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屬下只是爲了要殺死蒙古人!”劉雲水長跪在李自成面前,連大氣也不敢喘。!
“本大人知道,而且你也成功了,”李自成面色冷凜,如寒霜驟降,“但戰場是戰場,軍律從來無情,劉雲水,你此次出戰的任務,乃是阻止蒙古人逃竄,但爲了立功,主動出擊,是也不是?”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其次,本大人一再要求你協同作戰,我們所有的士兵都是新兵,戰鬥力不足,必須依靠人數的優勢,方可立於不敗之地,而你,作爲一方主官,卻因爲貪功,擅自突出前軍,將自身至於險地。”
“大人……”
“本大人知道你不是貪生怕死之輩,相反,你違反軍律乃是爲了殺敵,但當時我們已經處於絕對的優勢地位,蒙古人不殺,他也逃不了,而自己一旦傷殘,甚至死亡了,再也回不來了,”李自成的聲音有些哽咽,“雲水,你是總旗官,是我軍的頂樑柱,一旦出了事情,你這個總旗數十名士兵怎麼辦?即使你不是總旗官也不行,我們才百十人,每一名士兵的生命都是極其金貴的,雖說戰場傷亡在所難免,但無謂的傷亡我們傷不起,也對不起信任我們的兄弟。”
“大人……”劉雲水以頭叩地,“屬下知道錯了。”
“雲水,本大人依照我們事先的約定,對你動用軍法,你可心服?”
“屬下心服,屬下任憑大人處罰!”
“好,能認識到自身的錯誤,依然是我的兄弟,”李自成立起身來,一字一句道:“總旗官劉雲水,擅自違反軍律,杖二十。”
這種處罰也不算重,多半具有象徵意義,執行的士兵都是下屬,也不會真的下死板子,劉雲水乃是立功之人,所以李自成將板子高高舉起,卻是輕輕落下。
“屬下多謝大人教誨,屬下認罰。”劉雲水心卻是有些不服,不管軍律如何,打了勝仗卻要受罰?這樣軍法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他的眼神裡有些許的不滿。
“雲水起來吧!”李自成並沒有去看劉雲水的眼神,也沒理會他的心思,“本大人身爲百戶,又是戰場的最高指揮官,卻未能很好約束部下,況且當時本大人也是獨自突出前軍,將自身置於危險的境地,有違軍律,所以本大人自願替劉雲水分擔一半罪責,後面的十杖,有本大人來領取吧!”
“大人……”李過急了,“哪有主將受罰的?在全營士兵面前受罰,這以後還怎麼帶兵……”
“雙喜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的心思。”李自成掃了李過一眼,阻止他說下去?
“大人,都是屬下的錯,屬下願意領罪,”劉雲水重新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大人千萬莫要爲了屬下,在全體士兵面前丟臉,大人當時突出陣型,乃是爲了解救屬下。”
“情理可恕,軍律難容!”李自成神情堅定,俊朗的臉龐沒有一絲的畏縮,“雲水不用說了,本大人心意已決,必須在全軍面前做好典範。”
“大人……”
“大人,你是全軍主將,不宜在士兵面前受罰,讓士兵知道這個意思成,屬下聽說,三國時曹孟德的戰馬踐踏了百姓的青苗,依照軍律,應該斬首,但曹孟德因爲是軍主將,是以割發代首,大人是不是……”
此時《三國演義》成書已久,書的故事在民間廣爲流傳,李過自小與李自成同學堂,他們讀書自然不是爲了科舉,雜書對他們的 吸引力更大,是以情急之下,說出書一段故事,希望李自成換一種方式執行,無論如何主將都不能在士兵面前受罰,最好能突出主將與士兵不同的地方,像曹孟德那樣,既執行了軍律,又不失主將的身份。
“雙喜不用勸了,”李自成的臉恢復了一絲笑意,“本大人治軍,與曹孟德有些不同,軍律面前,人人平等,是全軍主將,也不能例外。”
“大人……”
“大人……”
李自成伸出右手,阻止兩人繼續說下去,“雲水,你我現在出去受罰,也好讓兄弟們以此爲鑑,雙喜去安排行刑的士兵,另外,要讓所有的兄弟列隊觀看。”
“是,大人。”劉雲水這才起身,但看向李自成的目光裡,有了明顯的愧疚之意。
“是,大人。”李過稍稍遲疑了一會,還是出了大帳的會議室,去安排士兵去了。
除了王安平那個小旗在外未歸,連同火軍在內,九個小旗的士兵,靜靜地在操訓場列隊等候。
這個操訓場原本是西寧衛兩個千總的駐地,至少能容納數百士兵,九個小旗的士兵往向邊緣一站,顯得特別空曠。
操訓場央,放置了一條加長的木凳,李自成、劉雲水已在等候,李過是監督的軍官,另有四名士兵,則是手持着長木板,等候行刑。
李過見李自成微微頷首,遂前一步,高聲說道:“昨晚是我軍進入西寧後的第一戰,百戶大人與劉總旗官親臨前線,親自指揮殺敵,我軍大獲全勝,己方未損一人,只有四名士兵輕傷,戰果不可聞不卓著。”
這樣的結果,大部分士兵已經從參加作戰的士兵口得知,已經沒有新鮮感,只是從李過口出來,戰果更加震撼,既然是軍官宣佈的,應該是確切的訊息,不是那幾名參戰的士兵胡亂吹噓。
士兵們議論了一回,只道李過要論功行賞,自發閉了嘴巴,等候李過宣佈結果
見士兵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像是觀看操訓場央的長木凳,李過繼續說道:“然總旗官劉雲水爲了殺敵,擅自突出前軍,未能遵守‘協同作戰’的軍律,依律杖二十。”
“立功了還要受罰?”
“突出前軍,乃是爲了殺敵,又不是畏戰不前!”
“劉大人可是主將!”
……
士兵們議論紛紛,到了此時,他們才知道來到操訓場的原因,特別是劉雲水那個總旗的士兵,還以爲劉雲水受到李自成叔侄的排擠、欺凌,一時心不平,議論的聲音很大,也不怕李自成聽到。
“肅靜!”李過高喝,待士兵們全部安靜下來,方纔念道:“百戶李自成,雖然親臨戰場,然御下不嚴,罪在同責,自願承擔一半軍杖。”
“啊?連百戶大人也要受罰?”
“僅僅御下不嚴,要同罪?這軍律也太嚴了吧?媽呀,咱以後可別犯了軍律!”
“劉雲水可是害苦了百戶大人!”
……
劉雲水那個總旗的人,頓時無語,剛纔還在不平,怨氣早丟爪哇國去了,心反而爲李自成叫曲,一個個張大嘴,像是被一個無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
發出聲音的基本是李過那個總旗的,李自成也曾擔任過他們的總旗官,自然感到親切些,有些士兵還對準劉雲水橫眉冷目,怨他害了李自成。
當然所有的士兵都相信,百戶大人乃是營的最高指揮官,根本不會真的受罰,頂多是檢討一下自己的行爲,讓士兵們引以爲鑑,或者換種方式敷衍一下,他們更相信,李過一定還有話說。
“行刑!”李過果然說話了,但他的話只有兩個字。
猶如晴天霹靂,所有的士兵都驚呆了。
兩名行刑的士兵,一左一右夾着劉雲水,將他拖到長木凳前,劉雲水主動褪下褲子,趴到長木凳。
“啪,啪……”
行刑的士兵掄起板子,聲音雖然響亮,卻不是直接向下,而是在劉雲水的臀部一拖而過,因此傷害並不嚴重。
“杖畢!”十杖之後,李過叫停,換了李自成。
行刑的士兵將李自成拖到長木凳,卻是猶豫不決,不敢前動手。
李自成回身道:“我知道兄弟們的心思,我感激你們,但是,在軍律面前,人人平等,哪怕他是最高指揮官,也要遵守軍律,兄弟們,動手吧!”
劉雲水“咚”地一聲,跪在長木凳前,眼圈一紅,淚珠欲滴,“大人,都是屬下的過錯,屬下願意領受剩餘的十杖,求大人收回成命,不要責罰自己了。”
李自成看向劉雲水的目光,多了些從未有過的輕柔,“雲水,我的兄弟,我知道你的心意,”他聲音陡然提高八度,“行刑!”
行刑的士兵遲疑着將目光投向李過,李過咬了下嘴脣,狠狠地點了頭。
真的要行刑?士兵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主將受罰,聞所未聞,有些士兵還偷偷掐了自己,這不是做夢嗎?一同作戰的士兵都是立功,而指揮他們的兩位主將,卻是受罰!
偏偏這不是夢,而是真實,親眼所見。
操訓場一片靜默,除了軍杖落在皮膚髮出的“啪啪”聲。
待到李自成受杖完畢,士兵們還不敢相信,但他們隨即有了想法。
難道……媽呀,這是什麼百戶?什麼總旗官?這是什麼樣的軍隊?萬一自己將來觸犯軍律……
士兵們最終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千萬不要觸犯軍律!
剛纔行刑的四名士兵,分別攙扶着李自成與劉雲水回到他們的寢房,李過卻是走到列隊的士兵面前,“兄弟們,立功了要獎,過錯了要罰,百戶大人說得好,在軍律面前,人人平等。”
李自成剛剛躺下,劉雲水瘸着腿推門進來了,他長跪在李自成的牀前,鼻涕眼淚一把抓,“屬下這條命,從此交給大人了,只要大人吩咐,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