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都咸陽,默蒼離府。
聽聞默蒼離之言,車芸不禁好奇問道:“師尊曾經見過趙括?”
默蒼離自袖口之中拿出一條絲巾緩緩擦拭手中青銅古鏡,同時緩聲答道:“五年之前,馬服君趙奢重病而亡,我曾孤身一人往邯鄲弔唁,也與那趙括有過一面之緣,以及……一局對弈!”
車芸很有信心的笑道:“結果定是師尊獲勝,對吧!”
默蒼離卻仍是面無表情的答道:“那一局當真兇險萬分,趙括自始至終攻勢如潮,便是我也只得守多攻少,便如如今的長平戰場,只不過敵我雙方身份互換而已!”
車芸問道:“那麼結果呢?”
默蒼離眼中精光一閃,彷彿重見當日棋局一般,緩聲說道:“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趙括久攻不下終露破綻,被我一子反殺,屠其大龍,最終一敗塗地!”
車芸點了點頭說道:“如此看來,那趙括也就不過如此呀!”
“不!”默蒼離微微搖頭,斷然說道:“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支持而後勇的人,恰恰趙括正是這種人,當日敗於我手之後,趙括定然奮發圖強,時至今日單以佈局統軍而論,其才能恐已不在其父馬服君趙奢之下,不過……這也早就在我的預料之中了!”
“啊?”車芸聞言頓時一驚,不解的問道:“師尊既然早已預料到趙括會奮發圖強,爲何還要用那一局棋去刺激他,難道就不怕他成爲秦國統一路上的阻礙嗎?”
默蒼離沉默片刻,淡漠的面容竟是浮現一抹微笑,口中輕聲笑道:“哈,因爲若非如此,統一天下……豈不太過簡單了嗎!”
……
長平戰場,趙軍大營。
得到趙孝成王的任命,趙括並未有絲毫耽擱,立刻收拾行囊晝夜奔行,終於在七天之內趕到前線大營,此時老將廉頗因爲舊傷復發之故早已臥牀不起,軍中事務基本處於停滯狀態,若非丹河防線基礎打得牢固,加上趙軍將士拼殺用命,恐怕不等趙括趕到,丹河防線就已經被秦軍突破了!
對於趙括,廉頗自是十分了解,因爲廉頗、李牧、趙奢三人並稱趙國軍方三大支柱,其中李牧常駐北方抵禦匈奴,而廉頗與趙奢便成了軍中的黃金搭檔,趙奢善攻,廉頗善守,兩人配合之下曾創造過無數經典戰例,而在趙奢因病去世之後,廉頗對於趙奢家人也是頗爲照顧,但對於趙括前來接替他的位置,廉頗卻與藺相如看法一致,只不過看問題的角度有所不同。
如果說藺相如反對趙括接替廉頗帥位,是因爲趙括初出茅廬並無統兵經驗,那麼廉頗反對趙括接替帥位,便是因爲趙括相較於防守而言,更喜歡的卻是進攻,他與其父趙奢一般,都是天生的攻擊型統帥,但此時前線所需要的卻恰恰是防守型的將領,因爲天下間最強的攻擊型統帥就在丹河對岸的秦軍大營之中,若是趙括改變他先前定下的戰略而選擇與秦軍對攻,他不但苦心經營的丹河防線會因此崩潰,前線的數十萬趙軍恐怕也會因此葬送!
不過面對着廉頗的反對,趙括卻是顯得淡定從容,他先是拿出趙孝成王親筆所寫的詔書,通告三軍自己將接替廉頗的統帥之位,以此先佔據了大義的名分,而後趙括又將趙軍之中的一衆將領召集在一起,告訴他們廉頗的舊傷十分兇猛,若是不能儘快返回邯鄲調養,恐怕會有性命之憂,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接替帥位,讓廉頗回邯鄲休養身體。
老將廉頗愛兵如子,軍中將士自然也十分愛戴他,一聽廉頗留在軍中會有性命之憂,衆將哪裡還能坐得住,一個個組團往廉頗營帳裡跑,請他回心轉意將帥位讓給趙括,在衆將的堅持之下,便是廉頗在軍中德高望重,但在大義與人和雙重壓力之下,卻也不得不將帥位拱手相讓,自己在一衆家將的護送之下踏上返回邯鄲的路程。
“再見了,老將軍!”看着那逐漸遠去的馬車,趙括面上儒雅笑容絲毫未變,但那眼中卻已經逐漸泛起一抹精光,便聽趙括斬釘截鐵的說道:“下次再會之日,便是我攜大勝反朝之時,白起呀……就讓我在這長平,終結你的不敗戰績吧!”
……
長平站場,秦軍大營。
趙孝成王臨陣換帥的消息很快便傳入白起耳中,白起對此不驚反笑,不禁敬佩道:“哈,蒼離先生算的沒錯,接替廉頗之人果然是馬服子趙括,卻不知這個臉蒼離先生都十分讚賞的天才,究竟能否阻擋我的攻勢!”
就在這時,一衆秦軍大將魚貫而入,抱拳對着白起齊聲說道:“稟大帥,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好!”白起拍案而起,對衆將說道:“爾等依計行事,無比誘使趙軍脫離丹河防線!”
……
長平站場,兩軍陣前。
隨着白起一聲令下,數十萬秦軍便如一臺恐怖的戰爭機器緩緩運轉起來,只見那數十萬大軍以萬人爲一個方陣,對那固若金湯的丹河防線發起兇猛衝擊,一時間整個丹河防線風聲鶴唳,廉頗用時三年構築的完美防禦竟然也有搖搖欲墜之相,不過顯然廉頗善守的名聲並非吹噓出來,秦軍攻勢雖然兇猛無匹,但猛攻整整三個時辰之後卻仍是未能撕開哪怕一條缺口。
眼見秦軍攻勢受阻,後方觀戰的白起不怒反笑,對着身旁的傳令官一聲輕喝:“傳我軍令,撤退!”
一聲撤退,鳴金收兵,正與趙軍激烈交鋒的秦軍便如潮水般潰退而下,沿途之上軍旗、兵器散落一地,趙軍將士見狀無不欣喜萬分,便要衝出防線追擊秦軍,但立於高處的趙括見狀卻立刻對身旁的傳令官說道:“傳我軍令,全軍固守防線,不得追擊!”
“是!”傳令官聞言退去,片刻之後軍旗揮動,將令迅速傳達至前線,趙軍衆將雖然心中極爲不甘,卻在如山的軍令之下,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秦軍潰退,在心中的不忿驅使之下,趙軍衆將齊聚趙括身旁,欲要與他討個說法。
一位看外表就知道心性耿直的趙軍將領不忿說道:“大帥,秦軍潰退千載難逢,爲何大帥不讓我等追擊!”
“因爲若是追擊,便會中了白起之計呀!”趙括淡定答道:“秦軍士兵戰力之強乃爲諸國之首,又有久經戰陣的武安君白起統帥,便是撤退也絕不可能呈現潰敗之勢,更休提潰敗的如此突然,因此本帥斷定此乃是敵人的誘敵之計,爲的便是誘使我軍脫離丹河防線,故此不可輕易追擊!”
另一邊,白起眼見追擊的趙軍剛剛離開丹河防線便重新收縮,心知此乃趙括看破他的計劃,因此下令大軍收縮,不禁笑道:“雖然僅是最最基本的誘敵之計,但能夠如此迅速的做出反應,趙括……也確實不能小覷呀!”
與白起同爲秦國大將,此次作爲白起副將參戰的王齕聞言不禁皺眉問道:“將軍,接下來的計劃,是否還要進行?”
“哈,既然誘敵之計失敗了,接下來的計劃便已失了根基,即便進行也是收效甚微,如此費力不討好的事情,本將不願爲之!”白起微微搖頭,一雙虎目遠遠眺望趙軍方向,將那道略顯瘦弱但風姿卓然的身影盡收眼中,片刻之後白起忽而笑道:“況且那趙括需要面對的也並不只有我們,那遠在邯鄲的趙國君臣,纔是他最大的敵人呀!”
……
秦都咸陽,默蒼離府。
聽着前線快馬發回的戰報,默蒼離擦拭銅鏡的手微微一頓,而讀完戰報的車芸不禁皺眉說道:“想不到這趙括還真有些許斤兩,雖然並未作出什麼驚天動地之事,但依靠着廉頗打下的丹河防線基礎,竟是能夠抵擋住白起大哥的攻勢,有如此本事放眼洪荒卻也沒有幾人了!”
“這還不夠!”默蒼離緩聲說道:“趙括的本領在攻而不在守,但他深知秦趙兩軍實力差距,因此不得不隱藏自己的強項,以弱項加上地利之便抵抗白起,趙括的防禦能力不比廉頗,但在廉頗花費三年打下的基礎之上,只要足夠小心謹慎,想要抵擋白起的攻勢也不是太大的問題,如此一來長平之戰就有的打了!”
“是呀!”幼年便飽嘗亂世之苦,希望師尊能夠儘快平定亂世,還世間百姓以平靜安寧的車芸不禁幽幽嘆道:“只可惜不知會有多少將士因此犧牲,多少家庭妻離子散,秦國苦,趙國也苦呀!”
“所以這種痛苦,註定無法持續太長的時間,因爲趙國……快要耗不起了!”默蒼離眼中精光一閃,緩聲說道:“趙國糧食產量本就只有秦國三分之一,便是有東方六國糧草之助,但連續三年供給長平數十萬大軍消耗,對於趙國的負擔也實在太大,若是我所料不錯,趙國國庫此時已經空虛,所剩餘糧應不足大軍一月之用,而此時距離秋收尚有三月之遙,這兩個月的差距,足以斷送一切,因此……”
車芸恍然道:“趙孝成王定會催促趙括,儘快結束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