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後,李自成帶着親兵,從北城門入城,劉宗敏、王安平已經在城門外迎接,“恭迎大都督入城!”
李自成下馬,扶起二人,卻是打量着王安平,“這些日子,安平在朝廷的地方活動,可是受苦了!”
王安平慌忙拱起手,“大都督,屬下無能,未能及時打開城門,致使大都督今日方能入城!”
“安平說哪裡話?沒有你們在城內鼓動,守軍豈肯輕易獻出城池?”李自成拍拍王安平的膀子,“你們在看不進的戰線工作,起到主力部隊起不到的作用,功勞也不會小!”
“屬下慚愧!”
三人向城內走去,李自成道:“捷軒,城內怎麼樣?”
劉宗敏的臉,卻是沒有喜色,“大都督,城內的戰事基本結束,我們已經掌控了四座城門,守軍大部分已經被俘,四門守將也被抓捕,只是……”
李自成心一動,面卻是不變色,“只是什麼?何處出了差錯?”
“屬下也不明白何處出了差錯,”劉宗敏遲疑片刻,終是道:“福王朱常洵不見了,據兄弟們說,自從我們佔據城門,並沒有人從城門處出逃……”
“難道不是從城門處逃出去?”李自成不太關心福王朱常洵的下落,落到天命軍手,他只有一死,逃出洛陽城,未必有好下場,他早盯住了洛陽,實際並不是爲了福王本人,而是福王府的錢糧。
朱常洵跑了也好,不用再犧牲士兵攻打王府了。
河南連年遇旱,糧食嚴重歉收,百姓餓殍遍地,唯一存放錢糧的地方,便是各個王府,不但地方官員,連朝廷都不敢動他們。
王府聚集的錢糧,只有天命軍和流寇敢動!
天命軍來到河南,已經連着破了南陽的唐王府、汝州的崇王府、永寧的萬安王府,連同洛陽的福王府,已經是第四個王府了,李自成專門攻打王府所在的府州縣,是爲了王府的錢糧,特別是糧食。
福王朱常洵可以出逃,但王府的錢糧跑不了,在逃命的當口,朱常洵絕對無法攜帶大量的錢糧,除非他不要命了!
“不是從城門處出逃?”劉宗敏心一動,急道:“屬下明白了,朱常洵一定是趁亂從城牆逃走的,屬下這着人沿着城牆尋找,看看是否留下一些痕跡!”
李自成點點頭,讓劉宗敏自便。
城內到處是天命軍的士兵在巡街,這次攻打洛陽城,集了河南天命軍的全部主力,李績部萬餘人、李信部五千餘人、方登部八千餘人、劉見義和羅泰部六千餘人,總兵力超過三萬。
除了各府縣的城防兵,這已經是河南天命軍的所有主力了!
空蕩蕩的大街,不見一名百姓,天命軍巡遊隊幾乎佔據了每一個角落,城內的百姓,不知道尚未起牀,還是不敢露面。
李自成淡淡地道:“安平,你不是說城內的百姓,早希望天命軍入城,如今天命軍入了城,怎的不見百姓?”
“昨夜兵荒馬亂的,百姓一定是害怕誤傷,”王安平道:“等到城安定下來,百姓一定會出門喜迎天命軍,”頓了一頓,又道:“大都督到處給百姓發放賑災糧的事,屬下早已着人在城內宣傳了,城內的百姓都已知曉,如果城內的百姓讓大都督賑災……洛陽是大城,百姓數量遠非普通州縣可,是不是屬下錯了……”
“安平做得很好,沒有你們的宣傳,百姓如何會歡迎天命軍入城?千萬不要小瞧百姓的力量,或許他們暗做些什麼,我們都不知道,”李自成笑道:“這次北城門、西城門守軍反水,難道沒有百姓的功勞?守軍當,大部分都是本地人,誰能保證他們的父母家人不會在他們的耳邊嘀咕?或許一次不會起什麼作用,但時間一長……”
“屬下倒是沒想到這些,”王安平訕訕一笑,想到漢清局的作用,心也便釋然了,“大都督,屬下只是擔心,萬一賑災的糧食不夠,百姓會不會對天命軍失望?”
“安平是擔心我們的糧食不夠?”李自成哈哈大笑,道:“在攻打洛陽之前,我已經給百姓們找到糧食了!”事實,來河南之前,他考慮了這個問題。
“找到糧食?”王安平不解。
“走,我們現在去看看,”李自成笑道:“我們去看看,朱常洵給我們準備了多少糧食!”
“朱常洵?福王府?”王安平這才明白,“原來大都督早盯了朱常洵?”
“河南大旱,連官府都沒有糧食,除了王府,何處還有存糧?”李自成邊走邊道:“據說朱常洵是萬曆帝最喜歡的兒子,萬曆帝在世的時候,賜下大量的銀錢、田產等,希望朱常洵不要揮霍無度,讓我太過失望!”
王府門前,一片凌亂,門前威武的石獅子被人推倒,背對背四仰八叉地躺在兩側,嶄新的朱漆大門下部,被扎出一個個凹點,這些顯然是天命軍的士兵乾的。
但大門之外,並無屍體和血污,門前顯然沒有發生過戰鬥。
四名天命軍士兵,身着迷彩軍服,左手下垂,右手握住刀柄,雙目平視,如同松柏般立在大門外的石獅子前面,看到李自成,他們慌忙下跪行禮,“屬下叩見大都督!”
“起來說話!”李自成向士兵們一招手,讓他們起身,“你們是誰的屬下,王府內現在怎麼樣?”
“回大都督,我們是第四營第二團劉將軍的屬下,”領頭的士兵起身後答道:“王府內沒有發生戰鬥,我們趕來之前,福王已經逃走了,王府內只剩下不及逃走的官員和奴僕,他們已經被完全控制!”
李自成點點頭,也不用陪同,徑自帶着親兵入了王府,從裡面看,福王府更加奢華,隨處都是雕龍畫鳳的閣樓庭院,被廊房、水塘分割,正道卻是七拐八彎,如同迷宮般讓人頭暈。
王安平微微皺起眉頭,顯然沒找到路徑。
李自成便走邊打量,這才發現,原來正道極有規律,進入進門後,正道沿着輝煌的閣樓,然後在廊房、小橋、花園等景點之間穿行,路之盡頭,是一大片的正房,極有可能是王府的內宅。
此時的內宅,十分安靜,好似午夜時分所有人都睡熟了,連呼嚕都不見一個。
兩名天命軍的士兵立在內宅的院門外,見到李自成,忙過來行禮,“屬下叩見大都督!”
李自成讓兩人起身後,用手向院內一指,“福王府的人,都在裡面嗎?”
“回大都督,都在裡面,兄弟們將福王府的人抓起來,男女分別看押!”
李自成點點頭,從院門入內,心卻是感慨,昨日的福王府是何等的尊貴,多少人連王府的正門都不敢看一眼,到了今日,士兵們連內宅都隨便進,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不,是三年河東三年河西!
男左女右,男丁關押在左邊的屋子,女眷關押在右邊的屋子,李自成估計,要想查探找福王府的錢糧,恐怕還是在男丁的身,但在召見男丁之前,他決定先看看女眷。
李自成坐在主位,目測一下,女眷有二十多人,多是身着素衣的婢女僕傭,只有一名二十出頭的婦人,衣着較華麗,估計身份不一般。
李自成的目光在那婦人臉頓了一頓,隨即移開,她已是嚇得花容失色,“你們都是福王府的女眷,本都督並未聽說過你們有特別什麼惡行,不用害怕,本都督不會爲難你們!”
女眷的臉,方纔稍稍舒緩些,李自成特別掃了一眼,華美婦人躲在一名婢女的身後,卻把眼向這邊偷看,遇李自成的目光,像受驚的白兔,別了開去。
他心暗笑,這華美婦人雖然衣着考究,但面貌也是人以而已,至少穆思蓉還要低一層次,難道以爲自己要吃了你不成?
李自成咳嗽一聲,道:“本都督召見你們,有幾個問題,只要你們的答案讓本都督滿意了,本都督絕不爲難你們,第一個問題,朱常洵去了何處?”
衆女面面相覷,只把焦急的眼神相互傳遞,卻是誰也沒有說話。
李自成面現慍怒,雙目一翻,道:“你們當,定然有朱常洵最爲親近之人,晚睡在一張牀,能不知道朱常洵的下落?”
幾個小婢險些笑出聲來,急忙掩住口,眼的餘光不知不覺掃了那華美婦人,李自成立時明白,這華美婦人恐怕纔是朱常洵的枕邊人,但朱常洵堂堂親王,難道只有這一個枕邊人?目光一掃,並未發現端倪。
李自成只得用手向華美婦人一指,“你,前說話!”
華美婦人猶豫片刻,知道躲不過,只得嫋嫋娜娜前,眉目婉轉間,盡是恐懼,似乎李自成當衆要將她陣法了似的。
李自成沉聲道:“你是王府的什麼人?”
華美婦人向李自成盈盈一拜,忙低下螓首,用細弱蚊蠅的聲音道:“妾身是王爺的二夫人……”
“二夫人?”李自成淡淡地道:“那大夫人呢?”
“妾身今日起牀後,沒有見到王妃……”
“奧?除了王妃,王府還有誰失蹤了?”
“還有王爺和世子……”
原來朱常洵帶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跑了,估計走得急,連小老婆也不要了,總還有些德行,帶走了原配,如果在後世,落馬的官員有機會跑路,如果讓他選擇帶走一個人,他會帶走誰,連司法機關恐怕都沒底,但可以確認,帶走的絕對不會是原配!
李自成面不知覺冷笑起來,“這麼說,你是不知道朱常洵他們的下落?”
“妾身的確不知,昨夜王爺是在王妃的房過夜的……”
“你們是否知情,本都督還會向別人求證,如有隱瞞不報,本都督絕不會輕饒,”李自成面色冷凜,道:“第二個問題,王府的錢糧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