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奪舍了凡人,借體轉生。”即墨並未表現的很激動,徑直走過去,略帶俯視的看着那女孩兒。
女孩笑道,“我以爲再與墨兄相見,你定會很激動,至少也會很驚訝,但未預見,我竟又多想了。”
“當日放你離開,不是爲了聽你今日廢話。”即墨蹙眉道。
當日在天界,若非他遲疑半拍,玉蜻蜓絕無機會脫身,而當時,二人曾有約定,若是玉蜻蜓能脫身,便告訴即墨一個秘密,已報當日之恩。
“墨兄,你真是狠心呢!我等了如此之久,見面便是質問麼,唉,我竟是如此令你生厭?”玉蜻蜓微嘆,也分不清她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即墨挑起劍眉,頓了少許,走到玉蜻蜓身邊坐穩,道,“還是那句話,你確有別的選擇,沒必要爲尚尊賣命。”
玉蜻蜓笑了笑,道,“別的選擇能活命麼?我想墨兄還不清楚……但已有人做出選擇,墨兄對她的結局很清楚。”
她含沙射影,說的正是蜻蜓。
即墨面無表情,不再多言,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思維,自己的選擇,他不可能勉強別人,走他所認爲正確的道路。
頓了少頃,他道,“說吧!”
“我說了,你便走了,我若不說,你還能多陪我片刻。”玉蜻蜓笑了笑,轉身一變,恢復本來面貌。
只見她身穿狐裘,端莊的坐在石桌前,翻手拿出茶具,點燃神火,開始煮茶,“請墨兄品評我今日泡的茶可還能入口。”
即墨看了玉蜻蜓一眼,眉頭再蹙起。
他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勢必會生事。他不明白玉蜻蜓話中真假,自然也不會相信,但有些事,不是不相信便能改變。
總之一句話,面前的女人很危險,他沒有必勝的決心,這不僅僅是戰力。
“你不說,我依舊會走。”即墨終於開口,打破沉默。
玉蜻蜓不語,小心的看着神火,將洗淨的茶具放在火爐上空,而後入水、洗茶,表現的很嫺靜,對即墨的話充耳不聞。
“既然如此,我也只有離開了。”即墨站起身道。
玉蜻蜓擡頭,美眸中略帶怨懟,哀求道,“這是我最後一次爲你煮茶了,難道連這個機會都不給麼?”
“你到底是何居心?”即墨俯身,居高臨下,帶着幾分壓迫,盯住玉蜻蜓雙眼,然而這雙眸子晶瑩若是含水,他竟看不出任何異樣。
“我如果說,我並無任何居心呢?”玉蜻蜓大方的看着即墨,復而垂下眼瞼,抄起茶葉,放入滾燙的沸水中,自嘲的笑道,“墨兄會相信麼?”
即墨搖頭,卻是坐下,縱目看向滿園的冬日牡丹,看了稍許,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玉蜻蜓哀悽淡笑,道,“我就知道是這個結果,畢竟我已給墨兄留下了惡劣的印象。”
頓了頓,她道,“墨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請勿以第一感官,來判斷一個人的好壞,畢竟人都會改變,好人能變成壞人,壞人也能變成好人呢!”玉蜻蜓彎着脣角微笑,道,“廢話多了些,墨兄莫要在意。”
“茶好了。”
她小心倒出清茶,雙手捧起,奉到即墨眼前,滿帶期望的道,“墨兄……”
略是遲疑,即墨還是接過茶杯,卻並未飲用,道,“一直有個問題。”
“墨兄便不能吃過茶再問麼?”
即墨搖頭。
玉蜻蜓慼慼的笑道,“墨兄問吧!”
“青蘿呢?”即墨瞥了眼杯中的茶,果然和從前不一樣了,或者說,此刻的茶,已有了自主的思維,不由間,他側目看向玉蜻蜓。
玉蜻蜓動作微滯,有些詫異的看向即墨,顯然她未想到是這個問題,這與她心中所想,有很大的差距,略做思索,她斟酌道,“死了。”
“死了!”即墨微怔,坐直身體,盯住玉蜻蜓,道,“怎麼死的?”
青蘿乃尚尊一手創造,化身萬千,怎可能會死了!
玉蜻蜓的動作停住,擡起明眸,盯住即墨的雙眼,笑道,“墨兄一定要問個明白嗎?”
即墨放下即將送到嘴邊的茶碗,輕輕點頭,目光灼灼的盯住眼前的尤物,灼燙的目光,似能將她融化。
“被我殺了!”玉蜻蜓半翕美眸,揮袖間,地上多了一盆青蘿,卻已乾枯,狀態萎靡,“這便是她的本體。”
即墨點頭,腦海中如電光火石,許多問題轉瞬串聯在一起,再定睛看向玉蜻蜓,疑惑更深了,她到底是何用意!
“她總干擾我行事,實在太煩人了,因此,我便把她殺了。”玉蜻蜓解釋道。
即墨喝了一口茶,輕輕點頭,對於這茶,他並未評價,但不可否認,進步的確很大,堪比蜻蜓後期泡製的香茶,甚至在某些方面,猶有勝之。不過,這茶中的情感,卻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品出。
玉蜻蜓見即墨終於把茶吃下,露出一抹媚笑,道,“我在茶中下的有毒!”
即墨動作略頓,繼續擡起茶杯,徹底飲下,茶中可否有毒,他很清楚,況且,即便有毒,他也未必會懼怕,能剋制他的毒藥,這世間已很罕有了。
“我本以爲你會很憤怒。”玉蜻蜓美眸中閃過一道驚喜,即而有些落寞,道,“我沒想到,你如此信任我。”
復而,她又呢喃道,“是呢,我的確下了毒,可惜你感覺不到,因爲我已深中此毒。”
即墨未語,沒有解釋,心底卻是陡沉,果然,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不過,倒也未撼動他堅如磐石的心境。
只是沉默少許,他便取過茶具,想要添滿茶杯,卻已被玉蜻蜓搶先拿在手中,小心的爲他添滿茶盞,並未溢出,離杯口還有少許,這是倒茶的最適位置。
即墨端起茶杯,道,“現在該說了。”
玉蜻蜓滿足的笑了笑,道,“泰山不日會遁走,自我放逐,不再眷顧這顆古星。”
“此事我已知曉。”即墨放下茶杯道。
玉蜻蜓詫異,卻也未多問,爲即墨添滿茶杯,道,“那你可知原因?”
即墨搖頭,瞥過再次被添滿的茶杯,略帶戲謔的道,“你當我是水牛麼?”
玉蜻蜓玉手微顫,隨即穩住,仰頭燦爛笑道,“的確是我的失誤,不過我擔心你以後再喝不到我泡的茶,因此,今日你便需多喝些……”
她溫順的擡起茶杯,送到即墨手中,挪了挪石凳,以至能更靠近即墨,道,“是因爲尚尊,明皇祭天時,尚尊所盜走泰山的氣運,遠比你們想象的要多。
最後天罰劍再至,暫時劈開泰山的封印,對它造成巨大傷害,而後,尚尊控制整顆帝皇霸道星的氣運,用以困竭泰山,不得已,它纔會選擇遁走。”
“原來如此!”即墨恍悟,敲着桌面道,“尚尊爲何要盜泰山氣運,難道是爲了打通更高境界?”
玉蜻蜓本想靠在即墨肩頭,但見他有些牴觸,並移動石凳,離她更遠了。失望的笑了笑,哀悽道,“是爲了打開三界壁壘,促使兩古交替提前到來,放神界大軍進入人界。”
即墨大震,定睛看向玉蜻蜓。
那女子再道,“尚尊的手段,遠比你們想象的要宏大,他不僅偷盜泰山氣運,帝皇霸道星命脈,實際上,許多的古星、福地,都被他逐步掌控,調奪其氣運,消融三界壁壘。”
“還有多長時間?”即墨捏緊茶杯,隨即鬆開手,仰頭飲盡清茶,眉頭蹙的更緊了,這次是無論如何,也鬆不開來了。
玉蜻蜓添滿茶杯,篤定道,“三界壁壘只剩下薄弱的一層,多則十年,少則五年,兩古交替必至。”
即墨心驚,兩古交替本還有百年,卻被尚尊以大手段硬生生的提前。
百年時間,對人界而言都很緊張,莫說五年、十年,這突來的變化,使本就倉促的時間,變得更加緊張。
即墨有些口乾舌燥,仰頭吃盡杯中的茶水,道,“還有其他人知曉麼?”
玉蜻蜓搖頭,道,“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即便是天庭的玉帝,也僅是察覺到這種變化,卻還無法篤定,更不可能預測到準確的時間。”
即墨閉眼,霍然起身,欲要踏雲遠去。
玉蜻蜓也站起身,道,“墨兄稍等,且待我取出琴來,奏上一曲送你。”
即墨頓足,未轉頭,卻問道,“你既然已說出這些秘密,爲何還要替尚尊賣命?”
玉蜻蜓取出古琴,揮袖收走茶具,將琴放在石桌上,邊調試琴絃,邊所當然的笑道,“這是命,我的宿命!”
即墨不再多問,緩步踏出,逐漸走上高天。
隨着他擡步,琴音也響起,還是那首熟悉的《思未央》,琴音哀婉中帶着幾分歡快,還有幾分解脫,拖着即墨的步子,送他走上高天,直上雲霄,衝破寰宇。
直到許久後,琴音才停止,即墨也從雲端走下,站在高空瞰視,只見在那屋廊中,玉蜻蜓已不見蹤跡,只有那女孩兒疲倦的趴在桌上,沉睡過去。
在她手下,那隻白玉蜻蜓佈滿裂紋,終還是無聲炸開,成爲一抔齏粉。
正在此刻,那白貓踱着優雅步子,撐起懶腰,慵懶的走到女孩兒懷中,追着尾巴轉了幾圈,選出一個合適位置,閉上雙眸,‘咕嚕咕嚕’的念起經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