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婧搖搖頭，把喜兒扶到內堂去休息。
這時趙靈皺眉說道“這次的對手一點也不簡單，居然這麼短時間就能想出破解的辦法來阻擾收銅錢事。”
“正提反脫，風火除謠八將。現在正將還沒出現，只靠提，反，謠三將，就已經把整個萬通錢莊搞得雞犬不寧。並且還懂在井水裡放醋，這些人的道行不低。”倪強隱隱感覺到，這次來的老千不簡單。
雖然破解了對方的手段，這些水也只要再次加鹽就可以用來驗金。但老千們的計劃已經得逞，萬通錢莊已經失信。
沒有親眼看到，倪強也可以想像在驗金失準時，謠將會在人羣中起鬨。這滿地的水跡和散亂的水桶，肯定是人羣大亂時推撞所至。
“不如我們再嚴加監管，明天一早就重新開始驗金收銅錢的事？”已經識破了對方的手段，趙靈還是想盡快解決這個問題。
倪強噴出一股煙，搖頭說道“就算明天再重新開始。那些老千也會有別的方法來搞破壞。到時候只會對萬通錢莊聲譽更不利。”
“那怎麼辦？如果被我抓到這些老千，一定殺他們頭！”趙靈滿心憤怒，雖然對喜兒沒多少好感。這些老千爲了一己之私，竟破壞國家推行新幣的大事！
找了個凳子坐下來，倪強細細的思考着這次和老千的交鋒。
對方明顯有臥底在錢莊，很可能就是出主意讓錢方孔把鹽倒進井裡的那人。但敵暗我明，再出新招也不一定會奏效。
謠言的傳播速度，永遠比真話要快得多。民心趨利，就算真相擺在眼前，也不一定會相信。
“要解決這次的事，就要看六公主你到底能動員多少人手了。”倪強擡起頭看着一旁的六公主。
趙靈一聽要調動人手，她頓時來興趣道“你是不是算出了那羣老千的所在？我馬上去調兵圍剿。哪怕他們的窩是鐵打的，我也有辦法熔了它！”
翻了個白眼，倪強低聲說道“我不是要調集兵馬，是要你找一些最喜歡散播謠言的長舌婦和長舌男出來。”
“找這些長舌之徒幹什麼？難不成想借他們的嘴把真相說出來？”趙靈有些意外的看着倪強。
“真相太殘酷了，既然百姓喜歡相信謊言，我就給他們一個美麗的謊言。讓他們在美夢裡驚醒，不是更有說服力？”倪強微微一笑說到。
不知道爲什麼，趙靈覺得此刻的倪強就像一隻狡猾的狐狸。
漆黑的夜晚，各種年紀，階層的男女被召集在臨安城各處。他們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口舌招尤！
而他們之所以願意前來的原因也很簡單——利！
這些人晚上再各種場所閒話家常之時，非常“幸運”的聽到了一些密談。
“臨安人都瘋了？竟有人五百銅錢換一兩白花花的紋銀。說什麼銅錢有金，我看這些人真是瘋了！我家祖傳的驗金水，哪怕銅錢裡面有一根金絲都可以驗出。這次我專程從外地兌了百萬枚銅錢，一枚都沒驗出有金。我告訴你，祖傳驗金水其實就是硃砂，雪鹽
，雄雞血勾兌天亮後的第一口井水，萬試萬靈，千萬別說出去啊！等明天我把這批銅錢再高價賣給臨安這些傻子，好大賺一筆……”
“我在臨安翠偎居的老相好偷偷告訴我。這次萬通錢莊收銅錢，一共只要三千萬枚而已。因爲過不了多久，新幣一出，舊幣馬上作廢。皇上讓錢方孔造新幣，其實就是看萬通錢莊遍佈全國，方便收回舊幣，讓百姓在新舊幣交替時免受損失。那個九百銅錢換一兩，其實是皇上的旨意，不然你以爲錢方孔肯自掏腰包……”
“你們知不知道，其實說銅錢裡面有金這種話，最早就是錢府傳出來的。其實錢方孔這麼做，是想貪掉皇上撥給他的那筆用來換舊錢的銀子。大家越是死命的存着舊銅錢，錢方孔就越開心！到時候舊錢作廢，錢方孔可以貪掉換舊錢那筆銀子……”
一夜而已，這些謠言就傳遍了整個臨安城。當然，始作俑者肯定是倪強。而負責把謠言傳出去的就是六公主趙靈和八公主趙婧安排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臨安城萬通錢莊所有分店門口都擠滿了人。其實不少人是大半夜就在門口排隊等着換銀子的。
昨晚這些謠言一傳出，不少人就開始“秘製”那種價格不菲驗金水。發現所存的銅錢竟沒一枚有金。不信邪的甚至用斧頭劈開了數十枚銅錢。確認沒金之後，就立刻揹着包袱去萬通錢莊門口排隊等兌錢。
開始時，大家對這些傳言還是半信半疑。但看到街上排隊的人越來越多，也就對謠言深信不疑。
讓他們相信錢方孔這種鐵公雞白送錢很難。但讓他們相信，銅錢藏金這種事是錢方孔故意放出的煙霧彈，目的是爲貪掉原本屬於他們的錢。所以人都深信不疑。
到底銅錢藏金，一直都是傳聞，但萬通錢莊九百文錢兌一兩銀是貨真價實！加上那價值不菲的“秘製”驗金水，破開後無金的銅錢。趨利的心態，讓絕大多數百姓都選擇把即將“作廢”的舊銅錢拿去換銀子。
看着門口人頭涌動，擠得水泄不通的樣子。不只趙靈和趙婧喜上眉梢，就連喜兒都扶着錢方孔走出來。
但倪強此刻還在被窩裡呼呼大睡。一方面他是覺得這個計劃會成功，另外一方面也是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意思。
不過怎麼樣都好，收銅錢的事已經成功，他也的確是最大的功臣。所以雖然在別人家裡睡到太陽曬屁股，但也沒人去催他起牀。
等到倪強起牀的時候，昨天那個捱了喜兒一巴掌的家丁來報告，已經收了四千餘萬枚銅錢。鑄幣廠也已經開始熔舊錢制新錢了。
吃過了這頓不知道算是早餐還是午餐的飯後。走路還顫顫巍巍的錢方孔，激動的拉着倪強要去鑄幣廠看看。
對於錢方孔的激動，倪強也可以理解。如果不是收舊幣成功，錢方孔就準備全家大小一起人頭落地。現在絕處逢生，哪怕只剩一口氣，也可以起死回生了。
銅錢是銅錫合金鑄造，因爲純銅不僅較軟，也不是很耐磨。舊銅錢中已經摻入了足夠分量的錫，所以制新錢時也可以
少一趟手腳。
跟着錢方孔來到戒備森嚴的鑄幣廠裡。高聳的圍牆周圍，站滿了身着甲冑手把腰刀的兵丁。就算圍牆內，每隔三五步也有一名手持長棍的錢家家丁。
沒有進高溫的熔鍊坊，裡面的工頭已經拿着一百枚新鑄出的銅錢走出來。
一間頗爲簡陋的偏廳裡，錢方孔雙手微顫的拿起其中一枚嶄新的銅錢。
銅錢的正面是皇上御筆親書的“大乾正寶”背面是當今皇上趙奕的名諱和新幣發行的年份。
看着這枚小小銅錢，錢方孔心中五味雜陳。費盡千辛萬苦爭來的制幣權，竟是差點害死他的罪魁禍首。想起之前太子全力相助，但發現諸事不順，可能會引禍上身時又對他棄如敝履的樣子。他心中突然有一種明悟的感覺。
“倪解元，你覺得這枚新銅錢手藝怎麼樣？”劫後餘生，自不敢大意。錢方孔只想儘快了結此事，不想再出任何差池。
接過了銅幣，倪強看了看，然後又隨手掂了掂。頃刻間臉色大變，然後把銅錢放回桌上。
看到倪強神色有異，錢方孔立刻拿起銅錢看了一陣。但又沒發現任何問題，最終只能拉下老臉問道“倪解元，可是發現了什麼？”
倪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叫工頭取了幾枚舊銅錢出來。他把幾枚舊銅錢一字排開放在桌上，然後又取了幾枚新銅錢排在下面。
那一排的舊銅錢也是新舊有別，最新的一箇舊錢表面還有沒有包漿，最舊的那個雖然有包漿，看字跡依然清晰，只是因爲長期使用，變得有些薄了。
能創出萬通錢莊這麼大份家業，錢方孔也並非無能之輩。很快就看出了新舊銅錢之間的差別。
“給我進去，把工部送來的模具和母錢都拿出來！”錢方孔沉聲說到。
片刻之後工頭拿着一套母錢和模具來到偏廳。錢方孔拿起一枚成色較新的舊銅錢放進了模裡。發現舊錢竟比新幣模還厚一點。
“暫時停止鑄錢，把所有鑄出的新錢都重新熔了。我沒有下令之前，一枚新幣也不準再鑄！”錢方孔立刻就讓工頭熔新錢。
倪強拿起一杯茶輕輕抿了口，然後輕聲問道“不知錢員外會不會相面算命？”
錢方孔尷尬的笑道“倪解元說笑了，我這個員外的來歷誰都知道。君子六藝我可說是一竅不通。”
“那不知錢員外可曾見過皇上？”倪強繼續發問。
“雖長居臨安，但未曾有幸得見聖上。”錢方孔的額頭有些見汗。他知道這些問題代表什麼意思。
“太祖皇帝在位二十七年，龍駕歸天后十餘年，在位發行的銅錢還可辨識。而當今皇上發行的新銅錢，不僅比舊銅錢薄，更輕上了幾分。錢員外可是算出當今皇上壽元不及太祖？”倪強話音落下，錢方孔已經是滿頭大汗。
見錢方孔的樣子，倪強也沒有再嚇他。而是低聲嘆道“這種忌諱，如果沒人追究就相安無事，但如果一旦追究上來，就是滅族之禍！你可還記得，前任的司天監誤損千手觀音，結果死於牢中？”
（本章完）