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回到卡當城後,立即召見了周賓,他準備離開卡當城了,必須向周賓交代一些事情。
他交代周賓,經過卡當城一戰,麥力幹部幾乎全軍覆沒,以遊牧民族繁衍人口的速度,短時間內麥力幹應該不會再犯卡當城,除非他得到大部落的支持,或是被大部落吞沒,並完成整合。
卡當城暫時沒有來自外部的威脅,它主要的作用,還是護衛紅石崖銅礦,以及礦工和他們的眷屬,第五百戶作爲西寧軍的一部分,還要護衛相對散落的浩門縣,爲此,李自成給周賓留下了五十匹戰馬。
“大人,這些蒙古女人怎麼辦?總不能讓她們永遠在此牧羊吧!”這些蒙古女人來到卡當山之後,李自成從來沒有過問,所以周賓不知道他的打算。
“她們……礦工肯定有一些尚無妻室的,當是賞與他們吧!”
“是,大人,”周賓微微一頓,又道:“蒙古女人去了,山俘獲的這些牛羊怎麼辦?”
“牛平均分給青石鎮的十個壯丁村落,做爲耕牛,至於羊嘛……先殺掉一部分吃肉,留下少許,放養在這一片山,作爲第五百戶的肉食來源吧!”
“屬下謝過大人!”
四月十四日,劉雲水部的騎兵全部回到卡當城,浩門縣內,已經部署了周賓部五個百戶的輔兵,李自成告辭周賓,沿着遊騎探尋的道路,開始南下三角城。
從卡當城至三角城,不過五六十里,又是下坡居多,但山間的道路崎嶇不平,有些地方還是遊騎剛剛開發出來的,相對較狹窄,騎兵通行的速度並不快,直至傍晚時分,方纔抵達三角城。
李績從遊騎的口,已經得知李自成即將來到三角城,他這幾日一直派人在附近探尋着,今日見到城外大批的騎兵,仔細一看,果然是李自成,慌忙開了城門,親自出城迎接,“屬下李績,叩見大人!”
“李百戶請起!”李自成翻身下馬,擡頭打量着三角城的城牆,落日餘暉給三角城披一層淡淡的金色的外衣,但曾經發生在這裡的慘烈戰鬥,再也尋不着任何痕跡。
石頭之間的縫隙裡,灌了一層黃土,零零星星,像是給城牆打了不少補丁,但雜草還是在這些原本不屬於它們的土地,勉強留住了足跡,遠遠看去,草莖似乎血紅血紅的……
李自成從東門入了城,放眼望去,第一眼的感覺,城內還是極爲空曠,視線幾乎能穿透至任何一面的城牆,沒有任何一所高大的建築,顯示出這座軍城的漢人明。
軍營已經換成了泥牆,屋頂的茅草蓬蓬鬆鬆,顯然剛剛蓋不久,尚沒有被雨水壓實,在西南角,靠近西門大街的地方,也有兩排茅草屋,茅屋的高矮、造型完全一致,顯得非常整齊。
李自成估計這些民居的主人,都是當日參與修築三角城的有功之人,所以獲得第一批在城內入住的資格,連土地都是一樣的大小。
在這兩排茅屋後面,還有一些大半人高大土牆,稀稀疏疏有幾個壯丁,正在向牆頭堆放黃土,顯然是要加高泥牆。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這些新的居民是附近的百姓嗎?”
“回大人,他們都是附近的牧民,與兄弟們已經混得眼熟,”李績說到此處,有些遲疑,“大人……”
“嗯?”李自成也是一愣,笑道:“怎麼了,難道他們是蒙古人?”
“那倒不是,”李績搖搖頭,訕訕一笑:“大人,這些後來入居的百姓,想要在城內弄到一塊建房的土地,每戶須得交五隻羊!”
“五隻羊?”
李自成輕笑,五隻羊能購得一塊宅基地,三角城的地價,簡直得鬼城了。
三角城雖然是一座軍城,但也需要百姓入住,軍民一心,不僅能提高自身的守護能力,也會讓城內更加繁榮,從長遠來說,城內還是要吸收一定的居民入住,最好是附近的百姓。
至於百姓入住城內的門檻,五隻羊是否合適,現在恐怕連最有名望的經濟學家也無法做出合理的推斷。
李自成倒是希望能吸收到大量的居民,開發出附近的土地,哪怕是在土地放牧也好,至少讓三角城不會成爲一座孤城。
“百姓們爲何想要入住城內?可是爲了在附近耕作的便利?”
李績思索片刻,方道:“屬下認爲,百姓們主要還是擔心蒙古騎兵,萬一蒙古人來了,他們在城內有住房,貯存了一定的糧食,可以來城內避難,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又是遊牧民族!
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之間的矛盾,恐怕是個無解的難題,只要他們相互存在一日,這種矛盾永遠存在。
從農耕民族來說,自己耕地種糧,繳納過賦稅,沒招誰沒惹誰,爲什麼經常遭遇這種連申訴都無門的橫禍?
爲什麼總是有強盜存在?難道他們依仗的是他們的騎兵?
不僅被侵犯的那些百姓,恐怕農耕民族的有識之士,也會發出同樣的疑問。
但對遊牧民族來說,他們也有自己的苦衷,誰讓農耕民族佔有大量的良田,生產出豐富的糧食物產,在他媽的眼,即便是一個普通的農耕百姓,也是富得流油。
大家同在一片藍天下,爲什麼你們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睡的是細腰美女,而自己,不但要追逐水草勞累終生,一旦天降大雪,牲畜可能凍死,部落的人可能捱餓,甚至無聲無息地湮滅在寒冷的世界裡。
要解決兩者之間的矛盾,歷史也不是沒有先例。
對央之國來說,從有字記錄的戰國時代#開始,與被北方的遊牧民族之間的矛盾,從來沒有斷過。
以央之國絕對的人口優勢,如果央之國處於統一、強大的時代,遊牧民族會暫時退一步,一旦央之國由於內戰、分裂,削弱了自身的力量,遊牧民族會南下,侵佔土地、財富,甚至擄掠人口,是一統原,也不是沒有出現過。
李自成在後世的時候,雖然不是專攻歷史,但對於胡漢之間的爭鬥,也有一些常識性的認識。
最早給他留下印象的,便是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爲了應對北方的匈奴,趙國不但在北方設立“代郡、雁門郡、雲郡”,並且學習匈奴人騎射之術,以胡制胡。
當時的匈奴,不過剛剛興起,連大草原都沒有統一,所以趙國以一國之力,硬是將長城修築至河套、陰山以北,將水草最爲豐美的河套地區,完全納入自己的管轄之。
秦始皇統一六國之後,央王國的實力空前強大,匈奴人只有去漠北流淚的份,漢人與遊牧民族的戰爭,多是發生在草原,對漢地的百姓並無直接的損失。
但短命的秦朝隨即陷於內亂,給匈奴人一個崛起的機會。
大漢王朝在央之國曆史,是少有的強盛王朝,但漢高祖面對的是一個已經統一了大草原的匈奴,“白登之圍”讓他認識到,要想打敗匈奴,必須休養生息,積攢國力。
這一任務最終在六十年後,由偉大的漢武帝來完成了。
李廣、衛青、霍去病、李廣利,一個個名垂青史的將軍,被漢武帝派出,遠征匈奴的漠北王庭。
合縱連橫,軍事打擊,漢武帝的一生,基本是在遠征匈奴人的鬥爭度過的,他也取得了成功,當霍去病在狼居胥山封禪的時候,這一成功達到頂點。
漢武帝之後,大漢一直延續着對匈奴人的戰爭優勢,當陳湯將軍發出“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時候,西匈奴終於亡國滅種,大漢王朝,取得了央之國曆史對遊牧民族最徹底的勝利,匈奴人從此湮滅在歷史長河之,再也尋不着蹤跡。
草原從來不缺乏遊牧民族,一波既平,一波又起。
晉朝末年,央之國內亂,給了遊牧民族可乘之機,“五胡亂華”時代,不僅北方的漢人生活在地域之,漢人差點滅種,據後來的史書統計,這是漢人人口數量最少的時代。
漢民族從來不缺乏戰鬥精神,當隋帝整合了關隴世家,建立大隋政權,進入關內的胡人,被迫藏於漢人之,漢民族出現胡姓,即便突厥人整合了草原,還是不敢望大隋的項背,灰溜溜地退出河套。
遺憾的是,大隋與大秦一樣,只經歷二世,在漢人的內亂,突厥人捲土重來,連聖明的唐太宗也不得不訂立屈辱的盟約。
但央之國統一的王朝,從來不肯向遊牧民族屈服,等大唐緩過勁來,軍神李靖還是將突厥一分爲二,以後大唐屢屢將東西突厥玩弄與鼓掌之間,雖不能完全消滅,卻是將他們養成兩條土狗,脖子鎖鐵鏈。
以後的兩宋,因爲失去了幽雲十六州,缺乏燕山的庇護,是央之國曆史少有的孱弱的大一統王朝,一直與契丹、党項、女真人陷入苦戰。
直至出現了席捲歐亞大陸的蒙古人,南宋潰敗,將整個央之國完全丟給遊牧民族。
或許是遊牧民族對央之國水土不服,或許是漢人不屈的鬥志,不到百年,大明立國,將不可一世的蒙古人趕出關外,當藍玉將軍在捕魚爾海滅了蒙元,曾經地跨歐亞的蒙古帝國,瞬間土崩瓦解,大草原的本部,也是分裂爲漠北、漠南、漠西蒙古,迴歸遊牧狀態。
如果歷史繼續按照原先的軌跡發展下去,取代大明的,還是遊牧民族,滿清經過數十年的戰鬥,最終進軍關內。
但滅亡大明的,卻不是滿清,而是源於漢人的內鬥,攻破京師的不是滿清的鐵騎,而是大順政權的農民軍,滿清作爲遊牧民族,再一次抓住了漢人內鬥的機會。
但“李自成”已經降生,歷史還會重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