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閃爍,即墨迷失在其中,那些影像實在太模糊,他只能看到朦朧的輪廓。
比如真龍,他只能看出龍的輪廓,但屬於龍的無上的氣勢威壓,以及直覺,卻告訴他,那就是真龍。
所有影像中,有無數人影劃過,更有無數的生靈出現又消失,唯獨那些影像的主角,他卻看的最清晰,也最莫名震撼。
潛意識中,他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掙扎,張開雙手,想要大聲呼喊,卻啞口無聲,不能說出任何話語。
他的咽喉就像是嘶啞,如同在夢中,痛苦震驚,以及不願置信,全部涌來,進入腦海,令他凌亂。
山巔,那道身影回眸望來,他丰神如玉,器宇軒昂,大氣灑脫,眉目似劍,星眸比海洋還要深邃,如包攬整個星空,滄桑而堅毅。
他十指修長,斜提金戟,就那樣站在山巔,身軀頎長,戰靴鋥亮,戰甲冰冷且閃爍星光,擡眸縱視,似看穿千古,洞穿過往,明悟將來。
他就是主宰,掌握天地命脈,至高無上,獨面萬古。
而即墨,卻像是被雷劈中,目瞪口呆,識海震鳴,他的目光,與影像中那具身影的目光接觸,似被電擊,想要抽回都沒有機會,直接在虛空中泯滅。
但當反應過來,明悟契機,這才發現,其實這一切,都只是幻覺,他只是看到這樣一道影像,而那一眼,也不過是幻覺,那身影,根本未向他看來,只是看向遙遠的虛空。
他如被閃電擊中,那樣一個人,與他的相貌完全重合,包括面部的曲線,甚至眉宇間的鬱結,都是完全的相像,連一點差異都沒有。
如果說有區別,那唯一的區別,便是那具身影,有主宰萬物,獨斷萬古的氣勢,一顰一笑,一瞥一回眸,都如天地主宰,萬物之王。
而他,卻只是入虛修士,雖有傲視同代之姿,卻與眼前的人影沒有任何可比性。
人王,一個禁忌般的存在,實際上,人王本來就是禁忌。
‘人王絕古天地厚,滅跡神荒第一仙。’獨斷萬古,亙古封仙,這樣一個人,居然與他有完全相同的面貌,可能嗎?
即墨不願置信,就如當初聽聞他是莫墨時,不願置信一樣,甚至於,他已經否定腦海中的猜測。
然而,那種猜測,卻如魔咒,一旦升起,便始終縈繞心頭,如何也不能甩開。
他擡手,屈指向眼前的虛影抓過去,卻只抓到一把殘影,手指從金色光影中穿過,留下一串串漣漪。
不知爲何,他心中有些惆悵與失落,再次揮手,非但沒有抓住那影像,反而直接將那影像打散,在指間化爲一片幻煙。
錚!
虛空中的影像改變,那道身影,依舊站在山巔,回眸目視,但在他身後,卻是升起一顆黑珠。
那黑珠就如整個世界的中心,表面有一圈又一圈的古道蘊環繞,幽藍色的光芒,如同虛空中的明燈。
這黑珠,本是平凡無奇,但添加那樣無數的古道蘊後,卻變得神秘莫測。
“黑珠……”即墨呢喃,再次揮手抓上去,只抓到一把殘影,所有的影像都消散,成爲他指間縈繞的晶光。
“我是誰?”
一點亮光從天際射來,即墨瞪大眼,眼睜睜看着那光點在瞳孔中放大,卻無力反抗,他在這一刻,連呼吸都忘記。
那是一支金箭,自天際而來,向他奔騰來,對準他的眉心。
噗!
光影消散在即墨頭頂,那隻金箭成爲光的齏粉,消散在高空,這並不是現實,這只是幻覺。
然而,在那箭尖刺中即墨眉心之際,他的瞳孔瞬時失去焦距,紫眸中再無色彩,他的身軀從高空墜落,四肢無力,長髮如龍,撲在臉上。
他雙眼失去神采,仿如神魂消寂,只剩下一具無意識的軀殼。
“怎會如此……”即墨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現實中,他的確從高空跌落,從沐浴的金光中跌落,此刻,他與鬼嬰,無疑成爲整個聖山方圓百里內的唯一主角。
他在跌落,雙目無光,而聖帝在吶喊,在嘶吼,努力向那光柱接近,聖山崩潰,已經到了山腳下,幾乎露出光柱的全部形態,那就是一杆聳立天地間的大戟。
遠方,金甲真神暴然睜眼,輕擡手,一張金弓張開,旋即,引弦,一杆金光之箭,化爲實質,從箭頭到箭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爲一支金箭。
不久前,這樣一箭,從鬼嬰眉心射出,如今,相似的一箭,遙遙相指,對準墜落的即墨。
“休想傷害我兒。”莫問天展袖,扇飛那隻金箭,盤坐的身體紋絲不動,如磐石紮根。
他眼中射出兩道紫電,穿透數百里,看向那金甲真神,“小輩,不要自誤。”
金甲真神不語,揚手,引弦,彎弓,金箭成,再射,動作一氣呵成,毫無停滯。面對一尊至聖的威脅,全然不放在心上。
哧!
金箭自百里外射出,箭頭旋轉,眨眼就來到近前,莫問天捲袖,將這樣一杆金箭打下,然而,下一支金箭又射過來。
一箭接一箭,簡單直接,沒有任何停歇,連每一箭間歇的時間都相同,這就像是一個簡單的機械動作,不斷重複。
但下一箭相比上一箭,威力卻更加巨大,並且每一箭的威力疊加,終於在第六十三箭射來時,莫問天的衣袖被洞穿。
那一箭威力不減,直直對着被金光接住的即墨射過去,箭尖指住眉心,似認定一個目標,不死不休,給人一種感覺,無論如何閃躲,這一箭都不可能躲閃過去。
哧!
金箭消融在光輝中,離即墨還有數十丈之遙,直接被蒸發,煉化爲虛無,金甲真神面無表情,終於緩慢放下雙手,那張弓也消失。
“這個瘋子。”邵甫黑低聲咒罵,卻不敢動手,對金甲真神發難,只是自取滅亡,甚至,他連那金甲真神的身體都接觸不到。
不遠處,兔子目瞪口呆,看着莫問天,眼皮亂顫,小心挪步,躲在肖屠飛幾人身後,就像是做了虧心事被抓住現形,但事實上,莫問天根本沒有發現他。
即墨墜落的身體停住,懸浮在金光中,他四肢鬆弛,面無表情,雙目緊閉,無聲無息,仿如連呼吸都停住。
“我是誰?”另一個畫面中,這並不是即墨現實經歷的畫面,而是隻有他能看見的幻影。
此處,即墨已經睜開眼,看着身前的虛影,他不願相信,但所有的事實告訴他,他的猜測沒有半分虛假。
他就是眼前的虛影,眼前的虛影就是他,他是人王!
不是百萬年前的那個人王,也不是亙古封仙的人王,而是死後的人王,或者說,轉世重生的人王。
難怪,六千年前,他方出生,便是天生半帝,資質無雙,傲古絕今,僅僅是因爲他是人王轉世,然而,這一切,都只是他的揣測。
無論是作爲人王的前世,還是作爲莫默的今生,如今的他都沒有任何印象以及記憶,包括眼前的虛影,都很陌生,不能喚醒他對曾經的任何記憶。
如果不是一切的巧合,直指現實,他都絕不會有這方面的臆想,包括現在,他也保留懷疑,然而,那黑珠的出現,卻徹底打消了他所有的保留。
黑珠屬於人王,這纔是黑珠的真實出處,難怪會出現在他的丹田,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這顆黑珠,都一直與他相伴,擁有不解之謎。
即墨睜眼,看向高空盤旋飛舞的問心戟,“我是誰?”
人王?莫墨?即墨?還是都不是,這只是他的一場幻覺,所有的所有,都只是一場夢,這一切都發生在夢中,然後,有一天夢會甦醒?
即墨從未如此懷疑過自身,然而此刻,卻有一個如雷霆般聲音的告訴他,你只是做了一場夢,在夢中迷失了自我,而此刻,夢該醒了!
“啊!”
即墨咬牙,錐心疼痛,讓他感到神經都幾乎崩斷,一股巨大的能量,衝進他的體內,操縱他的四肢,操控他的身體,甚至是意識。
在某一刻,即墨恍惚,他感放佛變成另一人,便是那虛影,甚至他的潛意識中,他便是那人,屬於即墨的意識以及記憶,如風中的燭燈,即將消散。
“不!”
不遠處,鬼嬰嘶吼,發瘋般的向即墨撲過來,但是,無數金光之劍在他體內炸開,從他體內迸射出,如萬箭穿心。
他痛苦嘶吼,“不,不可能,這一切屬於我,屬於我聖帝,而不是你莫墨,不!”
即墨體表,金光肆意,他平躺在高空的身體,緩慢旋轉站穩,但他不曾睜眼。
無數的光霞匯聚來,勾劃出輪廓,這些輪廓,逐漸變爲實體,化作一件五彩戰甲,有真龍之形,在戰甲上盤旋,有鳳凰之象,在戰甲上高飛。
高空,問心戟如被金渡,金光璀璨,發出高亢震鳴,從天而降,懸浮在即墨身前。
某一刻,即墨睜眼,兩道神芒射出,這一眼,充滿滄桑霸道,堅毅惆悵,似隔百萬年再望來,他緩緩展開手,問心戟歡呼雀躍,飛到他的手中。
隨即,收指,緊握金戟,一圈圈光的齏粉,向四面八方散開。
“本王……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