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地冰川,冰冷如刀的雪花墜落,這片當初連神魔都不敢輕易進入的死地,連接着北原與沉默之海。
空靈若幽蘭的少女表情有些痛苦,又突然恢復平淡,面無任何表情,她如從畫卷中走出,又像是這世間唯一的嫡仙子。
風在吹,雪在落,極地冰川寒冷且死寂,除了雪落與風聲,是真正的寂靜無聲。
許久,許久,少女再次開口,冰冷如寒霜,分明是同一人,卻用不同語氣與神態說話,甚至連氣勢都不盡相同。
“紀元來,天地開,歷百萬年,三界先後共生兩朵補天花,本尊用過一朵,還有這一朵,是給那個人。”
又過去許久,嫣然挪步,緩步向極地冰川外走去,並且速度越發加快,自語道,“補天花是我尋來,你沒有權力決定它屬於誰。”
“真以爲沒有你,本尊就尋不了那人?你應該明白,在本尊眼中,你可有可無。”此次很快,那另一個聲音便再傳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若要我死,我也無法活,但你阻擋不了我救師弟的決心。”嫣然速度越發加快,身形完全消失,與極地冰川中的風雪融爲一體。
“愚蠢!”那聲音冷喝,道,“你明明知道,那人之所以借你之手尋找補天花,而不是親自動手,便是因本尊曾用過上一朵補天花,與其有特殊感應。
此次,你若將這朵補天花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那人藉機至少要竊取九成,他本已是巔峰無缺境界,若再有補天花相助,本尊也再難壓制他。
何況,若用掉這朵補天花,至少還要等待三古,纔會有另一朵補天花誕生,那人等不了,本尊也等不了。”
這是一段很悠長而繞口的話,並且,先後的‘那人’,顯然並不是同一人。
“你的意思便是,師弟是不相干的人?”嫣然停步,緩慢閉上星眸,雪白的皓頸如天鵝般伸直,整個人再沒了任何氣息。
“那你殺了我,反正我也是可有可無。”
“你真以爲,本尊捨不得殺你!”那聲音充滿殺機,卻從少女口中說出。
隨即,無始無邊的冰霜涌過來,化爲萬千靈劍,遙指嫣然,這很荒誕不經,就像是要滅殺自身,而事實也確是如此。
“那你就殺吧!”嫣然啓脣輕哈,溫香氣息很快被寒霜冰凍,化爲冰晶墜地。
時間如靜止,不知過去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萬古,那少女突然握緊玉拳,所有冰霜之劍全部炸開,化爲冰晶消散。
撲面而來的冰晶有些冷,很冰涼,嫣然緩緩睜開美眸,纖長挺翹的睫毛微顫。
她揚脣笑了笑,那一瞬間,整個極地冰川都像是要融化,隨即她擡步,向遙遠的蠻荒趕去。
她明白,這場賭鬥,她勝了。
那個‘本尊’,肯定不會讓‘師弟’使用整朵補天花,然而,哪怕只有億分之一的補天花,也足夠生死人,肉白骨。
畢竟,補天花可是錘鍊三古,歷經百萬年,才誕生一朵的天地奇葩。
能勝這場賭鬥,不是因那‘本尊’發了善心,而是因兩古交替之際將到來,神魔劫將至。
再創造一個如她一樣聽話的傀儡,並跨越兩界壁壘送到人界,準確送到紫薇機道星,不但代價太大,時間也不允許。
若只是送到人界,或許沒有那般困難,但問題是,‘本尊’多年前推斷,那人會在這一世,於紫薇極道星復甦。
如果再找不到那人,那就是人界的災難,人界若毀了,直面神界的將是冥界。
‘本尊’或許真的擁有大愛,不願讓人界生靈塗炭,毀於一旦,但她更不願冥界捲入這場所謂的滅世之戰。
人神兩界如何爭鬥都無妨,哪怕這爭鬥連續三古,從人王到這一世,經歷百萬年。
但這種戰火,不能蔓延到到冥界,事實上,那‘本尊’便是這種想法,也的確是這般做法。
爲了保全冥界,‘本尊’會不惜一切代價,包括將這連天道都嫉妒的補天花,直接無償送給那人。
結果只是希望那人能儘早復甦,最好在神魔劫來臨前徹底復甦,恢復巔峰之姿。
時間一日日流逝,很快七天過去,養神殿寧靜無比,那玄玉牀邊,羋煉心始終目不轉睛,擔心會錯過任何細節。
“已經七天了,還剩下三日,兄長,你一定能堅持住。”羋煉心將手中的毛巾放入玉盆,細心把即墨幾乎變形的手放回衾被中,默默祈禱。
“羋仙子,你已不眠不休十數日,這樣下去可不行,哪怕你修爲高深,也有心力耗盡一刻,墨哥兒有我等照看着,你先下去歇息吧!”
牀邊,肖屠飛、兔子等人被包成木乃伊,只剩下兩隻眼珠還在骨碌碌轉動。
羋煉心玉脣略蒼白,習慣性擡手,撩起耳畔青絲,道,“我無妨,你們都有傷在身,且十二日來也未曾好生休息,還是下去歇着,兄長有我照顧足夠。”
“那可不行,有些粗活糙活,還得我們來盯着,否則墨哥兒醒來,得知我等歇着,卻讓你勞累了,非要扒了小爺人皮不可。”邵甫黑笑道。
羋煉心勉強笑了笑,轉頭看向玄玉牀,突然神色大變,匆匆撲到牀邊,玉手顫抖,卻不敢去觸摸即墨,大聲道,“快去請孫老。”
兔子幾人看向玄玉牀,紛紛臉色大變。
只見即墨原本乾淨的臉頰,卻是死灰遍佈,臉上那刺目傷口也惡化,並且不止如此,他全身上下,所有傷口都在惡化。
原本就差點熄滅的生命之火,此刻更是隻剩下星點,再有任何刺激,都會讓生命之火徹底熄滅。
“還在愣什麼,去找孫老頭啊!”兔子看見羋煉心幾人都緊張無主,氣血上涌,匆匆破門而出,飛離養神殿。
數息過後,那兔子滿身是血,原本癒合的傷口,因過度用氣重新開裂。
他拉着孫不問,趕進養神殿,指着玄玉牀,道,“孫老頭,快點想辦法!”
孫不問皺眉,急步趕到牀邊,拂袖推開羋煉心,擡指虛按,他手中萬千流光閃爍,將整個玄玉牀包裹。
時間一刻刻流逝,孫不問頭頂斗大的汗珠滾落,其他人都緊張等待,連呼吸都儘量放低,不敢弄出任何聲音。
許久之後,孫不問才收回霞光,差點癱坐在地,拂袖擦掉汗水,道,“情況很不同樂觀,他可能連今天都撐不下去了。”
“放棄吧,如今就算煉製出殘缺的九轉不死丹,也沒有任何作用。”
“老頭,你沒有本事救墨小子,就不要胡說。”兔子急了,雙眼赤紅,抓住孫不問衣領不放手,道,“誰說他不行了,不久前還無事。”
孫不問蒼老的臉板起,擡手推開兔子,整理衣領,冷哼道,“你這兔妖,最好給老夫收斂些,多少年來,你還是第一個敢動老夫的人。”
兔子縮了縮頭,啞聲不言,他是擔心孫不問一氣之下,不再救治即墨,現在孫不問是救命稻草,誰也不敢得罪。
“孫老不要生氣,還是先就救兄長爲緊。”羋煉心緊張道,她倒不怪罪兔子,而是擔心即墨到極點。
“聖主,不是我不救他,而是他不能自救。”孫不問嘆息,不待幾人詢問,便道,“人力終有竭盡,他意志再頑強,也還是如星火,再也堅持不住。
何況,那道眼所遺留的氣機,卻是突然解禁,衝撞他凝聚不散的那口氣。並且身爲陰陽師,他接觸太多不乾淨的東西,這些都是造成他傷勢的惡化的原因。”
“我先給他點燃續命燈,與他的本命相連,若是續命燈再徹底熄滅……”孫不問閉眼嘆息。
他很賞識即墨,然而以他接近天下第一的醫術,也沒有辦法救即墨於水火。
他展手取出一盞玉燈,彈指從即墨體內引出幾乎消散的氣機,再點燃這盞玉燈。
那玉燈方起燃,便噗嗤熄滅,只剩下一點微弱的火星,那火星黯淡無光,離熄滅也不遠了。
“還是那句話,若他能撐過這僅剩的三天,哪怕續命燈徹底熄滅,老夫也能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孫不問指間輕顫,那續命燈飛起,懸掛在即墨頭頂,垂下一串串彩連,將其籠罩在內。
“自今天起,老夫親自守在這裡,沒有老夫傳喚,你們誰也不可來打擾。”孫不問下了逐客令,指着門外道,“現在都給老夫出去。”
羋煉心幾人留戀看向玄玉牀,拳頭緊捏,終還是輕聲走出養神殿,隨即孫不問拂袖,養神殿大門哐當緊閉,一道光屏將養心殿遮蔽住。
“罷了,有孫老親子照顧墨哥兒,總強過我等空自擔憂,大家都去歇着吧。”肖屠飛輕嘆一聲,嘴上雖是如此說,腳下卻未動,繼續緊張盯着緊閉的房門。
“我等着就好,你們先去休息。”羋煉心看向肖屠飛四人,但見四人都無行動。
“既然都不願去,那就一起等着吧!”邵甫黑盤膝,就地坐下。
“墨小子,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兔子低聲祈禱,“若你死了,莫老頭會索要兔爺老命。”
“不要說喪氣話,墨哥兒福澤深厚,一定能渡過這最後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