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不該存在的人,因爲從一開始,我的命,就掌握在別人手中,多麼脆弱啊,別人只要動動手指,我就會死了。
誰不想活着呢,我多麼想再看看明天的曦陽,但我恐怕看不到了。”
即墨沒有回答,他背對蜻蜓,加之夜色太黯淡,看不見蜻蜓的神情。
“你怎麼不說話呢?”
“我在聽你說。”
“好呢,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像一個人那樣,如果是一個人,就可以走的很遠很遠,看的很多很多,可以不再受別人擺恐。
但那天,夢碎了,其實,之前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怎會夢碎呢,這大概是我在有思維後的臆測。”蜻蜓苦笑。
即墨並未打攪,儘管蜻蜓的話題已經跑偏,他知道蜻蜓並不是人族,也不是妖族。
“同樣在那天,我遇見那個神一樣的人,他告訴我,只要幫他一個忙,就可以讓我像人一樣活着。
我不加思索,就答應了他,在那時,我應該就誕生了意識,他告訴我,有個人叫即墨,只要控制這個人,我就能活着。
我只有十個月,在這十個月內,必須控制那個叫即墨的人,無論用什麼辦法。
後來,我見到了這個人。”蜻蜓噗嗤笑了,笑得很開心,聲音沙啞了,那用來哼唱完美的歌喉,第一次沙啞,大概是血咳的太多的緣故。
“就這樣一個瞎子,要控制他何其簡單,何況這個瞎子修出心眼,連女人都不敢看,看見我逃命似的跑。
我相信我的魅力,我可是四絕仙子,論美貌,無人能及;論才藝,無人能及。我才貌雙全,一句話,就能讓那些花心鬼爲我捨生入死。
多麼美妙,我幾乎都迷醉了,可惜,我清楚,這是假的,我不能活着,一切都不會屬於我。
可是我想不到,那個叫即墨的傢伙,竟然是個異類,我懷疑他不是男人。”蜻蜓放開聲大笑,玉背抽聳,眼淚都笑了出來。
應該有些痛苦,過了許久,她才又繼續開口,道,“我千方百計接近他,以龍喋血爲由,想攻破他的心扉,結果我失敗了。
自從有了生命,這是我最感興趣的一件事,但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必須控制他,於是我便化身季青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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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是被他識出來,在魔亡陵還遇見那個可怕的至聖,一眼就看穿我的本體,當時我以爲死定了。
但好在,那個藍衣至聖沒有殺我,那個至聖是好人,是個大好人。”
“又說偏了。”頓了頓,蜻蜓繼續道,“結果,這個即墨竟然離開神州,十個月馬上到了,我甚至恨上這個即墨。
畢竟,我想活着,而因爲他,我卻活不了了。
不過,或許連我都不知道,在千方百計接近他的過程中,我竟被這個人的意志感染。
後來,那個神一樣的人又出現,他說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畢竟,我是他創造的最完美的一個生命,爲了創造我,賦予我生命,他也付出了很多,他還不想放棄我這顆棋子。
於是,我輾轉來了蠻荒,其實,我都沒有發現,原來我所在的內裡空間……”
蜻蜓乍然停聲,大口吐血,嬌軀搐顫,一句話都說不出,黑暗中,那張完美到極點的臉頰,滿是痛苦,她想笑,但再也笑不出來。
即墨匆忙轉身,擡手拍在蜻蜓背上,並且取出碧水垂柳瓶,將飛仙池水倒入她的檀口中。
也不管沾染鮮血染紅了瓶口,他取出大量仙草,根本來不及煉化,全部化爲靈液,封進蜻蜓體內。
同時,他祭出封天石墜,擡掌拍向地面,引來八方靈氣,將此地化爲靈氣海洋,爲蜻蜓延續生機。
蜻蜓沒有阻止,因爲她連多餘的動作都做不了,她不該說,說了不該說的,觸犯了禁忌,代價便是死。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到底是即墨的救助起了作用,還是蜻蜓真的命不該絕,竟再次坐直身體,擦拭掉脣角的鮮血。
那張紅脣溼潤晶瑩,完美無瑕,像是兩刀紅玉。
“這是飛仙池水,你果然得到了,不過我想不明白……”蜻蜓再次吐血,艱難不語。
即墨蹙眉,他沒有讓蜻蜓閉口不說,有些話,正如蜻蜓所言,是該說出來,說出來心裡纔好受。
周圍數千裡,剎那間,生機全絕,古樹枯萎,靈草化塵,所有靈氣,全部通過法陣匯聚於封天石墜,再度入蜻蜓體內。
此刻完全是病急亂投醫,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能用的辦法,即墨都用了,以期望能延續蜻蜓的壽命,哪怕一息,都以足夠。
“咳咳……”蜻蜓巨咳,艱難的蹙起秀眉,又笑了,道,“來到蠻荒,我又見到了那個叫即墨的人。
沒想到,他馬上就要渡道合劫了,我想不明白,那明顯是一條斷路,他爲什麼還要去走。
前方是死路,他的所有努力,看上去都是那般渺茫,就像是,一隻螻蟻想要掀翻大象,我不記得當時我是想笑,還是被震撼住了。
螢火之光,竟敢與皓月爭光。
只要能活着,何必去送死,我不明白,哪怕不入道合,也有數百年壽命。
比起十個月,這是多麼漫長啊,何不好好享受,何必去送死,要知道,人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呢。
然而,似乎那個人義無反顧,他去了,走上了自殺的路,與根本無法戰勝的道合境下第一人大戰。
我當時以爲他必死無疑,結果他成功了,還成功反殺,我感到很驚詫,不過這不夠。
我知道,他的路還是黑暗一片,還有人王印記,那是聖胎一脈百萬年的詛咒。
結果,他又挺過去了,我徹底震撼了,我不知道當時想了什麼,但回過神,心中似乎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一個不該有的種子種在了心底。
不過,很快我就看到了那場天劫,嘿嘿,這可是必死之局,並且確實如此,他敗了,在他敗的那一刻,我心中的種子變得支離破碎。
然而,我想不到,就是這樣,他都還沒有放棄,而那個至聖,更是冒着觸犯天道,也要爲他續道,結果,還是成功了呢。
那一刻,我不知道都想了什麼,但我知道,那顆種子發芽了,已經根深蒂固。
原來,種子不是碎了,而是要發芽的前奏啊,原來,人還可以這樣活着。
這種活着,好像與我的活着不一樣呢,我疑惑了,震撼了,心中的可怕想法更濃烈了。
漸漸的,我似乎明白了,這或許,纔是我該走的路。”蜻蜓擡首,看向天邊,可惜夜空太黑暗,什麼都看不見。
“但此刻,那個神一樣的聲音又出現了,瞬間敲碎了我一切的幻想,我才無奈的發現,什麼是現實,現實就是,根本沒有可能、也不敢反抗。
那個聲音告訴我,飛仙池即將開啓,這是我最後的機會,如果再不能控制那個即墨,也要殺了他,否則,就是我死。
我恐懼了,我能殺死即墨嗎,我沒有把握,所以,我打算控制他,誘惑他。
然而,明明一切都準備好了呢,一路上就只有我和他兩個人,能幹的事太多了,但沒想到,也不該去那個木屋。
不過,現在仔細想來,我很應該去那個木屋。
那晚,我看見魚兒跳出水面,想衝破水的束縛,飛向高空。
不知道何時,那顆種子已經長成參天大樹,我產生大逆不道的想法,我想擺脫那個神一般的人帶來的控制,我要爲自己活着。
但沒想到,僅僅是這樣一個想法,我就差點死了,如果不是那個叫即墨的人救我。
至於後來,終於趕到了飛仙池,那人對我做出最後警告。
我當時不知道怎樣想的,當那人走後,我就瘋狂的逃啊逃,想要逃掉天涯海角,擺脫那個人的控制。
但沒想到,跑來跑去,還是跑到了這個木屋,我想那個人肯定在嘲諷我的愚蠢無知,我的體內涌出無數死氣,肌體開始死亡。
我知道,我沒有完成那個人的要求,還想忤逆他,因此,我的末日到了。
不過我不後悔,我想安靜的過完餘生,哪怕再痛苦,但這最後幾天,我要爲自己活着。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還是出現了,我當時躲着你,但沒想到,根本就躲不過,至於後來,你也就明白了。”
即墨點頭,沉默未語。
“你說,斷翅的竹蜻蜓,還可能再飛起來嗎?”蜻蜓低聲問道。
即墨還未回答,蜻蜓便又道,“其實我不怪那羣孩子,我不過是隻沒有生命的竹蜻蜓而已,真的折斷了翅膀,也不會感到疼。”
“後來你有了生命,並且成了道合修士,可曾想過,去尋那幾個孩子報仇?”即墨心中一顫,輕聲問道。
“爲什麼要去呢,孩子是無辜的,他們明白什麼,他們怎麼會知道,折斷了翅膀的竹蜻蜓,其實也會痛。”
即墨未語,含香閣內裡空間中的數十里竹林,原來是這樣。
“我帶了琴呢,這是最後的彈奏了,或許,我的樂聲,能飛上天空,變成一個夢。”蜻蜓小心取出古琴,放在膝上,道,“你願意聽我彈奏麼?”
“請!”
“可惜了,這世間我所認識的人中,那位至聖琴道最深,能領悟《永生》,而我卻只與他和彈過一次。
除了那位至聖,當屬薛白衣琴道第二,卻也見不到他,否則這最後一曲,也不會留下遺憾了。”
“或許,他已經來了。”即墨與蜻蜓同時偏頭,看向天際。
一道白衣踏空而來,揹着琴盒,提着一盞明燈,那燈散發柔和輝光,氤氳而迷濛,讓那白衣生添幾分神秘仙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