下間最著名的那場守城戰例——公安之戰。
公安之戰不要說在近年來,就是在數十年戰亂不休的天下間,也是一場極爲成功且著名的守城反擊戰例,並且這場戰例對當世的格局有着極爲重要的影響。
公安一戰令江東元氣大傷,數年之內都無法恢復元氣。
這一戰的最大意義在於,讓江東孫權從此對大漢稱臣納貢,徹底奠定了天下三分的格局,也讓大漢能夠集中全部的精力,應對北邊的強敵曹魏。
可以說若沒有這場大戰,大漢就沒有接下來的西城大戰與襄樊大戰的勝利。
自這一戰發生後,天下將領凡是守城之時,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這場戰例,想着從其中學到些什麼。
劉封自然也不例外。
而身爲劉備兒子的他,也更能知道那場公安大漢前後的全部始末。
當回憶起公安之戰的全部細節後,劉封很快就從其中得到了啓發。
糜暘當初一開始是怎麼打公安之戰的呢?
當年呂蒙先是派出江東大將孫桓作爲先鋒前往公安,而當時的糜暘力排衆議決意親自領軍出城迎擊孫桓所部。
據關平後來的講述可知,糜暘當時這麼做的目的在於一句話——守城,守得便是人心。
後來發生的事,也完全證明了糜暘的判斷。
在擊敗孫桓所部後,公安的軍心得到了極大的提振,併爲將來的連續數月抵抗吳軍,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而當下劍閣面臨的情形,雖與當年公安面對的有着不同,但有一點是一樣的。
在曹洪率數萬魏軍到來後,劍閣的軍心,顯而易見的受到了極大的波動。
若是不想辦法儘快提振劍閣內的軍心的話,那麼劍閣是沒辦法長守的。
而當下的劉封,有沒有可能做到主動出擊魏軍並且取得勝利這一點呢?
是有可能的。
或許曹洪是宿將,不會像年輕的孫桓一般,犯下輕敵的致命錯誤,但現在曹洪大軍正處於安營紮寨的過程中。
魏軍人數是多,但他們人數越多,代表着他們想在狹窄的山道中安營紮寨,就越是要耗費許多時間。
而在這段時間中,魏軍大部都會處於陣型雜亂的狀態之中。
這一點,便是劉封的機會。
優秀的將領,會善於學習優秀的戰例,但學習絕不是一味的模仿!
在想到這一點後,劉封的精神開始振奮起來。
他是不善守,但兵無常勢,他爲何一定要執着於守城呢?
精神振奮起來的劉封,讓人召喚來心腹將領,開始具體商討起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就在漢中的戰局呈現漢魏兩軍相互對峙的態勢之時,剛剛隨同大軍到達陰平縣外的姜維,也出乎意料的收到了兩封信。
經過多日的修養,姜維腿上的傷勢已經痊癒,這讓他能夠再度隨軍參戰立功。
可姜維剛到陰平縣外,他便收到了楊阜送來的一封信。
這是從陳倉出發之後,楊阜第一次主動聯絡姜維。
對於自己的恩主來信,姜維還是十分重視的。
當他打開楊阜的來信看過之後,發現信中並沒有異常的內容,楊阜在信中只是讓他一定要好好跟隨郭淮建立功勳,爭取得到郭淮的賞識。
楊阜之所以會寫這封信,還是因爲他心中的自疑。
自疑之下的人,難免會想尋找盟友,而郭淮便是楊阜心中最好的盟友。
楊阜讓姜維爭取立功,一方面是爲姜維好,一方面是爲讓郭淮繼續賞識姜維,最好能將姜維引爲心腹。
這樣縱算將來曹真想處罰他,憑藉着同爲世家及姜維的紐帶關係,郭淮也會在曹真面前爲他美言。
當然姜維並不知道楊阜寫這封信的緣由,他只以爲楊阜只是單純的叮囑他要多爲大魏立功,於是姜維將楊阜叮囑的話,深深地記在了腦海中。
若是楊阜的這封信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話,姜維收到的第二封信則是讓他詫異不已了。
這封信是來自於陽平關,是糜暘親自寫給姜維的。
姜維在得知糜暘有信件送給他後,整個人都是懵懵的。
儘管志向遠大的姜維暗自在心中將糜暘當做他的敵手,可在明面上糜暘與他的地位、聲望猶如雲泥之別,姜維實在想不到糜暘爲何會突然寫這封信給他。
在收到糜暘來信的一瞬間,姜維心中不禁浮現一個想法:
“漢白鹿竟知天下有幼麟乎?”
除去疑惑與驚訝之外,姜維心中還有着竊喜與激動。
糜暘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裡,能得到這種人物的親筆來信,這何嘗不是一種莫大的榮耀呢?
在複雜的心情之下,姜維打開了糜暘的來信。
看完信中的內容後,姜維得知了糜暘寫這封信的緣由——原來是那次與馬超的交戰後,馬超因爲賞識他特意將他的存在告知給了糜暘。
而糜暘在得知他能得到馬超的賞識,並且得知他的父親是爲了守護大漢國土而戰死後,便動了心思想寫信與他相交。
儘管糜暘的理由不是那麼站得住腳,但姜維最後還是選擇相信。
畢竟季漢中的人,是一羣富有理想的人,他們會對大漢忠臣之後有着好感很正常。
就像當年劉備選擇劉封爲他的繼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看重劉封乃是忠義之後。
不然天下間漢室宗親那麼多,劉備又何必選擇一個外姓人作爲繼子?
劉備都有這樣出乎意料的舉動,身爲他弟子的糜暘有類似的行爲,那更是正常至極了。
況且若不是這個理由,糜暘爲什麼會突然寫信給他呢?
難道是想要千方百計的拉攏他?
這無疑是個笑話。
姜維雖自傲,卻不自大。
他與糜暘之間的身份差距太大,能讓糜暘動心思拉攏的人至少也該是郭淮那個層面的人物。
像他這樣有些名聲的雋才,益州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糜暘完全沒理由這麼看重他。
在去除心中的疑心之後,姜維便開始書寫起給糜暘的回信。
當世是極爲看重禮節的,糜暘這種大人物突然來信,姜維無論如何也得回信一封以示感謝。
守禮是身爲一個世家子弟最基本的操守。
但姜維不知道的是,在他的回信還未發出的時候,糜暘給他寫信的這件事,就已經被郭淮知道了。
也許是上天眷顧大漢,在糜暘書信到達的時候,楊阜書信也在這幾日到達。
在得知楊阜與糜暘短時間內皆不約而同給姜維遞送書信後,郭淮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從來不相信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