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賓認爲,在午的攻城戰鬥,雖然西寧軍難以接觸到蒙古人的木梯,但被石塊撞擊多少也會損毀一些 ,加正常損耗,幾部木梯肯定難以正常使用了,蒙古人向城下運送石塊,應該是要擡高地面,然後站立石塊攻城。
如果要攻城,無論是從木梯還是石塊,結果都差不多,沒有大型攻城利器,城低矮一些、用於瞭望的垛口,是他們必須要邁過去的,而西寧軍正是死死護衛着這些垛口,在狹窄的垛口內與蒙古人展開激戰。
他頂着盾牌,來到城頭,但卻無法靠近垛口,那裡是箭矢最爲密集的地方,蒙古人的目的是阻止西寧軍向城外探頭。
但城頭的守軍基本束手無策,想要扔些石塊之類,只能盲扔,不僅傷人的效率極低,實際是在幫助蒙古人運送石塊,如果使用弓箭,必須從垛口探出頭去,又會蒙古人的射擊目標。
周賓只得默默計算着,三角城的城牆有一丈高,蒙古人要想從石塊攀來,至少要墊起六七尺高,雖然城外到處都是石塊,但蒙古人顯然沒有充分的準備,沒有便利的工具,要想在城外堆起石牆,至少得要一兩個時辰。
在這段時間內,西寧軍很難打擊蒙古人,更無法阻擋蒙古人的行動,不過,兄弟們可以多休息,先養精蓄銳,然後再和攻城的蒙古人拼個你死我活。
大約在未時末,傳令兵來報:“大人,蒙古人已經在城外搭起三座階梯型石牆,應該很快要發動進攻了。”
“嗯,你先去北門一趟,看看那邊有什麼狀況。”周賓倒不是特別擔心,三座攻擊性階梯石牆,都是臨時搭建的,應該不會太寬,最多也相當於三部木梯,只是石牆損毀後,修復起來應該更容易,看來,蒙古人是鐵下心了,不攻下三角城,恐怕誓不罷休。
他有心抗擊下去,只是不知道千戶大人何時能發來援兵,這樣與蒙古人拼消耗,究竟有沒有意義。
蒙古人並沒有給周賓選擇的機會,城頭已經傳來的廝殺聲,下午的攻城,正式開始了。
“大人,不好了,蒙古人從石牆和雲梯同時發起攻擊,我們只有三個小旗,人手吃緊!”
周賓吃了一驚,原來蒙人人打造石牆,乃是爲了增加攻擊點,給城內施加更大的壓力,如果防守不當,城頭的防線很快被他們突破,一旦蒙古人了城頭,戰鬥會更加艱難,午他已經在城頭見識過了。
以蒙古人現在的心態,很可能是要一鼓作氣將三角城拿下。
而東城參與作戰的守軍,只有三個小旗,另外尚有三個小旗的預備隊,周賓的屬下一共有二十個小旗,其午在北、東城作戰的六個小旗,下午正在休息,根本不在城頭,他的手有兩個小旗的總預備隊,其餘的十二個小旗,平均分配在城牆的兩面,即使不留預備隊,也只有六個小旗。
周賓皺着眉頭思考片刻,吩咐道:“將預備隊頂去,每個攻擊點暫時安放一個小旗!”他已經豁出去了,蒙古人的第一波攻擊,必定是最慘烈的戰鬥。
他已經無法待在城下,在親兵的護衛下,來到東面城頭,果然像他預料的那樣,戰鬥,午更加慘烈,這一眨眼的時間,守護在垛口左右的兩側的士兵,開始出現傷亡,甚至有兩名士兵已經因爲傷重,直接退出了戰鬥,另有一名士兵已經躺在地抽搐,眼看是不行了。
“媽的,蒙古人這是發瘋了?”
傷亡還在延續,周兵從垛口看到,似乎蒙古人的肢西寧士兵粗壯得多,狹路相逢,力氣自然站着極大的便宜。
西寧士兵只能依靠人數的優勢拼消耗了。
周兵想看看蒙古人的傷亡情況,便走向一個沒有蒙古人攻擊的垛口。
“大人,蒙古人會扔飛刀,另外,城下的蒙古人完全有可能放箭,大人千萬不要靠近垛口,如果有什麼吩咐,由屬下去吧!”親兵緊緊拉住周賓的衣袖。
周賓點點頭,他不是怕死,如果現在蒙古人攻破三角城,他只有殉城一條路了,但在雙方相持不下的緊要關頭,一旦主將受傷,軍心必然渙散,那城頭這些浴血奮戰的士兵,還有城內的那些百姓,恐怕一個也逃不出蒙古人的魔掌。
想到這兒,他緩緩點頭,道:“你去看看,蒙古人的傷亡怎麼樣,我不信,他們的身子都是鐵打的。”
親兵尋到一個沒有蒙古人攻擊的垛口,探頭張望,似乎不敢相信,揉了揉雙眼,確認一下,片刻,飛跑向周賓,興奮地道:“大人,蒙古人……有兩名蒙古人坐在地,其一人缺少左臂,應該都是傷勢不輕!”
周賓大喜,缺少左臂,那是喪失作戰能力了,肯定是在戰場傷亡的,如果是原本缺少左臂,怎麼可能來到戰場,這裡不是黃山風景區,沒什麼好玩的。
只要蒙古人有傷亡,那雙方的戰鬥是拼消耗,拼雙方的戰鬥意志,究竟哪一方先撐不下去,或者說,哪一方先承受不住巨大的傷亡。
對西寧軍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只要能不斷消耗蒙古士兵行。
西寧軍是防守的一方,根本沒得選擇,如果放棄抵抗,所有的士兵很可能都會成爲蒙古人的刀下之鬼,如果奮力抗爭,反而有一線生機,至少不會全軍覆沒,戰鬥結束之後,很多士兵還會得到物質的獎勵。
這些道理,士兵們應該都懂,根本不用動員。
要想減少損失,只有放棄三角城,全軍撤退。
可是千戶大人讓他們鎮守三角城,難道只是看守那幾道低矮的城牆?如果見了蒙古人跑,連這道城牆也是看守不住。
第五百戶有守土之責,榮譽感迫使他們與蒙古人拼個你死我活,如果直接望風而逃,那和以前的軍隊有什麼區別?是士兵們願意,他周賓也不能這麼做。
而蒙古人是主攻的一方,掌握着戰鬥的主動權,如果承受不了人員的傷亡,他們會自動退兵。
雙方其實並沒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蒙古人實際是一夥盜賊,目標無非是爲了城內的物資,而西寧軍正是這些物資的守護者,戰爭的道義性顯然在西寧軍這邊。
雖然道義在戰場不值一錢,但可以激發士兵的鬥志,哪怕是一個天生膽小怕事的人,在別人搶奪你的財物、當面侮辱你的妻子的時候,也會表現出一些血性,而蒙古人作爲盜賊和戰爭的主動方,一旦發覺這些目標較扎手,或者實現這種目標需要付出極大和難以承受代價,他們便會主動撤離。
從這個方面說,蒙古人越早清醒過來,戰鬥便可早點可以結束。
穩住情緒後,周賓已經下了決心,哪怕暫時沒有千戶大人的訊息,三角城也要守下去,以他對李自成的瞭解,既然苦心恢復三角城,絕對不會這麼容易放棄,爲蒙古人做了嫁衣。
周賓立即讓親兵去各個垛口傳令:大人親自在督戰,兄弟的表現,都在大人眼裡,戰鬥結束後,大人會根據兄弟們在戰場的表現,論功行賞。
由於隔着城牆的垛口,實際參戰的士兵並不多,但戰鬥還是異常激烈,守在垛口的西寧軍,雖然以二敵一,甚至以三敵一,又佔據着位置的優勢,傷亡還是十分慘重。
周賓已經弄不清,有多少士兵因爲傷重而被擡下城頭,又有多少士兵因爲直接沒了氣息,而被丟在城頭無人搭理,也許城牆垛口的喊殺聲,便是他們最好的葬禮樂,他們雖然去了,但同伴們接過他們的刀槍,戰鬥還在繼續着,三角城還在西寧軍的手。
他擔心北城有失,親自去北城巡視了一番,幸好蒙古人沒有攻城頭,雖然兄弟們傷亡一樣慘重,但戰鬥還在呈現膠着狀態。
防守北城的總旗官,將士防守各個垛口的士兵分成三撥,每隔大約一柱香的時間,不管士兵傷亡如何,都要撤下來休息,換一批士兵去,這樣的車輪戰法,士兵們得到充分的休息,傷亡的情況反而東城小一些。
周賓馬讓親兵傳令,讓東城的總旗官,也採用這還車輪戰法,以減少士兵們的傷亡。
申酉之交,太陽似乎不能直視這人間的慘劇,已經緩緩向西方沉去,被遠山遮擋了一大半,只有一小半臉面,還在無私地向人間揮灑着它的光輝。
像是崴了腳似的,太陽猛地一沉,完全隱沒在遠山之後,只在山頂處灑下萬道霞光,血紅血紅的……
從攻城戰鬥開始,巴雅爾幾乎沒挪動過位置,親衛不斷向他彙報着戰場的各種狀況,其實,他只是在戰場的五百步開外,完全可以將戰場發生的一切,直接收在眼底,親兵的絮叨完全是多餘。
何時明軍撐不住了,那纔是他最需要的結果。
巴雅爾不問過程,他只要結果。
然而,他最期望的這個結果,遲遲沒有到來,甚至都看不出明軍潰敗的跡象,隨着夕陽逐漸隱去,白天快要結束了,巴雅爾不禁在馬打個寒顫:今天的攻城要結束了嗎?
親衛知道巴雅爾心情不好,便低聲道:“百夫長大人,太陽已經落山了,要撤兵嗎?”
巴雅爾心有不甘,他在城過夜的計劃,顯然無法實現了,依他的性子,還要連夜攻城,待城破之後,將城內的倒黴蛋明軍全部屠盡,至於城的財物、女人,自然是他的戰利品。
不過,蒙古勇士們天生有一個弱點,那是夜盲者居多,一旦離開長生天的照應,便什麼也看不見,即使點起火把,如果看不清地方,出刀的速度便會慢下來,在這些明軍面前,估計也佔不了便宜。
巴雅爾再也沒有了戰鬥開始時的自信與豪情,他艱難地擡起手臂,微微揚了揚,“傳令,撤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